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她为什么不回家了,爷爷当初跟她断绝关系,可是她如果认错了,哪里就真的能不要了呢。”
五姐儿呜呜的哭着,哭自己四姐命苦,这些年,为什么就是不回家呢。
小蝴蝶心里面轻了一块儿,看着这一大家子,笑了笑,她还能笑得出来,觉得死了就死了。
这么死了,比活着的人强,她死了,都不一定有人哭呢。
“节哀吧,我走了。”
那祯禧送她出来,有些话不好问,等到了门口,“你来我们这里,又救了我家人,你们大姐会放过你吗?”
她很担心,这等同于背叛了,一旦被人发现了,小蝴蝶就危险了。
“我?”
她似乎是没想到那祯禧会关心自己,心里面一暖,“没事儿,不用管我,我没什么好挂念的。”
爹妈不来找,爱人跑了,身无分文,没有孩子,没有姐妹,谁跟她有关系呢,她出事了,大概就跟路边的野猫一样的。
那祯禧拿着家里的电话,“如果你有事儿,打这个电话,我丈夫会帮你的,希望你有危险了,能想起来我们。”
“还是尽快离开上海吧,你家里人走了,我也就安全了。”
那祯禧听着她这么说,只觉得这世道是真坏,可是这世道里面的人,是真的好。
“明天马上就走了,带着我四姐一起回去,你其实可以跟着一起回去。”
小蝴蝶愣住了,“我?”
“是,你在这边,就跟在泥潭里面一样,你可以跟我父母一起回北平去,他们在山上,安全得很,我父母也会善待你。”
那祯禧是很诚挚的说着,小蝴蝶认真的打量她的神色,觉得不是客气话,是真的为自己着想的。
侧了一下脸,泪珠子滑下来,她擦了擦眼角,突然就笑了,“难得,这世界上还有人愿意收留我。”
那祯禧知道她们苦,知道四姐儿以前也苦,所以她想着如果小蝴蝶愿意,那就去北平吧,“北平山上,这个时候,大枣儿要熟了,摘下来蒸熟了,我四妹以前最爱吃。”
小蝴蝶泪落得更厉害了,低着头,穿着一身高开叉的旗袍,好像是秋天里面的一朵野菊花,花瓣儿七零八落的,但是根基还是牢牢的站着。
嘶哑的破音的重复着,“是了,她最爱吃那个,一边吃的时候,一边看着窗外的树叶子。”
说完这一句,只快步走了,不肯多做一点的停留。
这是那祯禧最后一次见到小蝴蝶,第二天一早上,冯二爷混淆视听,先后五十余量汽车出入,路线各不相同,知道内情的,知道他这是防着呢。
财大气粗,一口气这么多汽车,都能开车行了,去不同的路线,谁知道哪一辆里面是那家的人呢,谁知道这路线是不是绕了呢。
就是日本人追踪,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精力,馥和烟行的老板娘,屡次失手,从冯二爷身上吃了不少亏,愈发的恨得眼压切齿的。
她先前就怀疑小四了,现在对着小蝴蝶也疑心了,年纪越大,越无能的时候,总是疑心病很重。
坐在椅子上,直愣愣的看着小蝴蝶,“你说,小四儿跟那家是什么关系呢?”
小蝴蝶倒茶的手一动不动,“还能是什么关系呢?先前的时候就不对劲了,现如今想一下,一早儿的时候让她去跟冯二爷勾搭,她就不对劲了,一来二去的糊弄人。现在又竟然为了冯二太太一家子,连命都不要了,依我看啊,怕是熟人,搞不好啊,八成还跟小四是一家子呢。”
她早就想好了,因此说起来很是随意,一点儿也不像是不知道的人。
馥和烟行的老板娘眯着眼睛,看不出来她相信了没有,但是她一定是不相信的。
红唇一张,“那小四又是如何知道了消息呢?”
