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容一看,是一床锦被。比现在床上的这条要厚一些。
哑奴瞧贺容不接,似乎以为他不明白意思,有些急了,往床前走了一步,但又怕吓着贺容,只好把脸侧开。
“谢谢你。”贺容下床接过被子,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是晒过的味道。于是他又郑重地道了声谢。哑奴仿佛不堪受此大礼,又是摆手又是摇头。贺容便也不再说什么,让他回去睡了。
这一夜黄家宅邸风平浪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二天一早贺容醒了,用完早膳,在佣人的带领下来到了黄少爷的书房。
可能是系统为了方便玩家,已经随机备好了几本古籍供贺容参考。贺容拿起一本翻了两页,即使看得懂也根本不知道如何教别人。想来也是,他以前的设定也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纨绔子弟何苦为难纨绔子弟,所以当黄少爷故意翘了一上午的课,用完午膳才姗姗来迟,却意外收获了贺容很有亲和力的眼神。
黄少爷——也就是李赢,为了争口气给李双看,哪怕这次随机发布的限时副本难度是【困难a】,也硬着头皮去抢入场券。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真的就迷迷糊糊进来了。然而他对这次抽到的【黄家少爷】很有意见,不仅不如上次的【刘警官】给力,还长得文文弱弱,一看就很不能打!总之哪儿哪儿都不太满意。但是李赢为了积分还是得演戏,今天的这场【第一堂课】他琢磨了一晚上,决定把说明上【任性骄纵少爷】的风格进行到底,大闹课堂,撒泼耍赖,给这年轻先生一个下马威!
李赢故意迟到让人等了他一上午,还大摇大摆走进书房毫无愧意。预想中先生应该气个半死,但没想到对方不仅不责怪他,还客气地请他入座,问他午饭用了没。李赢望着先生亲切的眼神呆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看来对方不打算走【严师】路线,而是搞温情套路!这招他也熟啊!不就是以前日剧里演的那种嘛!他立刻见招拆招,把桌上的课本一推,大喊,“你休想让本少爷今天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东西上!”
先生望着满地狼藉,好似惊住一般。就在李赢欢欣鼓舞地想,嘿兄弟咱们来段激情的武打戏吧!对方却忽然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
先生白净的脸显得人畜无害。
“第一堂课是不该读书,我们来场摸底考吧。”
“??!!!??”
摸底考,这三个噩梦般的字眼差不多贯穿了李赢的大半生,恐惧和愤怒刷一声冲上他的脑子,让他瞬间脱离角色回归本我。
“你做梦!!我才不考试!!”
吼完后李赢才反应过来,脸色苍白。这人太可怕了,自己一不小心就被带了节奏。看来是个很有经验的老手!
“不……我是说……本少爷……”
在对方平静的目光中李赢如坐针毡,最终双手拍桌赫然起身。“不读了!!”他转身跑出房间。
这是李双教过他的一招,当戏实在对不下去的时候,就把选择题留给别人。现在,先生被逼选择追不追他。追就进入了李赢安排好的【你求我读书而我爱答不理】路线,但是不追,他倆这场戏就完了。【黄少爷】是【韩生】的主要搭戏对象,没对象他难道还要跟空气演戏吗。
于是李赢得意洋洋地想,你来追我啊,追到我我就让你,哦不,我就大发慈悲地跟你回去。
那天李赢从天亮等到天黑,等到徐伯喊他去吃晚饭了,都没等到他的教书先生。
第7章 小镇迷案(三)
贺容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确定黄少爷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后,跨出了书房。
刚过立春,黄家的庭院里已是一派春色。各色梅花竞相盛开,朔风斜枝,尤以那红梅最妙,挤挤挨挨缀在枝头,远眺如红绫起舞一般。
贺容信步走在院里,想去寻那黄少爷,但转了几圈发现自己迷路了。他有些无奈地掏出手机问客服能不能给个小地图导航之类的,客服说亲这是收费项目哦,他立刻把客服后台关了。
转角后传来人声,贺容刚想上前问路,却听见两个丫鬟在那儿嚼舌根。
“你瞧那叶姨娘,二爷才刚回来,她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哎哟,什么魂不守舍,那分明是思春!”
“还思春呢,她的春怕是早过了吧!” 两个丫头抱头嘻笑一阵。“
“老爷和夫人就是为人太宽厚了,让她不清楚自个儿的斤两。”
“就是就是。老爷对她呀,可是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她呢,整日搔首弄姿的。呸,也不晓得做给谁看!
“要说搔首弄姿啊,夫人房里的莺儿也不遑多让,整日吆五喝六的,瞧着就让人生气!”
嘻嘻,我听说……两个丫头忽然压低声音耳语了一阵。
“……我当她怎的有那么大底气,原来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呀。”
“那是,说不定人家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哩!”
她倆边说边袅袅婷婷散去,越走越远。
贺容在原地又站了会儿,等人影都看不见了才继续寻路。他想,我不是故意的,是贫穷让我听了墙角。没走几步却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拦住了去路。
“贤弟,你让为兄找得好苦啊!”
打扮得油头粉面的黄二爷快步靠近他,像是怕他跑了似的。
“为兄在学问上远不及你,有些问题想向你讨教,不知贤弟是否愿意赏脸来我房中一叙?”
黄二爷边说边摇扇子,“想来握卷赏梅当是人生一大乐事,贤弟你说是不是呀?”
目光狎昵地在贺容身上打转。
贺容:我书读得少你不要骗我。
他觉得这二爷果然古怪,昨天还和叶姨娘眉来眼去,今天就孔雀似地跑到自己面前。行为过于刻意,反而像是故意做给什么人看的。他心下有了计较,刚想拒绝,不远处徐伯匆匆赶来。
“哎哟我的好二爷,找您大半天了!赶紧赶紧,外头有人喊您!”
