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玉做良配,美眷添福喜,祝公子马到功成。”
她抬头再拜,福礼做了个周全。
先前还会红着脸吞吞吐吐,去了一趟人家的马车,回来就是这副虚伪至极的表情,李景允半阖了眼看着,眼底戾气陡生。
花月跪得正好,冷不防就被人拉了一把,这回她熟练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人一肘子。
李景允的反应怎么也比沈知落快,她刚用力就被他出手按住,手腕被交叠,他一只手就将她捏了个动弹不得。
“怎么,他抱你就无妨,爷抱你还要挨打?”他欺身过来,伸手捏了她的下颔,“公平何在?”
花月试图挣扎,可只尝试了一下就放弃了,任由他抱着:“沈大人动手也会挨打,公平得很。”
“是吗。”李景允嗤笑,“爷看着你倒是高兴得很,依偎在人家怀里,动也不动。”
那个关头,要怎么动?沈知落突然拉她过去,她都没来得及反应,鼻子还撞在了他的肩骨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等她反应过来,沈知落已经抬袖将她挡住。
周和朔是见过她的,知道她是将军府的人,她若还跳出去露脸,那不就是个二傻子么,就连这位公子估摸着也会受牵连。
心里直嘀咕,花月也不想与他争辩,毫无生气地道:“是,奴婢高兴。”
掐着她手腕的力道陡然收紧,面前这人离她更近了些,近得她都能看见他眼底跳着的火气。
打量两眼,花月觉得好笑:“奴婢于公子而言,不过是车前马卒,手中玩物,公子又何必为这些小事着急上火。”
“玩物。”李景允冷了眼神,“你见过给玩物上药喂食的?真正的玩物,坏了就扔,哪还有往回捡的。”
花月想了想:“也不一定,您那把珍藏的佩剑坏了也没扔,还时常擦拭呢。”
“……”
气得要疯了,李景允张口,将人捞回来就狠狠地咬在了她的侧颈上,雪白的獠牙抵着细腻的皮肉,一咬就陷下几个窝。
始料未及,花月“啊”地痛呼出声,想退后,却被他擒着手搂着肩背压了个死紧。
“你……你松口!”她慌了,全力挣扎,“要杀要剐也来个痛快的,脖子破了流血都要流半个时辰!”
李景允置若罔闻,一双墨瞳阴阴沉沉,兀自叼着她脖子不放。
这才是只狗吧?花月哭丧着脸,正经主子哪有咬人脖子的,咬一处还嫌不解气,换了左边接着咬。温热濡湿的气息喷洒在颈间,又痒又麻。
她动弹不得,也看不见自己脖颈流血了没,心里慌得没个底。
“他方才,也是与你这般亲近?”李景允松口,垂眼看着自己的杰作,漫不经心地问。
花月连忙摇头:“没有。”
“那是怎么样的?”指腹拂过牙印,轻轻刮了刮她的耳垂,“你倒是说说,往哪儿下的蛊,爷也试试。”
花月觉得好笑:“公子何必非要计较这个,奴婢区区下人,眼光未必有多上乘,说一句沈大人好看,公子也未必就是比他差,放眼整个京华,仰慕公子的人少说千百,公子实在不必斗气。”
不说还好,一说他又露出了獠牙。京华千百人都知道他好,凭什么身边的狗反而瞎了眼了,要看上别人美色,还要因为别人同他呛声。
花月一看就知道他又要咬人,连忙道:“公子,马上要到猎场了,韩小姐就在前头,您好歹收敛些,别叫人误会了去。”
“误会什么?”他抬了抬眼皮。
“自然是误会公子风流多情,与身边丫鬟都有染。”花月皱眉,“还未娶妻就先传这些风声,对您没什么好处。”
李景允恍然大悟,点了点头:“有道理,爷不能让人误会。”
心头一松,花月正想缓口气,结果就听得他下一句道:“要染就真染了,也好不白背骂名。”
殷花月:“……”
先前他调戏逗趣,她还会脸红心跳,惴惴不安,可如今他话说得再过分,花月也只当他在玩笑,无奈地道:“还请公子放奴婢一条生路。”
“跟着爷吃香的喝辣的,怎么就不是生路了?”
