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用蛛丝固定在兰德背上的温应伦胡乱地伸着手,想抓住什么将自己从它的背上拽下来,可是这条通道明显比起之前的更为宽敞,即便兰德变成了一人多高的巨型蜘蛛,在它背上的温应伦也只能用指尖抠挖下来一点儿顶部的泥土,除了弄得自己满身、满脸的泥之外,没有任何影响。
身后的通道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喇叭,将虫雾来回飞舞的骚乱的声音清晰地传递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德拉一言不发地为大家开着路,她的鞋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飞了出去,光裸的脚底板被沿途的碎石擦破,血迹就像是指引一样,不过这里也就只有这一条通道,即便虫子们不认路,它们也能够追出来。
再快些,再快些…
只有温暖的阳光,能够将这些噩梦一般的虫雾退散。
德拉知道自己现在全靠提着的这一口气,所以不能休息,也不敢休息,只有不停地跑、不停地跑,直到冲出地面见到阳光为止。
否则,迄今为止的所有牺牲将没有任何意义和价值,无论是自己的母亲的牺牲,还是高雨瞳的牺牲。
高雨瞳被虫子吞没时的样子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德拉的双眼不断被泪水湿润,可她现在连坐下来哭一哭的时间都没有,高雨瞳豁出性命可不是为了让她在这里哭的。
地道内全是上坡的路,随着不断地前行,德拉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当真如此,她仿佛闻到了枫叶的味道,还有枫树的糖浆——她幼年时最尝去枫林中找寻的野生的零食,在罗莎林德不让她吃太多糖的时候,这些东西就成为了她的小秘密。
“快了,”德拉开口说话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都是颤抖的,甚至带着很重的鼻音,“快出去了…”
在兰德的背上,温应伦已经失去了语言的能力,他看着漆黑的头顶,兰德巨大脑袋将德拉召唤出来的星光完全挡住了,所以他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
温应伦无法理解,为什么为了一个不算是朋友的人的女儿,高雨瞳竟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被那么多细小的虫子啃咬,多痛啊,她会不会觉得痛?她会哭吗?会担心自己吗?
现在,温应伦的心终于发现,他的姐姐,他爱的人,已经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摸着他的头叫他的名字,没有人会给他煮真正的魔女的汤,没有人会为了他闯入明知是危险重重的地方。
再也没有了……
“高雨瞳…”他喃喃着,只能够念着她的名字。
冲出洞口时,德拉毫不气地直接放松了双腿让自己狠狠地摔了出去,在滚了几个圈后,一颗巨大的枫树挡在了她的后背处,让她停了下来。
因为害怕温应伦乱跑,兰德并没有把他放下来,奇怪的是,温应伦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虫子的攻势一直持续到了阴影的最边缘,借着光能够看到它们徘徊在一处,却没有任何一只敢跨过那道命运的分界线。
“放我,下来…”因为一路上的嘶吼和哭喊,温应伦的嗓子已经彻底哑了,他用自由的右手拍了拍兰德的后背,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在感受到对方的迟疑后,温应伦苦笑了一下:“我不会乱来的。”
兰德和躺在地上穿着粗气的德拉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还是有些半信半疑,不过它仍旧切断了腹部的蛛丝,抖动身体让温应伦存着自己的尾部缓缓落下,最后坐在了地上。
他的两条腿伸长着,将地上厚厚的落叶压下去了几分,温应伦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那个出口,虫子们依旧不舍得离去,不过温应伦看着它们,已经失去了闯入的勇气。
如此愚蠢的送死,不是高雨瞳教出来的孩子会做的事情。
他慢慢蜷起了双腿,将自己的脸深深地迈入了膝盖和身体之中的空洞,能够感受到呼出的热气很快又被吸回了肺部,缺氧的感觉令他眼前产生了一片片的黑暗,同时身体的温度也开始燥热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德拉的气息还没有恢复平静,所以她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不过她的身体却已撑着枫树站了起来,同样兰德也惊觉地竖直着它细长的腿,随时准备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做出应激反应。
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热,温应伦甚至觉得像是什么燃烧了起来似的,他红着眼睛抬起头却发现这一切并不是他的错觉,目之所及,就连空气都因为高温的缘故发生了扭曲。
两人一蛛的目光都凝聚到了那个黑暗的出口,洞穴最外面的虫子越发狂躁起来,甚至有极个别竟然开始越过那道边界线,可是在这一边等待他们的又是无尽的阳光,哪怕只是一个翅膀越过界限,这整只虫子也会化为灰烬。
“跑!”
当德拉摆着手臂让兰德跑的时候,她自己已经冲到温应伦的身边儿一把扯住了他的手腕用力向后拖拽着。几个踉跄,温应伦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可是他还没有跑动起来,巨大的冲击力就像是火炮一样狠狠地拍在了他的身上,或者说是一面高速运动的墙壁,狠狠地,拍在了他的身上。
德拉再次被掀翻在地,好在这一次没有枫树阻拦她,否则她就会相当于是被一堵墙狠狠地拍在另一堵上。
温应伦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捂着耳朵想站起来,但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让他的方向感暂时失明,膝关节还没有完全变得笔直,他已经因为眩晕而又一次坐了下去,同时感觉耳鸣的声音越来越大,就像是有一万只蜜蜂在他的耳朵眼里唱欢乐颂一样。
情况最好的应该是兰德,它坚硬的外骨骼保护了它,奇怪的是,它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了它的腿上,不沉,但是热乎乎的。
同样是忍着一万只密封的欢乐颂,兰德轻轻地抽回了自己的腿,它的本意是不想吓到这个无论是什么的东西,可是当它看清楚的一瞬间,欣喜的尖叫已经冲出了喉咙。
“魔女!!”
不需要它在重复第二遍,原本还躺在原地准备挨过耳鸣和晕眩的温应伦像是只喝醉了的豹子一样,四肢着地直接趴着扑了过来,他的手颤抖着,根本不知该从什么地方下手,因为面前的这具身体上充满了黑色的焦炭,只有一只闭着的眼睛,勉强露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