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隔着十几米, 陆司语逆着商场的人流和喧嚣向着宋文走过来,此时外面的热气蒸腾, 商场里的冷气却和不要钱似的, 陆司语怕冷,披了一件很薄的白色长袖上衣,后摆微垂, 向他走过来的时候,宋文的脑中自动浮现出了翩然这个词。
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只剩下了眼前这个人。
然后宋文找回了一丝理智,开口道:“你不在家好好休息,乱跑什么。”
陆司语走过来淡然地把手插入了衣袋:“被停了职, 闲的无聊,出来逛街买点东西。”
宋文知道他还有怨气, 皱起眉头:“好不容易给你的带薪假期, 换做别人都要开心死了,只有你不知道珍惜。晚饭吃了吗?”
“吃过了。”陆司语道,然后他侧头看向宋文,“宋队来这里做什么?”
宋文没瞒着他:“有个案子, 查到的线索就是被害人曾经来这边购买过奢侈品,我想着过来问问, 看店家能不能调到相关的监控资料。”
“是最近那个新闻调查人的案子?”陆司语问。
宋文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那个人之前很久没有更新微博, 早就有诸多的推测,不难猜出应该已经遇害了。我上次去殡仪馆的时候,看着尸体有点像。”陆司语说着话眨眨眼伸出一只白玉般的手, “单子给我看下。”
宋文知道他说的是张培才购物的单子,猜到这人才不是闲得无聊那么简单,他甚至有可能是知道了什么,专程为了这案子来的。
宋文打开了文件把手机递给他,陆司语低了头,滑动了几下手指,点了点其中的一家道:“走吧,去这里看看。”
宋文对这些店子不太熟悉,基本都没有进去过,陆司语却是熟门熟路,一路领着他走进了一家综合的奢侈品店铺,这家店子一层女装女包为主,二层主要是男装。
一进了门,店员的目光就扫了过来,陆司语没开口问话,那几位店员就殷勤地跟了上去。陆司语顺着旋转的楼梯往楼上走去,身后弧线型的的白色衣摆随身而动,这样的态度和姿态让宋文想到了白色的孔雀。
宋文跟着他,侧头往两边看了看,这里每一处的装饰都凸显出华贵,经过观察他明白了陆司语选择这家店子的原因,这家店够大,价格够贵,客人不多,所有的关键角度都有摄像头,能够最大程度保留信息。
陆司语带着他那股不想与人交流的气息,到一旁的架子上扒拉了几下,取了一件衬衣拿在手里,不等他回身,就有店员自然而然地接过来,然后把衣架取下。抱着衣服拿在身前,陆司语闲庭漫步般地走了一圈,又挑了几件男装。
陆司语挑衣服很快,宋文跟在后面,偷偷翻了翻吊牌,上面的价格让人咂舌,这么一会儿功夫,保守估计一共挑了二十来万。
然后陆司语终于拿着几件衣服,进了更衣室,过了片刻,他打开了更衣室的门,对着外面的宋文招招手:“宋队,来一下。”
宋文不明所以,刚走进去,陆司语就把一条领带不由分说地套在了他的脖子上。今天宋文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衣,就是少根领带。
奢侈品店里的更衣室,桌椅板凳都有,地上铺了厚厚的毛毯,大的像是一间小房间。
“你这是……”宋文没有提防,就被他在脖颈处打着领结。陆司语的手指修长,姿势熟练,他理了一下宋文的领子,有点凉的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碰了一下宋文的脖子。整理领子的时候,他们贴得很近,动作有点暧昧,宋文一时身体僵住,等着陆司语稍微离开他的身侧才能自由呼吸。
“送给你的。”陆司语说着,开始打领结,他垂着头,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睫毛很长。
“你知道我平时不带这个……”宋文被他弄了个措手不及,“而且也太贵重了吧……”
陆司语怕宋文拒绝解释道,“这个是购物满赠的,又不适合我,就便宜你了,你不用介意。”
说着话,陆司语很熟练地系完了领带,在大大的更衣室里退后了一步,歪着头打量着宋文:“真好看。”
宋文被他说的心头一跳,想要解开的手停住了,思考了片刻,他还是假装严肃道:“你这是要贿赂领导?”
陆司语点点头:“如果有用,就值了。”他说完话不等宋文回答,拿了几件衣服,往外面走。宋文看了一下,他穿的还是来的时候那件,刚才进去的时间那么短,他根本就没时间换衣服,他好像就是为了拉他进来带领带的。
宋文又摸了一下领带,材质很好,他忽然感觉自己被这只小狐狸套牢了。
两人再次回到一楼,只见中间的沙发边立了六七位店员,宋文刚才上楼的时候没注意到这店子里有这么多人,这时候好像都从地下冒出来了一般,立了一排,娇声软语地说:“先生您好,先生请坐,先生您请喝饮料。”
陆司语拒绝了那些红酒和饮料:“你好,帮我倒杯热水。”然后他把店员递过来的杯子握在手里暖着手。
店员过来把卡刷了,陆司语却并不从沙发上站起,坐在那里切到了正题:“我朋友是市局的刑警,在调查之前的一起案子,根据受害人的信用卡记录,他曾经在几个月前在这里消费过,能否麻烦你们店长调下监控?”