花月轻笑,垂眼问他:“公子可还记得奴婢背上的伤怎么来的?”
脸上的放肆之意一点点收敛,李景允抿唇,略微有些暴躁:“先前是爷没防备,往后不会了。”
“奴婢更希望没有往后。”她挣了半晌,终于是挣开了他的桎梏,揉了揉手腕道,“公子若是开口,自然有大把的人愿意陪您逢场作戏,可奴婢的命只有一条,奴婢很惜命,还请公子高抬贵手。”
手里一空,怀里也是一凉,李景允迟缓地拂了拂衣袖,纳闷:“为什么是逢场作戏?”
花月一顿,跟着就笑出了声:“那换做逢迎示好也成,没差,公子爱用哪个词便用哪个。”
她整理好裙摆,朝他屈膝:“奴婢会准备好其他东西,待会儿到了地方,还请公子赏脸。”
李景允沉默。
她脖子上的牙印很深,没流血,但一时半会儿都消不下去,换做旁人,肯定会在意一二的,不说多娇羞,脸红一下是必然的。
可是殷花月没有,她掏出箱子里的小铜镜看了一眼,神色很平静,仿佛只是被狗咬了一口,顺手就拿一条白布来顺裹上了。
李景允想不明白,是他话说得不够清楚,还是姿势不够亲昵,为什么他养的狗会是这个反应?
天色渐暗,夜幕笼罩天际之时,太子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猎场。
花月提了一盏琉璃灯在前头引路,李景允跟在后头,一双眼里依旧充满困惑。
“前些时候夫人替您送了回礼去韩府,是一只玛瑙手镯,韩小姐要是提起,您敷衍也好,别说不知道。”
“用膳的地方在楼上,上头只有您与韩家小姐,奴婢随他们一起回避,公子若有别的吩咐,开窗喊一声便是。”
站在楼梯边上,她转身将灯塞给他,认真地道:“别太早离席。”
烛火照在琉璃上,透出来的光有些晃眼,李景允迟疑地伸手接过,这人却转身就走了。
步伐轻快,一点留恋都没有。
花月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好不容易在厨房里拿了个馒头,哪儿还顾得上别的,将任务完成了就躲去楼下啃,两只手抱着白生生的面皮,啃得又快又仔细。
有人在她身边坐下,给她递了杯水。
“多谢。”花月接过来要喝,余光往旁边看了一眼。
不看还好,一看她就不敢再斜那杯子了,尴尬地停住手,笑道:“是你啊。”
先前在韩府来替他们开门的那个小丫鬟,依旧笑得甜甜的,轻声同她道:“姐姐,我叫别枝。”
花月笑得有些发虚:“是韩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别枝摇头,轻叹又笑:“这已经是小姐最高兴的时候了,自是不会想要旁人打扰,你我能躲在这儿,偷上许久的懒。”
花月跟着点头,端着一杯水,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姐姐别怕。”别枝歪着脑袋道,“水里没毒。”
那谁知道真没假没啊,花月笑了笑,没动。
别枝抿唇,双手搭着膝盖,低声道:“咱家小姐挺幸运,一出生就得了长公主青睐,有长公主撑腰,没人敢欺负她。可是,她也挺可怜,每次长公主的雷霆手段,到后来都会让她背上恶毒之名。”
“姐姐是景允公子身边的人,小姐讨好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想着害姐姐。”
花月听得挑眉,想起上回韩霜来东院说的话,恍然:“你的意思是,你家小姐未曾生过我的气?”