小蝴蝶心里面紧张的很,但是她得撑住了,她还有事情要做呢,“您这个可就住我了,我看啊,兴许是碰巧了,小四的心情我大概也知道,不敢去跟家里人相认,只能一直在旁边看着,兴许是看出来有什么问题来了,这才上了火车,抱着□□傻傻的去死。”
“我早先不知道小四对那家的人如此看重,如果知道的话——”
她现在是在装傻,装作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馥和烟行的老板娘这才作罢,她头疼的很,被冯二爷弄得头疼,她各处的烟行都有问题,加上上次烟土的事情,铺子一开张,就被学生砸了,烦死了每天。
“那就好,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小四死了,实在是可惜,那么机灵的一个孩子,有大用处呢。”
小蝴蝶知道她的大用处是什么,无非就是给日本人,她把没个女孩子包装好了,然后给日本人送区,讨好日本人,给日本人当慰安妇。
然后借此拉近跟日本人的距离,就此移民到日本,馥和烟行的老板娘,打算移民到日本了,中国她名声算是臭了,自然是想去文明的日本了。
所以近来,她做事越发的张狂了,根本就不怕,日本人已经答应了,批文马上就下来了。
馥和烟行的老板娘,对着国内实在是瞧不起,实在是觉得没什么信心了,最好是去日本,如果日本去不了,那就去英国,去美国,总而言之,国内不好过。
第123章
可是那家的人没有白天走,那五十辆车,是精明透顶的冯二爷,用的障眼法,到了晚上的时候,那家的人,连着那祯禧,一起从老宅出来,去了长沙。
到达长沙以后,从长沙中转,那家人一路回北平,那祯禧继续求学。
半年后,那祯禧弃理从文,转系文学院。
南京沦陷后,日本人肆意中国,不少人考虑,下一步,日本人有可能轰炸长沙。
国民政府“为使抗战中战区内优良师资不至无处效力,各校学生不至失学,并为非常时期训练各种人才以应国家需要”,“特选定适当地点,筹设临时大学若干所”。
与学校联系,希望学校继续南迁,不至于留在长沙被日本人一锅端。
以前是诺大的华北,放不下一张平静的课桌,现如今是偌大的中国,安放不下一张平静的课桌。
那祯禧同学一千余人,其中七百余人自愿参加服务军工工程,占到总人数一半。
校长痛心疾首,不愿看学生们学业未成,便奔赴前线,因此特请陈将军来校做演讲。
时值冬日,长沙湿冷,校舍不够,仅有两栋教学楼,一栋宿舍楼,宿舍楼仅够老师极其家属住宿。
学生都是在旁边搭建的临时住宿,或者是借住到乡亲家里去,又或者是租房子的。
但是由于大多在外求学,家中并不富裕,只好是学校出面,搭建的临时住宿。
陈将军看到,不过是茅草屋,地上连个模板都没有,是草甸子,同学们挤着睡觉的地方。
“愿资助贵校学生,每人一套军旅包,望刻苦努力,一心向上,早日学成,投身救国。”
陈将军心疼学生们,这是民族的未来,现如今在风雨里面飘荡着,跟微弱的火星一样,需要保护啊。
睡得是地板,铺着的是草甸子,冬日天冷,有的同学几个人挤在一起睡,被子都不够用。
吃饭不说是白米饭,煮鸡蛋,就连吃饱都艰难,不少学生营养不良了。
陈将军物资极其紧张,他手底下的兵,各个也要吃饭,也要睡觉,都是浴血奋战的子弟兵。
可是陈将军愿意拿出来一千套军旅装,里面有水壶,有枕头,有被子,给孩子们用。
“日本人图谋中国,图谋亚洲,尔辈千里流亡,实属不易,然救国之大事,皆系尔辈青年,愿南迁昆明,守望相助,救国救民。”
那祯禧在台下面看不清陈将军什么样子,但是知道,这一定是个伟男子。
台下面几个女同学在犹豫,“祯禧,还要继续到昆明去吗?北平离长沙,是半个中国,长沙到昆明,又是半个中国。所以,我们离着北平,是一整个中国的距离。”
