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畅园中一切如旧,除了花木更加茂盛,没有生命的静物,仿佛都不曾变过。
小离不想回寄畅园中,还是被石久拉到寄畅园。
“何妈,青青,你们看是谁来了?”
何妈与青青迎出来,小离像方才和石久打招呼一般,气地和她们打招呼:“何妈,青青,你们好。”
何妈见到她,比石久见到她时更为热情。
“小姐,我没看错吧,谢天谢地,你总算回来了。”
青青因为从前就与小离生疏,所以她对小离现身的惊讶大于对小离的热情。
小离尽量用轻松的态度化解自己的尴尬,微笑着问:“何妈,你很想我吗?”
石久抢着替何妈回答:“是啊,你再不回来,何妈就气死了。她儿子下个月成婚,你以前说她儿子成婚的时候要给她封个大大的红包,她这几日还一直念叨着。”
小离发现石久越来越不正常,几年不见,居然还具备开玩笑的能力,怎么看怎么不像从前的那块冰雕。
何妈道:“说的我好像贪财似的,小姐回来,我还准备给她封个大大的红包呢。倒是你年首的时候生了小丫头,惦记两三回。”
小离一听就明白,难怪石久变得开朗活泼,原来不是被乐山拐带,而是找到能够融化他的小太阳。
“恭喜恭喜,没想到一眨眼你也做父亲,回头红包一定补给你。”她因不愿谈与孩子相关的话题,转而就跟何妈八卦,“你儿子哪天结婚?是跟谁啊?”
何妈神秘地说:“这人你也认得,猜一猜。”
“我认得?”小离环视四周,见青青羞红着脸,胡乱猜测,“不会是青青吧?”
青青发出蚊子似的嗡嗡声:“就是我。”
小离惊讶莫名:“万万没想到,你们凑成一家子了。恭喜恭喜,快跟我讲讲其中的经过,准备在哪一天办事……”
青青将要做新娘子的人,哪里受得了小离穷追猛打,正巧听到钟声,赶紧找借口逃遁。
“哎呀,十点半了,小姐回来,一定饿了吧,我去准备午饭。”
“青青,不用气,我不饿。”小离伸手抓青青的衣角,想拦住青青,青青一溜烟就没踪影。
青青准备午饭的时候,何妈又拉着小离说了好一会儿话。
小离因为想快点办完事回医院陪姜南泽,因此不住地抬头看钟表。
石久见时间不早,生怕小离等不及离开,主动说:“我出去找一下先生,何妈,你看好小姐。”他半开玩笑地说,“抓住了,可别……别让她走了。”
何妈明白石久的意思,对他使个眼色,笑着说:“你放心,待会儿我找根绳子,保证她想跑也跑不掉。”
何妈泡了杯茶给她,是她从前最爱的普洱。
小离道了谢,双手接过,缓缓喝着。
因为胃不好,她其实已经很少碰茶。
她现在才有功夫,环顾室内。
她惊奇地发现,室内的摆设,与几年前相比,没有任何改变。
她仿佛一下子回到几年前。
午后的阳光照耀在树叶上,透过缝隙,斑驳地洒入室内。她坐在沙发上,闲闲翻一本育儿书,怀孕的人容易困倦,不知不觉就会昏睡过去,然后被人轻轻抱起,送回卧室。
架子上照旧摆着一盆吊兰,茂盛的吊兰垂下一大片浓绿,一点不是她走时的奄奄一息。
小离有些不敢相信。
“那是我种的那株兰花吗?”
何妈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是啊。”
小离眼睛闪闪发亮,奄奄一息的吊兰都能死而复生,难道人类求生的本能还不如植物吗?
生机勃勃的吊兰给她鼓舞,人生处处充满希望,她相信吊兰能够重获新生,姜南泽也一定可以痊愈。
她问何妈:“我记得以前它都快死掉了,你是怎么将它救活的?”
何妈道:“不是我,是先生救的。他一开始找了许多花匠,都说死透了,后来他又自己翻看许多书籍,不成想竟给救活了。看来只要心诚,总会有奇迹发生。”
小离原本想将吊兰要过来,摆在姜南泽的病房里,听何妈如此说,便作罢了。
“他也有闲心种花花草草,看来他这几年并不怎么忙碌。”
“怎么不忙,先生这几年最忙的就是四处找你。对啦,小姐你这几年,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你这一消失,简直是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一点踪迹。”
小离又重复一遍自己的答案:“我回凉州了。”
“姜先生不是去凉州找你了吗?他没有找到你吗?”
