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章帝的丧事一结束,紧接着便是登基大典。
登基大典前,尚衣局送来新制的冕服让顾玄茵试穿,因她是女帝,刘文周和詹夙都在场,看看有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
顾玄茵去内室换了冕服,又有银霜帮她梳发,戴上十二旒冕,方走出来给二人看。
“甚好甚好,尽显天子威仪。”刘文周颔首赞道,只要她穿的是龙袍就够了,至于这龙袍好不好看并不重要。
詹夙却不语,仔细打量着顾玄茵,冕服的上衣是玄色绣龙纹,下裳是深红色,这样一身衣服,穿在男人身上的确尽显天子威仪,但穿在顾玄茵身上,却只显得不合时宜。
她这个年纪,穿鹅黄、粉红这些娇嫩鲜艳的颜色才好看。
还有那十二旒冕,看着就沉甸甸的,她那小脑袋能支得住么?
果然,就听顾玄茵小声跟身边的银霜抱怨了一句,“冕冠好沉。”
刘文周笑道:“这十二旒冕是有深意的”
顾玄茵左耳进右耳出的听着刘文周给她讲冕冠的意义,好脾气道:“朕明白的,就是随口抱怨一句罢了。”
“还请陛下慎言。”刘文周知道顾玄茵有孩子气的一面,却不想让詹夙看到。
詹夙见小姑娘委屈巴巴地嘟了嘟嘴,忍不住开口道:“好了,去把衣服换了吧,等大典那日,陛下只好辛苦些。”
要知道冕服不止穿这一次,以后每五日的朝会皇上都是要穿冕服戴冕冠的,顾玄茵并没有因为他的话安慰多少。
“冕冠沉重,以后普通朝会,陛下就不必戴了。”等顾玄茵换了常服出来,詹夙才道。
刘文周皱眉,“怎可打破礼制?”
“礼不也是人定的,”詹夙冷冷道。
“不可,”刘文周摇头,眼下不知多少人等着挑顾玄茵的毛病,若他不遵礼制,岂不是把话柄送到人家手里。詹夙此人果然心思叵测。
顾玄茵也皱了皱眉,“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戴几次就习惯了。”
詹夙深深看了眼顾玄茵,严肃道:“陛下若是这点小事都畏惧人言,以后还如何改弦更张?”
顾玄茵自然知道改弦更张指的是什么,她若是这点小事都怕人反对,那以后削藩还如何进行?她迟疑片刻,颔首道:“好,就听詹相的。”
“陛下……”
“太傅,这个冕冠真的很重,朕才戴了这一会儿,脖子就酸了。”顾玄茵只好向刘文周撒娇道。
詹夙明明知道小姑娘是在安抚刘文周,心里却莫名有些不爽,多大的孩子了,怎么能这样撒娇?
顾玄茵才安抚过刘文周,又见詹夙冷着脸站在一旁,她只好又笑着看向她,甜甜道:“丞相想的真是太周到了,回头若是有人因为这件事上书,丞相就帮朕挡了,不必送上来了。”她说完又补了一句,“朕不是畏惧人言,只是不想因为这事儿耽误时间。”
这孩子……詹夙哭笑不得,“好好好,知道了。”
顾玄茵只觉心累,也不知道要等到何时,她才能想怎样就怎样,不用因为这样一件小事都战战兢兢的。
龙袍的事情定了,又把登基大典的流程确认了一遍,詹夙便告辞出宫。
刘文周留了一步,“陛下,莫要太任性了,让人抓了把柄。”
顾玄茵“嗯”了一声,狡黠道:“不过是件小事,若闹大了,就说是丞相出的主意。”
刘文周闻言怔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提起要给她身边添个宫女的事,“陛下身边还是该多几个人伺候,万泉年纪大了,又是内监,贴身服侍您多有不便,银霜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若陛下不喜白露,也可另选一个。”
那日从皇陵回来,刘文周就替白露求过情了,顾玄茵却态度坚决,说自己对白露不满已久,她只是打发个宫女,就算此人是刘后宫里的,刘文周也不好再强求。正好趁着白露的位置空出来,往她身边安排个更可靠的人。
顾玄茵看了刘文周一眼,“不必了,以后朕也用不上梳妆打扮什么的,有银霜一个宫女就够了。”她拉了拉刘文周的袖子,“舅舅您就别替我操心了,我要是缺人,自是会从宫里选的。”
“阿茵,舅舅是怕你选了不可靠的人。”刘文周神色担忧。
顾玄茵心里冷笑,您选的人也没多可靠。“知道了,我会小心的,天色不早,您快回去休息吧。”
刘文周走后,顾玄茵又想起詹夙要往她身边安排人的事,詹夙比刘文周聪明,举荐的是郎官,她没有不见的道理。
她当即吩咐人去传话,让韩景渊明日进宫。
詹夙得知消息,不由一笑,上回她就答应要见韩景渊,却一直拖着不让人进宫,今日突然想起来,莫非是因为他今早的建议让她高兴了?
