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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不等蔺郇变脸,她转身朝偏殿走去。
    “姚—玉—苏!”蔺郇站在原地,咬牙切齿,“别以为这样就能气到朕!”
    苏志喜:想捧张镜子给陛下,但又怕被踹,好纠结。
    ——
    姚玉苏去的时候郭夫人已经等在了偏殿,见她进来,四平八稳地福了个礼,像是早已做好了被责罚的准备。
    “郭夫人请起。”姚玉苏落座后,抬手示意。
    郭夫人年约三十,长相端正,举手投足有一股爽利的劲儿,想必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张扬泼辣的美人儿。这样整日在后宅操持家务的女人是比不得只管风花雪月的建和,两者之间男人会选择谁自然毫无疑问。
    然,这并不是姚玉苏偏袒建和的理由。
    “夫人的委屈本宫与陛下已知晓了,不知夫人作何打算?”姚玉苏开口问道。
    皇后第一句竟然不是问罪,这已让郭夫人感到惊讶了,见她又问起自己的打算,整理了一番思绪,道:“妾身自知此举乃蚍蜉撼树,也不想求个什么公道,只想让陛下作主让妾身与他和离。”
    “夫人与郭将军可育有孩子?”
    “三子两女。”
    “年岁几何?”
    “长子十三,次子十岁,小儿子两岁,两个女儿一个八岁一个六岁。”郭夫人回道。
    姚玉苏点点头,道:“都还小,并未成年。夫人若要与郭将军和离,那孩子们就该留在郭家,夫人可舍得?”
    郭夫人抬头,目光锐利:“凭什么!我生的孩子们自然是跟着我走!”
    “请夫人注意措辞。”红枣在一旁提醒道。
    郭夫人这才察觉到自己刚刚竟然没有用敬语,幸而皇后的脸色却并未改变。
    姚玉苏道:“郭家有二老仍在,夫人恐怕带不走孩子。况且夫人将孩子带到哪里去呢?夫人出自蜀地,娘家亲人都在那里,夫人难道想带着孩子回蜀地去吗?”
    郭夫人自从知道自己丈夫与建和公主不清不楚以后,便绝了要与他过下去的心思,一心想着切结,倒是没有细想这些问题。如今皇后提起,她自然不能以没有考虑为借口。
    “有何不可?蜀地是他们待惯了的,风景好人也好。”
    “本宫记得郭夫人的长子是在国子监读书,对吗?”
    “娘娘好记性。”
    姚玉苏笑着道:“为人父母都希望子女能够成器,所以不管再难都要让孩子有一个好环境。不仅夫人如此,本宫也是这般,所以才将膝下唯一的孩子送出宫读书,盼望他能明理知事,日后也能为君分忧。”
    郭夫人自然知道姚后有一儿子,并且在宫外念书,似乎拜的师傅还是数一数二的大儒。她以为这样的往事皇后不会在人前提起,没想到她却说得如此自然、亲切,好像与寻常父母并没有什么二样。
    “是,妾身也有听闻。”郭夫人不自觉地就将声音放低了许多。
    “那么,郭夫人可知道在国子监授课的先生和蜀地的先生有多少区别?”
    “……妾身不知。”
    姚玉苏叹息一声,道:“都说寒门出贵子,可纵观历朝历代,有多少贵子是出自寒门?这天子脚下汇集了无数能人,不管是先生还是学生,这里的学术气氛是最浓的,风气也是最正的。在这样的一个环境读书和在蜀地那样偏僻的地方读书,夫人难道不知其中的差距吗?”
    郭夫人一时语塞,她光顾着为自己讨公道了,忘记孩子们若是跟着她一起走将会失去太多太多了。长子一向喜文,早早地就考入了国子监,比起那些要动用家里人脉才能入学的人,他已经遥遥领先。若是因为跟着她回蜀地而耽误学业前程,那她是万万不干的!
    思及此,郭夫人抬头,神色伤痛:“皇后娘娘说这些,便是要让妾身打掉牙齿往肚里咽了?娘娘得陛下宠爱,世人皆知,可娘娘岂知这世间还有许多女子被夫君摒弃、忽视?”
    “妾身并不是拦着他不让纳妾,家里也有两房妾室,可他竟然选择在外面与人私通,这将妾身的脸面置于何处?”郭夫人双眼一闭,热泪滚滚。
    同是女子,又岂能不知其中艰辛呢?