“姐姐是景允公子的宠奴,将来也是要与小姐朝夕相处的,她生你的气做什么?至多不过气公子绝情。”别枝唏嘘,“小姐与景允公子认识好多年了呢,先前两人关系也挺好,可后来,公子误会了一些事,就冷落小姐至今。”
“姐姐若能帮帮忙,那将来小姐过府,想必也不会薄待于你。”
花月来了兴致,随手将杯子放下,问她:“他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别枝面露难色,犹豫片刻道:“具体如何,我一个丫鬟也不清楚,听说是景允公子吃了没由来的醋,故意冷落我家小姐,没人给台阶下,他也就一直没低头。”
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别枝拉着她的手臂晃了晃:“好姐姐,你一定肯帮忙的吧?”
花月跟着她一起笑,笑得比她还甜:“肯的呀,要我怎么帮?”
“这个简单。”别枝道,“眼下他们缺的就是互相了解和亲近,姐姐且将景允公子的喜好和起居习惯说与我听,我再想法子让小姐对症下药。”
“喜好么……”花月盯着她的手看了看,微笑,“也没什么特别的,偶尔爱吃蜜饯。”
“那起居呢?”别枝凑过脑袋来,“公子平时都在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归府?”
“这个每日都有不同。”
别枝想了想,笑道:“那怪不得四月初九的那日,我家小姐去寻,公子却恰好不在府上。”
四月初九?花月不动声色地抬眼,正撞见别枝的视线。别枝的眼睛颜色很浅,静静地盯着她,眼里带着打量和些许试探。
心思微动,花月含笑便道:“你记茬了,那日公子未曾出门,也没收到什么拜帖。”
别枝一愣,连忙掌嘴:“是我记性不好,那许是别的日子。”
她也没计较这错漏,只突然伸手揉了揉肚子:“哎……”
“怎么了?”别枝连忙扶住她。
“刚吃的馒头好像有点馊。”她皱了脸,龇牙咧嘴地道,“你先守着,我去去就回。”
“好,姐姐慢点。”别枝朝她摆手。
花月起身往茅房走,一离开身后那人的视线,脸色就恢复了正常。
先前看见韩霜,她是真信这姑娘喜欢李景允,可眼下这小丫头三言两语的,她倒是觉得不对劲了。
打听喜好也好,起居也罢,都还算正常,可套她的话算什么?
四月初九那天,她被太子抓去了栖凤楼,李景允应该也在那附近,虽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直觉告诉她,不能往外说,尤其是不能给一个手上半点茧子也没有的下人说。
回头看一眼那亮着灯的二楼,花月摸了摸下巴。
这天晚上的宴席进行得很顺利,李景允出来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花月看了一眼韩霜,发现她也没哭,那起码过程不算太惨。
李景允瞧着兴致不高,瞥她一眼,将琉璃灯还给了她,然后回去倒头就睡。
第二天就是“开山头”的日子,一般来说由地位最高的人将笼子里的兔子射杀,之后众人就可以开猎,可是今年有所不同。
长公主和太子殿下一同到了猎场,若论尊卑,那自然是太子高上一头,可论长幼,却该是长公主为先,两边颇有较劲之意,以至于这山头许久也没开起来。
最后长公主竟是娇笑着道:“听闻李家府上的公子箭法卓绝,百步穿杨,不如让他来开好了。”
这提议有些荒谬,可难得的是,周和朔也点了头:“景允,还不多谢长公主赏识?”
李景允出列,刚要行礼,长公主就掩唇笑道:“你可是霜儿未来的夫婿,一家人,行什么礼啊,免了吧。”
周和朔不屑:“李府与韩府什么时候定的亲事,本宫怎么没听说。”
“皇弟消息不灵通,这姻缘之事,还是女儿家知道得清楚。”长公主摸着尾指上的护甲,抬着下巴道,“霜儿知书识礼,李家公子文武双全,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婚事了,李家夫人也点了头呢。”
“可本宫怎么听说,景允近日独宠一人,府里什么好的东西都往那人房里堆了。”周和朔摇头,“婚姻大事,还是要你情我愿来得好,强扭的瓜有什么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