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记在心里了,定会帮我儿,遂你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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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期至,西院处处张红结彩,卫绾大早被唤醒,坐于妆台前,由婢妇丫鬟侍弄,换上了一早经由宫人之手送来的云锦霞帔,鎏金的珠冠簪于发髻上,并垂八支累丝攒东海红珠的步摇。
她对镜一照,钗环花钿,极尽精工雕琢,柳眉入鬓,唇色鲜妍如血,让本来美艳不足稍显娇稚的卫绾,于一瞬间不敢让人质疑风华,成熟女子的妩媚风韵,在她渐渐鼓起的犹如花苞般的胸脯、收束如细流般的腰身上尽展无余。
月娘将最后的披帛为她套在双臂上,扶着卫绾之手,与常百草一左一右地伴着她朝院外走去。
卫绾手中持一把绣团窠双紫雀的绢扇,手臂微微打着颤。
这几日她极少眠,睡得并不安稳,清早起来月娘便惊讶地发觉姑娘眼下的青黑,幸而嫁妇妆浓掩饰去了。
几人上堂,拜别父母双亲。
堂上卫邕与薛淑慎左右隔着髹漆梅花小几而坐,卫邕手边立着卫不器,薛淑慎手边立着卫皎与卫织,一时堂上脸色各异,卫绾虽只能透过薄纱绢扇探看,心中也大抵清明。
答应嫁给太子,自然不是一时意气,为了来刺激主母,虽然这一举两得。但既然卫绾选择一嫁,今生开始打算的平淡日子便要被尽数抛下,她要好好经营,免自己与殿下前世的悲剧,好好地活下去。
卫绾拜别了父亲,转身不再留恋地出了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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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不疑上来扶持她,命人牵马落轿。
卫绾此时脑中一团乱,望着兄长红光满面的侧脸,心中想到的却是这么多年来在卫府点滴。
母亲在世时,西院份例便总少于常例,中间多少人欺压母亲,中饱私囊,薛淑慎却一度暗中纵容。母亲得了病,几乎也没有银钱请大夫抓药,父亲为了显得不那么凉薄,在母亲病重之时,约莫三五日来看望一次,但哪怕他有一点真正关切的心思,也不至于不知薛氏在暗中苛待母亲。
卫绾从小就恨足了薛氏,恨足了东院那脑满肠肥、贪图淫逸之人的丑恶嘴脸。
稍大一些时,卫绾常跟随兄长出府胡闹,趁着父亲不在时闹得家宅鸡犬不宁,讨了薛氏不少收拾。
但平心而论,那段无知无畏、恣意轻狂的时光,是她两辈子里最痛快的人生时段,从此之后,面临着即将及笄,即将到来的摽梅年华,她收敛心性,变成了高宅里的一只罗雀,人生乐趣从四海五湖、声色犬马、纵情高歌,变成了与卫织无止无休的斗嘴、扯头花,打得不可开交。
高门大户的大宅里,庶女用来打发闲暇的事情不多,与卫织斗嘴是最快乐的一件。
他父亲人到中年之后,主母也渐渐年华不再,死在青春年纪容色尚好的母亲,反倒愈发惹了父亲惦念,他便开始偶尔在卫绾面前表露一丝丝愧疚和将欲弥补她的悔恨。
不过,在这个年纪,卫绾早已经不需要了。
她没有回头眷恋地迈出了门槛,脸色如冰,只是在走出大门时,终究没有忍住热泪簌簌地滚落,打湿了绣锦纹暗红叠绮长襟。
卫不疑见她在花轿前站定,久久不动,心下惊疑,绕过团扇瞅了她一眼,卫绾扭头,避过了他的目光。
但他却已经瞧见了,压低了嗓音,在月娘与常百草搀扶着她,轻轻晃她手臂时,说道:“阿绾,莫想了,出了这门,你已是太子之妻,日后你会有自己的新家。不论他们如何,阿兄永远都在。”
卫绾轻轻点头,应道:“妹妹知道了,从今以后,不为卫府伤怀。”她转头对月娘道,“咱们该走了。”