    “夫人,今日就你我在这屋内,我便说一句实话,不知夫人可愿听一听?”姚玉苏道。
    郭夫人抹泪:“娘娘请说。”
    “不管是民间话本也好,众人交口相传也好,本宫与珍妃的故事,想必夫人并不耳生了吧?”姚玉苏笑着问道。
    郭夫人一惊,竟不知皇后什么都敢说。她茫然点头,只有点头。
    “孝哀帝宠爱珍妃,无所不应,可他再怎么荒唐,却从未想过废弃本宫这皇后之位。你知道为何吗?”姚玉苏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笑得十分平常,就像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
    “妾身不知……”
    “因为他需要本宫,本宫对于他来说,价值远远高于他对珍妃的喜爱。”姚玉苏微微偏头,嘴角含笑,“或许是本宫狂妄了,但既然坐到了这个位置上,若是自己不想让,那旁人是无论如何也扯不开我的。”
    郭夫人抿唇,心中大骇。
    “娘娘说这些……是想劝妾身隐忍吗?”
    “若你能在和离之后给孩子们更好的条件,让他们有更好的出路,那本宫今日什么也不说,亲自帮你们签了这切结书。”姚玉苏抬起下巴道,“背信弃义的男子,本宫从来都瞧不上,不管他有多大本事。”
    郭夫人双手缠紧,不知为何,她心里激流涌动,像是从旁人口中听到了自己一直想要说出口的话。
    “夫人,你有五个孩子,你潇洒去了,孩子们日后怎么办?”姚玉苏一改刚才的坚毅,声音柔和下来,“男人要不要都好,但孩子却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你难道不为他们筹谋吗?五个孩子若不顶着郭家的名号出去,男孩儿便罢了,可以自己搏个前程,女儿们呢?还能许到钟意的人家吗?”
    听了皇后一席话,郭夫人已经完全没有方才的愤怒决然了,她不得不重新思考,权衡。
    偷腥的男人可以不要,但属于她儿女们的东西她却不能随意抛下,便宜后来人。
    思忖了半刻,郭夫人已经有了决断,她撩裙下跪,双手置于额前,道:“多谢皇后娘娘指点,妾身知道该怎么做了。”
    姚玉苏使了个眼色,红枣上前将人扶起来。
    “妾身今日意气用事,叨扰陛下和皇后,实属不该,愿受责罚。”郭夫人坦然地道。
    姚玉苏笑着道,“夫人今日算是让陛下气得不轻了,等会儿自然要到陛下面前去请罪。但在这之前,本宫想让你心里先痛快一番。”
    郭夫人不解其意。
    “来人,将建和请上来。”姚玉苏沉下脸色道。
    郭夫人一听,神色一凛,似乎又有怒气在腹内翻涌。
    建和公主是和郭夫人前后脚被姚玉苏宣进宫的,方才她一直在后殿听着,见姚玉苏悉心为郭夫人疏解,面色微红。
    建和生性放纵,随性大胆,但也并不是没有廉耻之人。她知道自己与郭启仪的事已经被捅开,尤其是在陛下要重用他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臣妹给皇后请安。”
    姚玉苏斜睨了她一眼,抬了抬下巴。
    建和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对着郭夫人弯腰行礼:“建和行狂悖之事,惹怒夫人,实属不当,今向夫人赔罪,任凭夫人责罚。”
    郭夫人知道,这是她能得到的最大的补偿,并且还是由皇后出面才能获取的。虽然她心里仍旧憎恨这一对男女,但不得不说,看她在自己面前低头,心里的那股郁气疏散了不少,但——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殿内的人都惊了,连皇后都站了起来。
    建和万万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会被人赏一巴掌,还是一个身份地位不如自己的人。
    “你竟敢——”建和抬头瞪眼,正欲还回去。
    “建和。”姚玉苏出声制止。
    郭夫人乃将门出身,并不是寻常弱女子,这一巴掌是她用了十成的力气甩出去的,自然威力不小。建和公主的脸几乎是立刻红肿了起来,挡也挡不住。
    “如此,妾身才和公主两清了。”郭夫人甩出这一巴掌,浑身都通透了。方才还想靠一个鞠躬和一句话就让她既往不咎?想得美。
    郭夫人退了一步,给皇后行了礼,道:“妾身多谢皇后今日的开导,铭记在心。妾身这就去向陛下请罪,将家事置于国事之上,是妾身鲁莽了。”
    姚玉苏点点头:“去吧。”
    待郭夫人走了之后,建和这才大声呼痛,连声让人取冰块来。
    姚玉苏重新坐下,看着她高高肿起的脸颊,道:“也该你长长记性了。”
    建和怒瞪,姚玉苏轻挑眉毛。
    建和颓然:算了,皇兄的女人惹不起,她认栽。
    第87章 结果
    姚玉苏稳坐上首,看着建和呼痛不已, 姣好的脸蛋儿高高肿起, 心中却没有丝毫同情。
    “这一巴掌, 可让你长记性了?”她问道。
    建和公主抬头,轻轻撇嘴,道:“不过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没有还手的,要是换做别人, 哼……”看她不好好打回去!
