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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醋?
    姜雪宁仔细回想了一下,还真没有。
    于是摇头。
    方妙面上顿时划过了一分惊异:“这怎么可能呢?”
    她忍不住想要追问。
    只不过这时候外头突然来人通传,说谢少师往这边来了 。
    方妙立刻就闭了嘴,同时还有几分莫名的心虚胆怯,赶紧起身来道:“天色也晚了,我突然想起我在这儿跟你说了半天话,还没去给殿下请安呢,这就先走一步!”
    说罢脚底抹油便溜。
    那架势俨然是学得不好的学生怕遇着先生,能躲多远躲多远,毕竟方妙当年在仰止斋,也算是混日子一把好手,可不敢被看见。
    于是,谢危撑着伞,从纷纷扬扬的雪里走过来时,就见偏殿里的姜雪宁手里掰着半拉橘子,用一种颇为无奈的眼神看着他。
    一名新来的宫女立刻上前要接过他的伞。
    岂料谢危眉尖微微一蹙,只跟没看见似的,自己轻轻将已经收了的伞斜靠在廊柱下,然后才从外头走了进来。
    谢居安凡事不爱假手他人,这一点姜雪宁是习以为常的,往日并不曾注意。可今日兴许是换了一名新来的宫女,瞧着眼生,她反倒注意到了。
    方妙方才困惑的问题,忽然从脑海中划过。
    姜雪宁眨了眨眼,看着他朝自己走近。
    大冷的天从内阁值房那边来,他眼角眉梢本就是清隽,如今更染上少许寒意,一双眼看着人时,格外有种专注深沉的味道。
    道袍雪白,不沾尘埃。
    从前世到今生,她几乎已经习惯了谢危这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模样,好像除了前世胆大妄为的自己之外,也不曾听闻哪个女人对他投怀送抱,好像此人天生不近女色,旁人天生也不招惹他一般。
    想想怎么可能呢?
    谢居安位高权重,又生得这样一副好皮囊,便是没有满身的智计才华,也不知是多少闺中少女梦里良配,天底下想与他有点什么的姑娘,想也知道根本不可能少。
    可自己就是没有半点听闻。
    甚至从来没有见过。
    自然也就不会像方妙一般烦扰。
    因为谢危不是沈玠。
    姜雪宁并非不会吃醋的人,相反,她若闹腾起来,手段是一点也不少。可打从与谢居安在一起,甚至没在一起时,她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那些小性子和脾气,更是再也没有出现过。
    不是她收敛了,不用了。
    而是谢居安不声不响,做得太好,一点烦扰都不带给她,以至于无论是小性子也好,醋坛子也罢,根本连派上用场的机会都没有。
    她眼底润湿了几分,上前主动环住他腰,问:“怎么过来了?”
    他才从外头来,身上还是一片冷意。
    可她在这殿内熏得暖烘烘的,凑到他怀里,便将那冷意驱散了几分,谢危搂住她,一声笑:“我要不过来,就你给沈芷衣卖命这架势,还不知要在宫里睡几天。”
    姜雪宁咬唇笑:“谁叫你不来接我?”
    她惯来强词夺理,这般理直气壮,谢危都习惯了,也不反驳,拿起旁边雪狐毛滚边的斗篷来,便把她整个人都罩里面,只露出巴掌大一张小脸,然后道:“我们回去吧。”
    第251章 刀藏
    姜雪宁听他说“回去”, 用的还是“我们”,眼底便带了几分促狭之意,偏要问他:“回哪儿去?”
    谢危唇线紧抿, 看着她不说话。
    姜雪宁便忍不住闷笑。
    过了好半晌, 他耳尖微红, 面上却平静一片,道貌岸然地吐出了两个字:“学琴。”
    她差点笑倒。
    谢危却是拿她一点法子也没有, 索性一手持伞, 一手把人环了, 从坤宁宫偏殿前面带走。
    郑保手里拿了一张清单来找。
    还没等他开口,谢危已经扫了他一眼, 径直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淡淡道:“不是死人的大事就明天来问。”
    郑保顿时无言。
    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谢危把人带走。
    姜雪宁踩着已经被雪盖上薄薄一层的台阶往下走,只笑:“你也太霸道了些, 今日安排不好, 明日还要他们布置,耽搁了可不好。”
    谢危道:“你有意见?”
    姜雪宁连忙摇头,假假地道:“那小的怎么敢,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危不接她话了。
    两人出得坤宁宫门时,许是今日人来人往,搬进搬出,宫内一应琐碎无人照管, 竟有一只毛色雪白的猫慢悠悠从朱红色的宫墙下来,可因着那一身与雪的颜色相近, 乍一看还很难发现。
    姜雪宁瞥见时,差点踩着它尾巴。
    可这一瞬间脑海里想起的竟是身旁的谢危, 手伸出去几乎下意识就拽住谢危,要将他往自己身后拉。
    没料想,谢危倒没什么反应,只是垂眸看了一眼。
    眼见它挡路不走,便俯身拎着这小猫的脖颈,轻巧地将它提了起来,然后放到道旁去。
    姜雪宁愣住。
    这一时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迷惑之感,又隐约像是猜着一点什么。
    她怔怔然望向他。
    谢危却只道一声“走吧”,便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紫禁覆雪,宫墙巍峨。
    姜雪宁心有所触,唇边也绽出微微的笑意来,问他:“不怕猫了?”