小离微微一笑,并不答言。
何妈见状,叹息一声:“唉,一定是找漏掉,凉州也是个不小的地界。对了,我还忘记问,你生下来的是个小少爷还是个小小姐?我猜是个小少爷。我一直看着就像,石久家的宝贝疙瘩,没出娘胎我就打包票说是个小丫头,结果怎样?让我说得准准的。孩子眼下在什么地方?你怎么不抱回来?”
小离双手发抖,茶水泼在衣服上,何妈忙找毛巾来给她擦拭。
浓浓的普洱茶,颜色接近于糖红色,怎么擦也擦不掉。
何妈见擦不掉,忙说:“小姐回房间换件衣服吧,趁着没干,容易洗去颜色。你衣帽间的衣服,还是按着从前的样子摆放,你一找就能找到。”
踏入寄畅园,已是小离的底线,她绝不愿意再进一步。
“一件衣服而已,没关系,我一会儿回家自己洗。”
何妈硬是拉住她往前走:“你不是已经回家了吗?你还要去哪里?”
小离脸上的笑容坚持着,因为不愿意继续回顾往事,决定不再隐瞒。
“何妈,我方才恭喜过你,你也恭喜我吧。”
何妈拖着她往前走的脚步顿在楼梯上:“恭喜什么?”
小离道:“我也要结婚。”
因为误会,何妈兴高采烈:“那真是天大的喜事,你和程先生总算要结婚了!怪不得你才说要回家去,新娘子没成亲之前,自然没道理住在夫家。”
小离道:“我不是和他结婚。”
“不……不是和程先生结婚?”何妈满脸的笑容噼里啪啦落下来,整个人直接结巴掉,“那……那是……和谁结婚?”
小离道:“你也认得他,他叫姜南泽。”
何妈张大嘴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小离从楼梯上下来,回到原位坐着:“我不方便上楼,还是在这里等他。”
何妈快步走到她面前,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那程先生呢?”
“程先生就是程先生?”
“那么以后你的孩子,就喊姜先生做爸爸了?”
小离道:“没有孩子。”
“没有孩子!”
何妈望着小离,发现眼前的一切陷入一个误解的魔咒之中。
她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抬起头来,是程易归来。
她什么也没说,默默离开,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阳光照在程易的脸上,他的脸色显得苍白。
她重新回到他的世界,可是镜中花水中月的世界,一碰就碎。
他问小离:“你将事情都告诉何妈和青青了?”
因为方才提过孩子,小离的情绪极为低落。
“是的。”她回答,“凉州的战争,国外的生活,我和南泽的婚事,全部告诉何妈她们了。”
将事情告诉何妈与青青,就等于告诉大部分人。
程易盼望小离有朝一日能够回心转意,因此一直竭力隐瞒她与姜南泽的婚事。
藻园之中,知道小离回永州的人都极少,他却不曾想到,小离出现在藻园的第一日,就将事情公之于众。
她的公之于众,等于立起一道壁垒,将他隔绝于外。
他又问小离:“南泽的伤怎么样?”
“还好。”
她用坚强武装自己所有的担忧,她不许自己担忧,他的身体本来就没大问题。
“那么我该谈谈我们的事情了。”程易道。
“好。”她淡定地说,“我来见你,就是为了谈一谈我们之间的事情。”
程易取出一只婚戒,仅瞧那宝石蓝的盒子,小离就知道是她卖掉的那一只。
看样子,他的确有让人跟踪自己。
小离突然起身,在他打开盒子之前,从他手中夺过,远远掷出。
程易头也没回,淡淡地说:“没关系,你不喜欢这一只,我再另买一只送你。”
小离自动屏蔽掉他的话语:“我说过,我一定会感谢你,我对你的感谢就是按照江湖规矩,付你很大一笔钱。你本来就是个生意人,我保证我给你的数目,不会让你觉得吃亏。”
她来的路上,已经决定要处理掉国外的餐馆,她在国外还购入一些盈利的股票,也需要赶快处理掉。如果这些钱还不够应付程易的酬金和姜南泽的治疗费用,她就需要和苏恬借一笔钱。
程易捡起戒指,走到她面前,硬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我想你又失忆了,几天前的承诺,你忘记了,我可没有忘记。”
“我没有忘记,我说过我会感谢你。”她的手指被他握住,挣脱不开,就暂时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