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他如此明显的变化高雨瞳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不过她仍旧压下了心头苦闷的情绪,继续在前面引着路。
温应伦想,恐怕这一次他是真的要失去他的姐姐了,当这个想法充斥在大脑的时候,其他的一切事情都变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甚至包括高雨瞳本身,所以当她察觉到温应伦停下脚步站定在原地后她折返回来站在温应伦身边儿的时候,对方甚至都没有发现。
暗暗叹了口气,高雨瞳试着用先前自己都不信的那一套来劝劝自己,可是当她刚在心中默念出“他还是个孩子”这几个字儿的时候,冷笑就已经忍不住要浮现在脸上了。
又是长长地一声叹气,这一次温应伦倒是注意到了,不过他根本不知道高雨瞳是何时靠过来的,所以几乎是挑着躲开了她探过来的手。
看着那只停留在空中的手,两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还是高雨瞳先收回手臂同时打断了这种诡异的气氛,她冲前面扬了一下下巴:“走吧,”她先一步迈开了步子,双手搅在一起放在腰腹之前,虽然她的语调听起来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可是她的双手却因为互相紧紧攥在一起,几乎都勒出了红印子,“前面就到了。”
看样子,这是类似于一家喝东西的地方,只是看着上面挂着的牌子,温应伦有些困难地眯着眼睛仔仔细细了看了很多遍,最终都还是不敢开口去决定自己要喝些什么,毕竟他还是怕会点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又会在高雨瞳面前出丑。
两人的关系似乎正在向一个越发诡异的方向的发展,可是温应伦对次却毫无办法。
高雨瞳大概是替他做了决定,最后舒展上身彻底陷入了沙发之中,用手臂支着脑袋,身体歪向一边,带着笑意看着一直低着头的温应伦,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当看到对方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自己身上后,她优先打开了话匣子。
“昨天那个时候的事情,你还能记得多少。”
提起昨天的事情,温应伦眼睛都瞪大了,他看着高雨瞳的脸,嘴唇哆哆嗦嗦了半天却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怎么可能忘记,现在温应伦似乎还能感觉到高雨瞳口中涌出的热血低落在他的皮肤上的感觉,像是要将那里的皮肤灼烧开裂似的。早上洗澡之前脱下衣服的时候,温应伦才注意到自己背后的衣服已经全部被血液浸透,因为干涸,那一大片的布料已经完全变成硬的。
“我……”他大概有一万句话想说,可张开嘴后,却什么音节也发不出来。
看着欲言又止的温应伦,高雨瞳双手摊开了一下又很快放回了膝盖上,她坐正身体,沉声道:“昨天,我对你很失望,”相比于转弯抹角地去说些什么然后让对方来领回自己的意思,对于高雨瞳而言,开诚布公得直截了当才是她的风格,“特别是你在向我保证你可以做到之后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愧疚已经成了温应伦此时唯一能感受到的情绪,他从不奢望高雨瞳能够原谅他昨天的那种行为,虽然他也想为自己辩解,可是那些辩白的话在他自己看来都是如此地苍白无力,更何况是要讲给高雨瞳听呢。
恶趣味得欣赏够了温应伦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高雨瞳才重新放柔了声音,同时身子前倾用手去拍了拍温应伦的胳膊:“但是我理解你。”
“什么?”
心情的大喜大悲就如同过山车一般,温应伦还没理解这几个字儿是什么意思,他已经抬起头,晶亮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靠过来的高雨瞳,“姐,你说什么?”
好笑地看着他想笑却又留有几分惊恐眼神的表情,高雨瞳终于解放开了一直压抑与心底的笑容,让它真正浮现在了脸上,同时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说我理解你,况且…”她垂下眼帘似乎想到了什么,“况且也有我的问题。”
“你的…什么问题?”温应伦干巴巴地问了一句,这句话简直就是从他的嗓子眼挤出来的,他生怕自己会听到什么可怕的答案。
不过还好,高雨瞳并没有继续戏弄他的意思,所以她只是笑了一下,松开手后坐正了身体:“关于那个称呼,我向你道歉。”
顷刻间,昨天高雨瞳叫自己“阿伦”时的每一个细节,都开始在温应伦的脑子里无限地重复着,明明高雨瞳是在诉说着原谅,可这在温应伦听来不过是另一种方式所宣判地死亡而已。
否认的话没有经过大脑就已经被连珠炮似的吐了出来。
“不是的,我没有生气,也没有不高兴,不是…有,我有一点儿不高兴,但是、但那也是不高兴,只是……”少年慌乱地想要找到合适的话语来进行解释,他的双手在空中挥舞着,差点儿打到来上饮料的服务生手中的托盘,“对不起对不起……”这种内心的恐惧还在继续,甚至温应伦一下子并没有反应过来,只能够忙不迭地去道着歉。
给予服务生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后,高雨瞳不得不再次伸出手臂,趁着温应伦说话时呼吸的间隙,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让自己冰冷的皮肤能够紧紧地贴在他的皮肤上。
寒流顺着血管直接攻入了心脏,若温应伦本身是一座城池,恐怕现在的高雨瞳就是一支能够射杀城池君主的利箭。
不过这支箭很快又变得柔软起来:“你不需要这样,”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柔软,“我、我承认,某种程度上我一直把你当做是他来照顾,”高雨瞳并不习惯于在别人面前如此剖析自己,这会让她很没有安全感,所以破天荒地她说话时有些磕绊,声音也低地几乎气音,“但你和他是绝对不同的,我向你保证。”
“无论是对谁而言。”
一字一顿的承诺为温应伦的心脏注入了一股新鲜的血液,他的脸涨得通红,嘴巴开合数次,才终于把想说的话全都挤了出来。
“昨天,昨天我吓坏了,我总觉得所有人、每一个人、每一个看着你的人都要伤害你,姐,我真的吓坏了…”
保有自由的那只手痛苦地抹过了脸颊,温应伦的眼眶再一次挂起了红色:“药效过了之后,我、我做了一整晚的噩梦,我太害怕了……”
“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你倒在血泊中,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我还看到了我的母亲,”这是温应伦第一次愿意和高雨瞳分享与伊娃有关的梦境,“梦中你的脸和她的样貌无限的重合,我看着你们两、你们俩倒在一起…可是…可……”
说到后来,温应伦甚至已经没有办法正常得说话,明明一滴眼泪也没有落下,可他心中却像是已经被苦涩的泪水填满了似的,每一次呼吸对于心脏而言都是一次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