她走上了轿,卫不疑盯着那道红罗脸门一会,才转身去牵了马,踩镫上鞍,右臂一招,命令人朝宫门行去。
一整日走下来,卫绾饿得头晕眼花,诸多繁文缛节,不堪其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卫绾是第一次嫁人,不知嫁人如此繁琐,单是前面的铺陈,便足足花了两月,大婚当日她更是束手束脚,月娘不断地提点她马虎不得,否则事有不吉,她怕了凶兆了,只好暗自忍耐,黄昏时,才得到东宫,远远地瞥了殿下一眼。
行礼之后,卫绾更是晕头转向,被送入了寝殿。
东宫的寝殿,比卫绾原来的寝屋还大上数倍,巨大的一扇屏风坐落,分割内室与外室,另于寝殿之中配俱桌案、文房之物,堂上山水笔画悬于题“霁月清风”牌匾之下。与外处不同,东宫寝殿之中极少铺陈大红大绿,只点到为止,喜庆之中又保留了原有的富丽清雅。
卫绾在软褥子上坐着,等了许久,天色渐暮,夜色笼罩四野,仿佛将这座空空如也的巨大的宛如能吞噬人心的深宫伟殿网罗其中。
她心里打着鼓,方才见常百草困倦得恨不得趴在凳子上睡着了,她想常百草这嘴闲不住的人,一整日不用膳食了,不知多么难熬,便大发慈悲及早放了她出去吃喝,自己苦命地陪伴着月娘空腹待命。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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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外终于传来了声音,卫绾的心瞬间提到了喉咙口,跳得又快又急。
从团扇映着烛光朦胧的罅隙里窥见,着玄红广袖裳服,峨冠博带的男子徐徐走来,卫绾屏住了呼吸。
他越来越近了。卫绾的心直欲蹦出来。
夏殊则微微迷离的双目,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坐在喜床上,仿佛一心一意等他垂怜的新婚爱妻,心头掠过的恍惚和怀疑,被压回了腹中。
他伸手去,替卫绾摘了团扇,“累了么?”
卫绾松了口气,手臂确是发酸了,她却垂眸一笑,“还行。”
太子殿下点了点头,吩咐月娘等人:“不必伺候了,下去罢。”
月娘喜笑颜开,连声应道“诺”,便领着还伺候在内的宫人都出了寝殿,阖上了门。只是阖上门之后,没有人散开,都在外凝神听着动静。
太子殿下居高临下,盯着她的珠冠,以及珠冠下一掌可盈的娇艳脸颊,低沉的嗓音蛊惑人心:“空腹不宜饮酒,容后再喝合卺酒。”
殿下诱人而不自知,卫绾色令智昏,他说什么,她就答应什么。
夏殊则取了放在红案上的瓷碗,走了过来,屈膝蹲在卫绾身侧,她紧张不安,无处可躲,只好直面他,他舀了一只饺子,送到卫绾手边。
映着烛光,只见殿下耳朵有些微冒红,不知在害羞什么,卫绾想到自己也害羞,殿下不知道心里是怎么翻江倒海呢,便胆大地笑了笑,张开嘴唇咬了一口。
一口饺子没来得及咽下,她皱了眉,古怪地俯身吐在了碗里,“生的!”
这时寝殿门外传来了大喜过望、此起披伏的欢喜之声:“生的生的!娘娘说了!”
卫绾惊愕,依稀想起来月娘是说过这么一个礼俗,难道太子殿下故意的?难怪他脸红,原来是诓人做坏事呢。她伸手去,将太子殿下通红的耳朵,轻轻揉了一下,映着火烛光只见她笑意盈盈,贝齿轻咬红唇,眉眼细腻如描,饱满娇态的脸颊宛如牡丹花般殊艳,他的心跳仿佛都为之一顿,目光瞬间幽深如墨,不知想到了甚么。
“我的殿下,成婚第一夜,还未喝合卺酒,你便开始算计我了?”
从那日之后,卫绾觉得她以后已可以随心所欲地揉太子殿下耳朵了,触手滚烫柔滑,肌肤细腻,比女子尤甚。生成这般尤物,若不是终日里为人行事太冷漠,不知该有多少人惦记采下这朵高岭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