    谢危道:“猫哪里有人可怕?”
    姜雪宁沉默片刻,又看见了逐渐低垂的夜幕下不断飘洒下来的白雪,问:“那雪呢?”
    谢危道:“总会化的。”
    那一刻,当真像是漫天飞落的雪,都褪去了萧瑟的寒意,反透出一种轻盈和缓的温柔。
    刀琴驾着马车,在宫门外等候。
    两人出来,便掀了车帘入内。
    而后一路朝着谢危府邸驶去。
    道中无聊,姜雪宁便忍不住,暗搓搓从他口中探听内阁那边的情况:“女学的事,那帮老学究,现在是什么口风?”
    这小骗子,成天想从他这儿套话。
    后门走起来可真是顺溜。
    谢危闭上眼睛,含笑道:“没有口风。”
    姜雪宁以为他这意思是不告诉自己,眼珠子一转就蹭了上去,声音都软了些:“我知道,如今朝廷都是内阁议事,事若未定不外传,你在其中的确不方便总跟我说里面的情况。可稍微透露一点也无妨嘛,就一点,一丁——点儿!”
    话说着她还掐了掐小拇指。
    比出来的是一个特别特别小的部分。
    谢危被她这一声叫得耳朵都要酥了,斜眼看她,然后按住了她搭在自己左臂上的手掌,以防她再做出点什么来,叹了口气道:“‘没有口风’的意思是,他们心里有意见,却不敢反对,不是不告诉你的意思。”
    姜雪宁明白了:“哦。”
    她想想就要松手,只不过眼珠一转,突然又想起学塾的事儿来,非但没松手,凑得还近了些:“那你觉得,把以前奉宸殿,仰止斋,就坤宁宫附近那一片改作女学第一间学塾,先收京中贵女,余者比闻风而动。然后再往京中其他地方,还有其他州府推行,怎么样?”
    谢危想想,这是觉得自己利用价值还没尽。
    其实对什么女学,科举,他一应兴趣都没有,但若要此时说出“随便”二字吧,她一双眼又亮晶晶地看着他,让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于是想想道:“挺好。”
    姜雪宁得寸进尺:“然后呢?”
    谢危考虑片刻,看她一副真心求教的模样,到底是没磨过去,耐心地教她道:“法子是没有错的。只不过,鹰隼长有一双利眼,为的是飞在高空也能看清下方的的猎物;农户给庄稼勤浇水,去虫害,为的是秋收时节千钟粟;天下读书人,十年寒窗,为的是一举闻名天下知,封侯拜相享庙堂。世间人多是无利不起早。要推女学,怎么建学塾,收学生,都是外术。倘能我不动而人趋之若鹜,方是内道。长公主要推女学是个想法,提起来容易,但你们可想过,学有何用?”
    我不动,而人趋之若鹜。
    姜雪宁心底一震。
    她眨了眨眼,脑海里便突然闪过了几道灵光,隐隐然已抓住了什么,顿生醍醐灌顶之感。
    谢危知道她还不算笨,这些事上还是一点就透的,便道:“且凡谋事,不可一味谋大,越是大事,越当从小处做起。凡能一蹴而就的,往往都是坏事。开女学,你是想使学生能学成科举之才,还是先识字为好呢?”
    姜雪宁皱眉思索。
    谢危循序渐进,一点点引导她:“天下有白鹿、岳麓等几大书院,学子千里迢迢也来求学,可知为何?”
    姜雪宁道:“因为书院的先生学识更厚。”
    谢危一笑:“不错。”
    姜雪宁便轻轻“啊”了一声:“所以,能开多少学塾,又开成什么样,关键不在有多少学生能来,而在于有多少先生能教,还愿意教!”
    谢危见她抓住了关键,唇边的笑意便深了几分,安安然重新把眼睛闭上,靠坐回去,道:“谋事易,成事难,贪多嚼不烂,想清楚再做,别让人看了笑话。”
    谋事易,成事难。
    姜雪宁前世总想,这人天纵奇才,做什么都很容易,哪怕是谋反这般的大事,也仿佛信手拈来。然而世间哪里有什么真正容易的事?
    一切的举重若轻背后,都是不为人知的心血……
    她凝眸望他,到底又为这人心折几分,服了气。
    只不过么……
    某些事上,真的是不开窍。
    姜雪宁琢磨,内阁里面如今可是全天下各种消息的汇聚地,她入主坤宁宫的事情按说也不小,这人怎么就能憋住了不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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