宋文拿出证件给店员们亮了身份,然后给他们看了具体的时间信息和张培才的照片。
这一次,这些店员一反前几家的状态,一位店长模样的人去调取资料,其他的店员七嘴八舌地提供信息。
“那天我们店子里的人不多,我对他们有印象,当时跟着这位先生的是位年轻的小姐,大概是一米六零左右,短发,只画了淡妆。”
“对,小姐穿的是白衣服是cc家今春的走秀款,鞋是lk家的。”另一位营业员汇报的事无巨细。
“那两个人好像是在恋爱中,那小姐挑中了的东西先生没有多说什么就付款买了。嗯,最后还给小姐买了个包,不过……这个包好像那位小姐没有看中,先生非要送给她,有点奇怪。”店员说着更多的细节。
陆司语坐在那里听着她们说着信息,宋文在一旁想,果然什么也比不上人民币打脸来的速度快,效果好。
俗话所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从这些店员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与之前没有消费时截然不同。
不多时那店长回来,干脆利索地把当天那个时间段的几处监控都调取了出来,拷贝在u盘里,又给了宋文几张打印的照片。图片上虽然不太清晰,但是可以看出,亲昵站在张培才身侧的是一位白衣的女子,短发,眉目清秀。
终于找到了这女子的影像,宋文觉得像是摸到了一把钥匙,忙给那位店长道谢。
店长笑着道:“配合警方工作是应该的。如果回头还需要笔录的信息,我们也可以过去配合。”
陆司语看这边差不多了,那些店员们也早把东西包好,这才把u盘递给宋文,起身往出走。
店员们跟在他们身后摆着笑脸鞠躬:“期待您的再次光临。”
宋文跟着走出去,帮着陆司语拎了几包东西:“你还继续逛吗?”
陆司语摇摇头:“反正东西也买好了,我还是回家继续休养吧。”
宋文自然而然地问:“开车了吗?”
陆司语又是摇摇头。
宋文道:“那我送送你吧。”
两个把大包小包放在了后备箱,上车不久,陆司语就有点犯困,开始是把头靠在车窗上,后来眼皮就开始打架。
“你不会也在偷偷查这个案子吧?”宋文的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队里有人给你通风报信?”
朱晓最近买到了全球限量的新款手机,程小冰收到了好几箱零食,就连老贾都换了好烟,宋文一时也想不到究竟是谁告诉了他自己的行程。
陆司语的双眼悠然睁开,眸子稍微颤了颤,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今晚有点凑巧。”然后他问宋文,“如果我不在,你准备怎么处理?”
宋文道:“去找商场呗,再不行就去找监控中心,调取附近的街道监控录像。只是那样比较费事费时。”办法总是有很多的,只是会在时间效率上打个折扣。
陆司语点了点头,又合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铺了下来。他们的车驶出了街道,可以听到夜风,也可以听到街上嘈杂的声音,忽地宋文的声音又传来,“谢谢你。”
陆司语的身子微微一动,嗯了一声。
宋文看他这个样子,开口问:“怎么?昨晚没睡好?”
陆司语摇摇头,手指按了按眉心:“刚从医院出来,时差有点乱。”
宋文心里想着,这也就是住个院而已,怎么说得和出了趟国似的,还带着倒时差的。
这个时间点,市中心有点堵,伴随着开开停停的缓慢节奏,陆司语的困意席卷而来,眼睛越发睁不开。
宋文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他:“对了,上次在救护车上时,你想和我说什么来着。”
陆司语没吭声,头靠在窗边,合了眼睛,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正这时,傅临江打来个电话汇报进度,宋文就和他讨论了几句案情,说起那个神秘的女人有了线索,然后又聊到了绳结的事。
接完了电话,宋文侧头看向副驾上熟睡着的陆司语,不知道是最近服用的药物作用还是嗜睡发作,现在他睡得熟极了,也看起来苍白温柔极了。陆司语蜷缩着身体,仍是用的那个寻求安全的姿势。
身边的人温顺的像是一只兔子,其实是满脑子主意的狐狸。那个问题也不知道他是真没听到还是装没听到。
等个红灯的空隙,宋文垂下手时,无意间碰到了陆司语的手,那人的手骨节分明,劲瘦白皙,冷得有点吓人。
宋文觉得自己正在一点一点靠近陆司语,揭开他的伤疤,接近他的秘密,他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许会鲜血淋漓。浮华的皮囊之下,掩盖着的也许是具枯骨腐肉,但是不管怎样,他总是会有机会拉住他。
陆司语只睡了大概二十分钟,等堵车缓解,他就有感应一般,轻轻一动睁开了眼睛,车窗外都已经变成了一片漆黑,只有灯火远远望去闪着光亮,陆司语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对宋文道:“对不起,不小心睡着了。”就刚才那么一会,他就进入了假眠的状态,眼睛闭着,耳边可以听到声音,意识里知道自己还是醒着的,可是身体一点也动不了。这具身体还是太虚弱了。
宋文开着车道:“没事,并没有很久。本来准备叫你的,你就醒了。”
陆司语小声嗯了一声,把车窗开了一点,夜风忽地倒灌了进来,他这时才是完全清醒了,看着车外问:“现在那个神秘的女人找到了,其他的,你还有什么想法吗?”