“进宫后和陛下说话耐心些,”他抬眸看了眼与他执子对弈的韩景渊,嘱咐道。
“啊?”韩景渊愣了一下,丞相以前不是让他直言劝谏,时时督促陛下勤于正事么?
詹夙落下一子,“啊什么,陛下年纪小,许多事一时不明白也是难免的,你态度好一点,别吓着她了。”
“臣又不是老虎,怎么会吓着陛下。”韩景渊无语,今天丞相怎么感觉怪怪的。“之前丞相可不是这么说的,您上回还嘱咐我进宫要对陛下严加管束。”丞相前几日回来还跟他念叨,说陛下性子懒散,贪睡贪玩,不经世事,这才让他进宫多提点着些,今日怎么就突然改了风向。
“管还是要管的,就是让你态度好一点。”他本来就不会和小姑娘相处,更何况这小姑娘还是当今陛下。“你不是最会哄女孩子开心么?这点应该不用本相教你吧。”
韩景渊皱眉,丞相难道是想让他用美男计?他默然片刻,委婉劝道:“丞相其实不必太过忧心,我们现在要紧的是对付宗室和外戚。”只要宗室和外戚不在,自然就没人敢拦丞相的路了,又何必非要靠裙带关系去牵制陛下呢?
“知道,但也不能忽视了陛下。”小姑娘那么信任他,她怎么能为了自己的事业和抱负忽略了她呢。
韩景渊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过对自己哄小姑娘的本事,他还是有几分信心的,丞相的妹妹那样娇蛮的小姑娘,都能被他哄得乖乖巧巧。
果然,第二日顾玄茵一见韩景渊眼睛就亮了一亮,怪不得长公主会被韩景泓迷住,看看韩景渊的容貌,想也知道韩景泓不会差了。
“陛下,”詹夙见顾玄茵傻愣愣的,出声提醒道。
“嗯,”顾玄茵回神,“就封你做议郎吧,随朕左右,听从差遣。”
“是,”韩景渊跪下谢恩。
“快起来,”顾玄茵笑眯眯看向詹夙,“有韩议郎在,丞相便可轻松些,专心处理外朝诸事,朕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韩议郎就好了。”
这本就是詹夙让韩景渊进宫的目的之一,可真听顾玄茵这么说了,他心里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顾玄茵见丞相又点点头不吭声,只好没话找话地问道:“对了,越王世子和郡主到哪儿了?可赶得上后日的登基大典?”
“回禀陛下,世子让人送来消息,说是路上耽搁了,怕是要错过登基大典了。”詹夙回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典的日子是早定好的,不可能为了等他而更改。”
顾玄茵颔首,“那是自然,丞相辛苦,快回去忙你的吧,朕这儿没什么事了,待会儿再跟着礼官把后日大典的流程走一遍便是了。”
皇上下了逐客令,詹夙自不好再留,于是起身告退,临行前又看了眼韩景渊,示意他好生辅佐陛下。
韩景渊接收到丞相意味深长的眼神,觉得自己肩上的胆子很重。
“韩议郎家乡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可曾婚配?”
