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着玩笑,不过往床边儿走得动作却没停下,与此同时温应伦已经有些不好意思地放开了高雨瞳,往旁边退了一步给前来探视的矮人们留出更多的空间。
第二个过来的是达达林,别看他一副硬汉的模样,眼眶却是红红的,下方巧克力的肤色上还能看到青色的黑眼圈,估计这段时间他也没怎么休息好。
依照礼节,他向床上的高雨瞳行了一个单膝跪地附身的大礼,同时声音哽咽地说到:“感谢您为矮人族和精灵族所做的一切,感谢你……”他的声音颤抖着,温应伦听了不免低下了头,他又想到了洞穴深处那具骸骨,最后他们还是没有带出罗莎林德的骨骼的任何一个位置,甚至它们现在可能已经被高温烧成了灰烬也说不定。
与他愧疚的表情相比,高雨瞳的神情显得要轻松地多,她点了点头,示意医生将病床上半部分抬起来一些,这样方便她说话,虽然骨头摩擦的声音还是存在的,不过高雨瞳已经明显能够感觉到力量正在快速地充盈她的身体,并且已经开始为纠正骨头们的错误而做好了准备。
她伸出手,在达达林高高送出的掌心上轻轻地点了三下,得到指使的矮人王这才带领着其余的矮人一起站了起来:“再次向您表达我最崇高的谢意。”
高雨瞳笑了一下,同样点了点头算是还了礼。
德拉走到了温应伦的面前,她轻轻捏住了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看向自己:“不要愧疚,对于精灵而言一切的牺牲都是荣光,无论是对于我的母亲,还是我来说。”
虽然达达林还是哽咽了两声,不过他依旧大声地肯定了自己女儿的说法:“是的,我相信德拉想法正是她母亲的想法,毕竟,她们是如此地、如此地相像…”痛失所爱的感觉在不久之前温应伦刚刚经历过一次,他看着别过头去达达林,十分能够理解他现在的心情。
为了不增加他和德拉内心的煎熬,温应伦撑着笑了一下,冲德拉点了点头:“我明白,只是、只是……”
当他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我们,只是缅怀。”
高雨瞳的声音依旧是轻柔不已的,甚至温应伦怀疑她正用魔法控制着她的声音,让它们能够在这种特殊的时候起到安抚人心的作用。
达达林将脸上的眼泪擦干,虽然他的眼眶依旧是红肿的,不过此时他已经恢复了一国之君的威严:“听我的女儿说您要把仪式定在后天中午,您的身体…”他的顾虑不无道理,毕竟以高雨瞳现在这副被包裹得跟木乃伊没什么区别的样子,要进行仪式肯定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并没有人敢去怀疑魔女的选择,所以达达林迟疑了。
面对他和面前这几位的困惑之色,高雨瞳报以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后天中午,我们不是已经定好时间了吗?”
“可是你的身……”
医生上前一步,可是她阻止和拒绝的话还没说完一半,就被高雨瞳轻声打断了:“这就是我找你来的原因,帮我把身上这些镣铐一样的东西解开。”
“不行!”
还没等医生反对,原本乖乖站在一边儿的温应伦一步跨过来横在了医生和病床之间,同时手掌摁在了高雨瞳锁骨之间的凹陷处,“不行!”他加重了语气和力道,哪怕因为姿势问题此时他正是自下而上地看着医生,可是气势上却不熟分毫。
“我不同意,你不能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我还在这儿一秒钟,就不会允许你做这种事情。高雨瞳,你想都别想!我绝对不可能再让你做这种事情了,绝对不可能。”
这些话像是提前演习过无数遍一样,如同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砸了出来,竟然真的把可怜的医生唬在了原地,她憋着嘴可怜巴巴地让自己的视线绕过温应伦看向高雨瞳,同时无奈地耸了一下肩膀,仿佛在说:看,不是我不帮你的,你不怪我。
“好啦,”温应伦过剩的保护欲立刻逗笑了高雨瞳,“我的身体已经没事儿了。”
“不行!”这个时候温应伦根本听不进去别人说什么,高雨瞳被爆炸引发的气浪扔出洞穴如同一具尸体一般被抛到地上的时候,他的心仿佛真的碎裂开来了一样,痛到连呼吸都是一种痛苦,他不想再体会这样的痛苦,所以他觉得自己必须阻止些什么东西。
温应伦的倔强让高雨瞳收起了玩笑的心情,她拍了拍温应伦的手背,正色道:“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在魔法恢复之后,我已经不需要依靠身体自身的力量来缓慢恢复了,”末了,她状似委屈地瘪了一下嘴吧,连挑起的眼尾都跟着呈现下滑的趋势,看起来可怜极了,“你也不希望看我一直这么躺着,连翻身都做不到是不是?”
上帝啊…温应伦在心里暗暗喊叫了一声,他看着高雨瞳那双漆黑的眼睛明明脑子里想的是要挪开视线,可是身体和眼睛都不受控制了一般,不仅没有把该挪开的视线挪开,反而挪开了阻拦她起身的那只手。
“乖孩子,”笑着,高雨瞳轻声夸奖了他一句,同时在医生的帮助下已经坐了起来,“德拉,麻烦你先带温应伦出去,我们很快就好。”
即便是有魔法的加持,可是在拆身上这些个石膏和绷带的时候,仍旧是疼的,疼到就好像将全身的伤口二次碾压过去一般,高雨瞳并不希望温应伦看到自己那副样子。
可是,当德拉伸过手来的时候温应伦却挡开了她的手,温应伦转过身面向病床笔直地站着,好像他的身体里面被撑入了一根钢筋似的。
“我想陪着你。”
不是请求,不是命令,在高雨瞳耳朵里听到的,不过是一次陈述罢了。
点了点头,高雨瞳默许了他的行为。
推开了几步给医生们留下了操作的空间,温应伦目不转睛地盯着高雨瞳,不想错过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处细节,他无法代替她承受这样的痛苦,那么至少请允许他一直陪伴着,直到这种痛苦消失。
在拆卸两个胳膊上的石膏时,高雨瞳还能保持抿着嘴巴的动作,克制住那些可怕的声音攥出她的身体,可是当敲碎大腿处的石膏时,一声明显的闷哼已经不再是她能藏得住的东西。
随着敲击和拆卸的进行,高雨瞳的额头上细细密密地爬满了一层汗珠,每一颗都在讲述着她现在所承受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