“这个案子里,凶手所用的绳结有些特殊。”宋文道,“我已经让徐瑶去调取相关的绳结资料,在之前的三年内,整个南城甚至是全国内有记录可寻的类似案件,全部调取。”
陆司语听了这话,微微皱眉,略微思考了片刻,回答他道:“张培才在查询十八年前的报纸,这可能和他的死亡有关系,我觉得应该扩大搜索的范围,把时间拉长。”
宋文嗯了一声:“十八年前……那可能是个不小的工作量,我回头和徐瑶说下。”他说完这句话才想起来身边的人还没有复工,自己和他聊什么案子啊,而且……这么听来,刚才他和傅临江的电话,他倒是听得一字不漏嘛。
第53章
第二天一早, 宋文一到市局,徐瑶就把他叫到了物证室, 随后递给了他一叠资料道:“我这边物证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宋文接过资料翻着:“怎么?有新的发现吗?”
“由于之前下过雨, 现场又被破坏过,能够作为参考的痕迹不多,地上没有明显的脚印。有一些车辙的痕迹, 应该是用了小推车,现场没有提取到完整的指纹和痕迹。死者身上的衣服都是简单的常用衣物,也没有什么线索。”
徐瑶靠在一旁的桌子上,神色凝重:“唯一的证物是那个巨大的黑色袋子。那东西开始装着尸体,看得不太清楚, 直到运回来我才发现,与其说是袋子, 不说是个软体箱子, 四边和底部都有支撑,外面是一层黑色牛津布,非常结实。”
宋文问:“感觉这种袋子,市场上并不常见。”
徐瑶:“是的, 又大,又轻薄, 承重很好, 却没有太多保护,容易磕碰,我想不到这种箱子是用来干什么的。”
宋文道:“我会让老贾在市面上查查, 看看哪里能够买到这种黑色袋子,也许能够获知更多信息。那么大的袋子,或者说是箱子,里面装着一个死人,要是想要运输,就算是有小推车,一个人放到后背箱里或者是把尸体取出来,都是一件很难的事……想要弃尸在河边,需要运一段路,而且不被人发现,这更是困难。”他沉思了一下道,“难道说凶手有帮手,不是一个人?”
“总之,物证方面,我这边也会进一步跟进,有新的发现的话,再告诉你。”徐瑶想了想又说,“还有这绳结,确实非常特殊……你昨天让我查一下,还让我扩大搜寻年限,随后我在早年南城的一个案子里,发现了类似的绳结。”
“多久之前的?什么案子?”宋文问着,他觉得徐瑶说的语气不一般,心中浮起一丝不祥之感。
不等徐瑶回答他也忽然想起了一个案子,他之前的记忆里模糊了案子发生的年份,现在想一想,那不正是十八年前发生的事?
可若是连到了那个案子,那眼下的这个案子只怕绝不是小案,而是一个大案了。
想到此宋文望着徐瑶,对暗号般说出几个字:“难道是……芜山敬老院?”
徐瑶嘴唇轻启,说出五个字:“魔女夏未知。”
宋文的体内忽地起了一股冷意,仿佛有一双双眼睛通过幽冥之空望向了他。他的记忆瞬间被拉回了十八年前,他当时还只是个小学生,听到大人们谈起那件事,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
只有在南城亲历过那段时光的人才知道,这几个字牵动了多少人心,那时候,这是一起惊动整个南城甚至是全国的大案。
同样的绳结面世,那么就代表着,夏未知可能没有死,或者还有一种可能,有人在用她使用过的手法折磨人,杀人。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足够可怕。
沉默了片刻,宋文道:“如果张培才生前是在查这个,被人灭口的话,那这个新闻可是的确够大的。”
徐瑶看着宋文的反应略微低了头:“不过,当时的照片不太清楚,当年的绳结物证也不在我们市局,这也是我根据物证图片进行的推测而已,也许这两个案子是毫无关联的,只是巧合绳结类似。你回头可以和林法医核实一下,两起案件是否有更多的相似之处。”随后她提醒宋文,“你要和顾局请示一下吗?”
宋文点了点头:“这个动静可是有点大,我肯定会和顾局汇报一下,先做好一切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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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司语看着眼前的资料,他之前总觉得在哪里看到过这个特殊的绳结,又发现朱晓调取了十八年前的报纸资料,他很快就联想到,这个案子可能和芜山敬老院相关。
那种临近死亡的折磨方式,曾是夏未知留下过的。
现在,他已经和朱晓那边同步汇总,把能够找到的,有关这一案的资料全部都打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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