“找我?不去!我还要和贤弟携手赏梅呢!”
“求求您老人家快去看看吧!”说着就把黄仁礼拉走了。
贺容目送着两人拉拉扯扯,眼角瞥见有个人正偷偷朝这里张望。他走到那人面前,问:“是你找来的徐伯?”
哑奴缩着身体不言语,粗粝的双手却不住绞紧,仿佛显得很不安。贺容想了想,“谢谢。”
哑奴又不停摆手,似乎对贺容总是向一个下人道谢很不解。贺容也不再说什么,问道,“你知道我那院子怎么走吗?”
哑奴闻言怔了怔,然后抬手指向他俩的身后。
好的,我到家了。贺容想。
用晚膳的时候,地方还是昨天的老地方,人却不同了。孙夫人似乎身体抱恙,已经歇下了。黄老爷依旧和叶姨娘有说有笑,半个字都没提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叶姨娘神色如常,也瞧不出什么异样。但是逃学一天的黄少爷,却不断用幽怨的眼神扫着他,仿佛贺容是个骗了他的身却连100块钱都不给他的负心汉。
贺容:?原来你这么渴望学习吗?
李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于是这顿饭也平安无事地结束了。
贺容在佣人带领下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院里空荡荡的,哑奴似乎被喊去干活还没有回来。
很快,天色黑透了,也许是倒春寒的缘故,这黑里裹夹着凌冽的寒意和湿气。
要下雨了。贺容想。
第二天一早,孙夫人被发现死于自己的房中,死状狰狞,双腿被砍。
贺容匆匆赶到议事厅,黄家的人已近乎全齐了。他没能看到任何现场,夫人的尸体已被运去衙门再做调查。贺容有心详细打探,奈何现下不是问话的时候。
厅堂之上,黄老爷正襟危坐,眉头紧皱,面色黑沉,叶姨娘站在他背后替他揉肩,眼神却闪烁不定。黄少爷站在他俩的左侧,垂头不语。黄二爷在另一侧摇着扇子,神情也凝重得很。大厅里挤满了下人,却静得仿佛连一根针落下都能听见。而就在此时,一人忽然扑向老爷座下,哀号如平地一声春雷乍响。
“老爷!!您可要为夫人做主啊!!!”
那人是个二八模样的丫鬟,她抱著老爷的腿,大声哭诉。
“夫人、夫人她是被人害死的!!她是被这个贱人害死的!!!”
被点到的叶姨娘大惊失色。
丫鬟失声控诉:“你好狠的心哪,夫人哪点对不起你,打你进门起便处处忍让!明明是正妻却过得远不如妾,背后不知遭了多少耻笑!”丫鬟的眸中泪光闪烁,“而你,你却做下如此心狠手辣之事!”
你胡说……!叶姨娘抓住老爷的袖子,“老、老爷……她、她胡说!她血口喷人!!!”
“呸!你就是个披着狐狸精皮的妖怪!!”
“你没有证据!!”叶姨娘矢口否认。
证据?这言词凿凿的丫鬟——莺儿,冷笑一声,“你伤天害理,还问我要证据?好,我问你,你昨儿下午人在哪里?”
“我、我好好在自己房里……替老爷绣帕子。”叶姨娘蹙眉捧心,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那你那帕子呢?”
“帕子……帕子在……”叶姨娘往自己的衣襟里上下摸索,“咦,我的帕子呢……?”
“你瞧瞧这个!”
莺儿从怀里掏出一物,扔到地上,所有人定睛一看,脸色倏变。
那是一条绣了一半的帕子,沾满鲜血,血色已经让帕子上的图案模糊不清。
“这是在夫人房里发现的,青天白日,看你还敢狡辩!!”
叶姨娘的身形骤然崩落,如丧考妣。
“冤枉……冤枉啊老爷!!!”她猛地扑向上座,紧紧攥住黄仁财的衣袍。
“我是被冤枉的,这是诬陷……是她偷了我的帕子,放在夫人房里!对!就是这样!!”
诬陷?莺儿双目赤红,神情恐怖。
“昨天下午这帕子还在你房里,难道它生了翅膀,晚上飞入夫人的房中不成?!”
黄老爷从一开始的震惊中慢慢回过味来。这丫头话里有话,再听不出来他就白活那么多年了。
“香儿你说,昨日下午,你到底在哪里?”他盯着叶姨娘,眼神冰冷,看得她遍体生寒。
“我在……我在……”她仿佛失了魂,喃喃低语,“我是被诬陷的……我为什么要害夫人……对,我没有动机!”
“你当然有动机!”莺儿狠狠瞪着她。
“你下贱无耻,与小叔通奸,被夫人发现后,杀人灭口!!”
“住口!!”
黄家兄弟二人同时呵止。
黄仁礼满头大汗。“哥哥明鉴,我是被冤枉的!这二女素来不合,定是借我名头在家中生事,嫂嫂尸骨未寒,哥哥可一定要三思,切莫中了妖人奸计!”
说完他一甩袖子。“大胆奴才!竟敢以下犯上!空口污蔑主子清白!!来人啊,给我掌她的嘴!!”
莺儿不复方才狠厉,怆然泪下。她颤巍巍望着老爷,如杜鹃泣血,声声字字。
“老爷,我没有说谎,我不信这府中长眼的人只有我一个。”
她回过头。
“二爷与那贱人私下往来频繁,我怕老爷伤心,才迟迟隐瞒不报,谁想今日却酿成大祸,害了夫人。夫人对我有恩,我却间接害死了她,现下只求抓住凶手以祭夫人在天之灵……不然,不然奴婢不如一死了之!!!”说完她猝然撞向桌角,俨然是想以死明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