    男人们在外面花天酒地, 结识红颜知己, 便是一桩美谈。女子要是招惹了男人,便要被羞辱挨打, 这难道就公平了吗?建和公主捂着脸蛋儿,只后悔招惹了郭启仪这个家中有母老虎的男人,对自己放荡的行径丝毫没有悔意。
    见她如此冥顽不灵, 姚玉苏也懒得和她掰扯, 直言:“你身为公主,不约束自身反而行为放纵, 说难听点儿, 你就是在败坏皇室名声。”
    闻言,建和收敛了轻慢之意,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皇室?其他人不知我,难道你也不知吗?就为了皇室, 我嫁给了一个痨病鬼, 从新婚第一天便开始守活寡, 一直到他死。”建和放下镜子起身,冷冷地道,“好不容易盼着他死了,我解脱了,皇兄又要我嫁给一个四十岁的老头儿,名义上说想为我找个夫家照顾我,实际上却是要借由我去巩固他的皇权,做他的耳目!”
    建和与姚玉苏同岁,两人的姻缘也是如出一辙的艰难。姚玉苏还好,起码能靠自己站稳脚跟,建和却不同,她生来是公主,她的婚嫁便是最大的政治价值。
    第一次指婚,蔺辉的父亲高祖皇帝,将女儿许配给徐侯的儿子,那时他要对突厥用兵,而徐侯麾下兵强马壮,乃主帅不二人选。可徐侯拥兵自重,早就是边境土王爷了,如何能让他听从皇帝调配?思来想去,有臣子建议不如用公主联姻,徐侯的长子天生痨病,婚配困难,偏偏家里又极为宠爱,不如以此着手。高祖皇帝虽疼爱女儿,但在江山和女儿之前,他毫不犹疑地选择了前者。
    第二次指婚,乃是孝哀帝做的主,当时内阁被梁相把持,皇权减弱,孝哀帝为了暂时笼络梁相再次想到了联姻这一招。
    “父兄都当我是工具,利用了一次又一次,他们可想过我的感受?徐厚天生痨病,活不过二十,可父皇还是要一意让我嫁过去。梁世国四十岁了,足以当我的父亲了,可皇兄呢,他眼睛都不眨也要我嫁过去。皇家薄情,我早已领会够了。”建和冷笑三声,挺起胸脯,“我就是要做一个放纵的女人,我受够了那些由男子规定出来的条条框框,凭什么女子要做贞洁烈女,男子就可以左拥右抱?”
    说完,她甩袖转身,用眼角瞥了一眼姚玉苏,道:“皇后,你劝郭夫人的话,你自己信吗?若是你的男人背叛你,恐怕你早已将他三刀六洞罢了。”
    “公主……”在她身旁的侍女惊呼,“不可对陛下不敬啊。”
    “怕什么!”建和轻瞥了她一眼,道,“皇后娘娘如此大义凛然,难道你真以为她说的那番话是为了郭夫人好吗?”她为的不过是陛下,郭启仪就算再不争气也是齐王府出来的自己人,陛下怎么能真的舍弃。
    见姚玉苏稳如泰山,建和冷笑甩袖,抬腿离开。
    殿内安静了下来,姚玉苏往后一靠,轻轻揉了揉额角。
    “主子,建和公主也太放肆了些,怎可对主子说这样的话呢。”红枣叹气,“明明是她做错了事,不仅不思悔改还歪理邪说,要不是主子在中间转圜,恐怕她和郭将军的名声早已烂大街了吧。”
    姚玉苏却道:“她心里的苦,常人不能体会。”
    “可哪朝哪代的公主不这样啊,享受了常人无法企及的待遇就要付出常人想象不了的代价。”红枣比较理性,跟着姚玉苏看多了,心仿佛也便硬了。
    “可她们的代价往往是拿自己的婚事做赌,赌输了就是一辈子。”姚玉苏心有所思,拍了拍扶手起身。
    主仆俩往乾元宫主殿走去,途中,姚玉苏无意间说到了建和公主的驸马,已过世的徐侯世子。
    “你别看她方才说得决绝,可后来世子过世,她整整半个月没有出门,高祖皇帝派去接她的人等了半年才将她接回京城。”姚玉苏停下脚步,侧目看向远处的天空,碧蓝如洗,绵云朵朵,果真是春日要来的征兆。
    姚玉苏笑着回头,口吻轻松地道:“你大约没有印象了,徐侯世子有一年来京贺寿,我与他见过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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