詹夙一走,顾玄茵就开始调查韩家的情况。
“臣乃扶风人,父母都已去世,上面还有一位兄长,也在丞相府做文吏,臣尚未婚配。”韩景渊如实答道。
顾玄茵歪头打量他,玩笑道:“你是丞相身边的红人,如今又做了郎官,以后上门求亲的人怕是要把你们家门槛踩破了。”
韩景渊轻笑,“臣受詹相所托,一心辅佐陛下,其他事都不重要。”陛下不会这么快就已经被美色所动吧,这也太容易了,容易的他都有点愧疚。
顾玄茵眯着眼睛笑,“韩议郎这般玉树临风,想必令兄也定是龙章凤姿,改日有机会,也让他进宫来,朕瞧瞧。”
“兄长不善言辞,怕惹得陛下不快。”韩景渊心中一凛,这小姑娘还挺贪心,连他兄长都不放过。
“怎么会呢?”既已知道了韩家兄弟都是詹夙的人,又何必再把长公主牵扯进来,还不如她把兄弟二人都任命为郎官。“等登基大典结束了,朝中诸事定下来了,你就带他进宫来见朕吧,朕身边正缺人手,别人推荐的朕不敢用,也只有丞相府上的人,朕才能放心。”
登基大典这日,天公不作美,从太庙回宫的路上,本来晴朗的天空突然聚集起了乌云,很快,便是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顾玄茵坐在马车上,听到下面有些看热闹的百姓说着:“变天了变天了。”她心里就倏地一沉。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民间就已经有了不好的传闻。
刚赶到京城,完美错过国丧和登基大典的越王世子顾玄苍正色道:“臣还未进城就听有人在说,说登基大典那日的雨是上天的警示,预示着朝中会有雷霆之变。”
“雷霆之变,”顾玄茵喃喃重复了一句,说得倒也没错,是该变一变了。
太傅、丞相并二位王爷此时都在场,均是一脸凝重。刘文周道:“世子何不把胡言乱语之人抓起来,交于御林军,以儆效尤?”
“臣不敢自作主张,”顾玄苍道,他今年还不到二十岁,生得极为文弱,说话时总是低垂着眉眼。
“若此时朝廷着力控制流言,反倒显得朕心虚,让她们说吧。”顾玄茵笑着扫了眼殿中众人,最后落到詹夙身上,“正如丞相和朕说的,要学会不畏人言。”
詹夙摇头,上前一步说道:“陛下此言差矣,此事并非关乎人言,而是关乎民心。”
“那丞相说该怎么办?”顾玄茵问道。
“彻查是谁放出的谣言,决不轻饶。”詹夙说着,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殿中众人。
顾玄茵颔首,“那就交给丞相去办吧。”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九点有二更~
第10章
“陛下可别被顾玄苍那小子给骗了。”
在顾玄茵让詹夙彻查流言一事的第二日,齐王和梁王就进宫来看顾玄茵,孝期结束,宫里可以摆宴了,顾玄茵就设宴招待两位叔叔,派人去请越王世子顾玄苍和溧阳郡主,却得知顾玄苍病了。顾玄茵只好派太医去驿馆瞧瞧。
“看着文文弱弱的,其实心机深的很。”齐王不屑道:“跟二王兄一模一样。”喝了几杯酒,齐王话就多了起来。
梁王看了三哥一眼,“三哥这就醉了。”
“我没醉,”齐王看向顾玄茵,“臣是怕陛下被蒙蔽了,现在城中那些流言兴许就是顾玄苍让人放出去的,然后贼喊捉贼。”
“玄苍哥哥为何要这么做?”顾玄茵不解问道。
“还不是为了他爹谋反,”齐王道:“越国天高皇帝远,谁知道越王养了多少兵呢。”
“二叔不是病了吗?”顾玄茵诧异,她这位三叔还真是敢说。
“三哥醉了,陛下别当真。”梁王打断正欲给顾玄茵解释的齐王,“臣先扶三哥下去休息吧。”
“你别拦着我,我没醉。”齐王推开弟弟的手,“大侄女儿,三叔是把你当自家人才和你这么说的,你可一定要小心。”
顾玄茵抿了口酒,含笑看着醉眼迷离的齐王和一脸无奈的梁王,她这两个叔叔真是太会演了。“行行行,朕记载心里了,时辰不早,朕叫人送二位叔叔回驿馆去吧。”
“还有……还有那个詹夙,也不可信。”齐王借着酒劲,一股脑把想说的都说了出来。
梁王道:“三哥就是这样,喝点酒就口不择言,可是话说回来,酒后吐真言,三哥说的也没错,陛下可一定要当心。”
顾玄茵郑重点头,“朕都明白的,朕现在能信的也就只有二位叔叔了,还是那句话,咱们是一家人,一定要齐心协力。”
梁王见她神色认真,心里方松了口气,带着喝得半醉的齐王出了宫,等回到驿馆,本来醉的路都走不稳的齐王眼神却格外清明。
“叫玄苍那小子不听我们的话,以为能全身而退,想得美,先把他和他那病秧子爹给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