不想继续南迁了,一个是身体上不允许,都是学生,体质上本来就是弱势群体,北地里来的,到了南边本来就不适应,现如今南迁昆明,水土人情更加不一样了。
再一个,离着家里面远的很,对家乡也不舍得,有长沙本地的学生,自然是不太想南迁的。
那祯禧拉着她的手,“我听说,昆明四季如春,你去了,一定很喜欢。”
女同学红着眼,“我父亲来信说,我母亲病重了。已经病很久了,只是不想让我担心,才一直没有说。”
那祯禧知道她不是借口,也不是懦弱,半抱着她的肩膀,“没事儿,你只要一心向学,无论到了哪里,都能做有用的事儿,成为有用的人。”
“我听说,你结婚了,夫家有钱在上海,祯禧,你为什么不回上海呢。”
那祯禧起来,拍了拍屁股,觉得做了这一会儿,身体都冻透了,然后伸着手拉起来那个女同学,“你知道吗?我也想回上海,也想跟我先生在一起,每天都很想,我早上睁开眼想起来他,晚上睡觉还是想起来他。”
女同学似乎没想到她这么不含蓄,因为那祯禧平日里话不是很多,也不会吵吵闹闹的,比起来同龄人,她安静的很,是个大家一致认为的好脾气。
“可是,我不仅仅是我先生的太太啊。”
那祯禧说到这里,又想起来了冯二爷,不由得眼眶微红,如果可以,谁也不愿意颠沛流离,谁也不愿意异地分开,谁也不愿意妻离子散。
南迁确定下来了,有八百多人愿意南迁,其余的留在长沙指挥民众抗日,或者是奔赴各地。
南迁地点定在昆明了,一个是昆明地处西南腹地,远离战火,安全上有保证。
再一个是昆明靠近越南,很多国内的战略物资,都是从内地到香港,然后从香港到越南,再从越南到云南贵州的。进出口的一个重要通道也是越南,因此战略位置也很重要。
南迁设立了三条路线,校长不敢压在一个筐子里面,不然全军覆灭了,怎么对得起全国人民呢。
体质好的男同学跟男老师,为了省钱,步行三千里,步行入滇的师生组成湘黔滇旅行团前往,实行军事化管理。学生们一律穿军装、打绑腿,背干粮袋、水壶及雨伞,行李由汽车运送,全体队员注射防疫针。
未参加旅行团的师生由另两路入滇:或经粤汉铁路经广州、香港,过越南进入云南,包括教师及家属、体弱不适步行的男生和全体女生,共计600多人;或乘汽车沿湘桂公路经桂林、柳州、南宁,过越南入云南。
那祯禧是乘坐粤汉铁路,经过广州中转,到越南以后才能入滇的。
最苦的应该是第一路旅行团了,国民政府为表露保护学生,保护民族血脉的决心,派中将护送两百余名男同学跟教授。
途径湘西地区,湘西多土匪,民风粗犷彪悍,中将屡次周旋,加上学生感化,不少人就地起义,奔赴前线。
为抗日做出卓越贡献的,少不了湘西地区的人,骁勇善战,英勇顽强。
途经贵州的时候,学生老师无不痛心疾首,贵州地区封建落后,家家户户种植鸦片,不知道鸦片的害处,人人吸食鸦片。
第124章
求学之路,实属不易。
旅行团的男孩子们,没有一个是容易的,全都事绑腿然后穿着草鞋,草鞋便宜而且就地取材,哪里都能买的到。
那祯禧后来听他们说起来路过贵州山区的事情,倒吸了一口凉气。
贵州自古以来就是贫穷的,因为没有肥沃的土壤,也没有广阔的平原,气候不适合许多庄稼的生长,具有独特性。
民风民俗很不一样,比如说蘸水,路过贵州的同学,每天吃的就是蘸水,说白了就是辣椒水。
将辣椒切碎了,或者是放在坛子里面闷着,然后加上多种调味料,形成了贵州独特的饮食文化,吃饭不可无蘸水。
蘸水丰富了当地的生活,能下饭啊,口腔里面类似灼烧的快感,支撑着人们在这一片贫瘠的土地上劳作。
但是自古以来,川贵地区,但凡是旱涝水灾,伤亡率是最高的,十几年前发生旱灾,饿殍遍野啊。
那祯禧小时候,听着老爷子说过那次旱灾,但是没放在心上,如今联想起来,不觉得很有感触,动笔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