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漠把监听设备装到尤津津身上,把有关何小纹的猜想都说了一遍,最后还不忘叮嘱她:“试探这一步,适可而止就可以了,千万不要让何小纹起了疑心。如果觉得不对,马上找借口离开,证据还可以再找,你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哦……好的。”
尤津津的头点得有些浮夸,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
这根葱装监听的时候可不止在她胸前动作,她甚至都不知道这狗男人到底是在借机发骚,还是真的一本正经地在干活。
等她正要推门出狭小隔间,丛漠又突然伸手拉住她。
尤津津都有些不耐烦了,转头就说:“知道啦,我会注意安全的,放心,情况不妙我肯定第一个出来。我发誓,好吧?”
“不是,津津。”丛漠十分认真地帮她理了理衣襟,“我是说……装完监听之后这里还没整理过,看起来有些乱,好像你在卫生间里和谁激吻过一样。”
尤津津:“……”
“而且,你脸上好像还有些红。”丛漠好死不死又加上一句。
尤津津怒了:“闭嘴!”
她气势汹汹地一把推开丛漠,雄赳赳气昂昂地奔赴战场去了。
等坐到放映厅里的时候,尤津津才觉得自己刚才似乎忘做了什么。
……糟糕,进了卫生间就顾着和丛漠说话了,都忘了上厕所了。
尤津津今天也没怎么喝水,现在又是一种紧张心虚的状态,就怕如果自己马上再去一趟厕所,何小纹立刻就会起疑。
好在何小纹买了两瓶冰可乐,在等电影开始放映的那五分钟里,尤津津就咕嘟嘟喝了大半。
何小纹奇怪:“津津姐,你这么口渴?”
尤津津含混地“唔”了一声。
何小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低头去刷手机。也不知道刷到了什么,突然又转头问尤津津:“津津姐,我看到警方现在都在集中警力抓碎尸案的凶手,那沈桐姐那个案子……就这么停啦?”
……!!!
尤津津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天她们都没提到过沈桐这个案子呢,怎么丛漠刚来给自己装上了监听,何小纹就开始问这方面的东西了。
她甚至怀疑何小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只能一笑而过:“我也不清楚。可能……没什么线索,所以报道得少吧。”
尤津津说得合情合理,何小纹“哦”了一声,又低头玩手机去了。
尤津津边心不在焉地喝着可乐,一边想自己该从哪个角度引入主题。
正好,她的手机在这时候响了一下,是她妈徐玉玲给她发了一条微信消息,说她姐快回国了,让她一起回家吃饭。
本来呢,尤津津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再和她们有什么瓜葛了。
上次的事让她彻底看清了家人的真面目——在她落难的时候,她爸缩头乌龟,她妈扬言要断绝关系,最后出来帮她想办法、护她周全的,还是她的好姐妹……和前男友。
不过,徐玉玲的这条微信,却给了她一点启发。
她决定从兄弟姐妹的话题入手试探何小纹,于是对着手机就是一个大大的叹气。
何小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尤津津吸引了过来:“津津姐,怎么了?”
“我那个天天找我要钱的姐姐要回国了。”尤津津满脸愁容,“她在美国读音乐,太烧钱了,每次都要向我要个几万十几万的。最近我衰事连连,哪里有这么多钱给她?”
何小纹有些忿忿不平:“津津姐,怎么会是你给钱,你父母呢?”
“他们帮我付了房子的首付,就算是给了我天大的养育之恩哈。”尤津津叹了口气,眉宇之间都是淡淡的委屈,“反正我是受不了了,读书肯定花不了这么多钱,我都不知道我姐拿着这么多钱花到哪里去了。我一直记着帐的,等我还清我父母的钱,我就不会再供着她了。”
“就是要这样啊。”何小纹附和,“兄弟姐妹都是要互相帮助的,哪有这样一味索取、一味偏袒的道理啊?津津姐你不用担心的,这些钱都是你自己辛苦赚来的,要给谁都可以自己决定,就算再法律上也没有规定妹妹一定要供养姐姐的道理。”
“这样吗?”尤津津的眼睛一亮,“那我就放心了。”
“对啊。”何小纹解释,“法律上只规定了如果父母没有养育能力的话,就要由年长的养育未成年的弟弟妹妹。我当时就是这样的,所以比较了解一些。”
“哦,原来你也不是独生的啊。”尤津津恍然,“我看你平时都没有提到过自己的弟弟妹妹,还以为你是独生的呢。”
“没有啦。”何小纹倏地垂下了眼去,半晌才道,“我不是独生的……我有个弟弟的。”
尤津津开始进攻:“你弟弟现在还需要你养吗?一个月要给多少钱呀?”
末了又叹气:“我这边,每个月都要给起码五位数的钱,自己都要省着用……烦死我了。”
何小纹本来还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说,这么一听,当下脱口而出:“血缘关系而已啊,哪里能这样被利用!我弟弟从前……不用我给钱,都是反过来给我钱的。”
尤津津感慨:“你弟弟真好。”
“是啊……”何小纹的声音轻了些,目光也黯淡了下去,“他太好了……”
“你们关系可比我和我姐好多了。”尤津津明知故问,“现在他也长大了,一定更加对你好吧?”
何小纹沉默了片刻,似乎不想再谈下去了:“……津津姐,电影快开场了。看电影吧。”
何小纹弟弟的死一定有问题。
满场电影下来,尤津津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根本没看银幕上的电影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等到散场出来,观众都在为电影里惊心动魄的情节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只有尤津津和何小纹两个人一路沉默。
何小纹大概是陷入了她弟弟横死的愤怒之中,而尤津津的心里却有些忐忑,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试探。
眼看着两人就要告别了,虽然没有暴露意图,但却一点线索都没拿到。
尤津津有些着急,正不知道如何开口和何小纹多谈一些有关的话题,却没想到对方先把她拦下:“津津姐,我有点想和你聊一会儿,一起喝杯咖啡吧?”
尤津津似是不经意地看了眼不远处隐在暗处的丛漠。
末了点了点,抿唇笑了笑。
“ok。”
何小纹足足和尤津津聊到咖啡店打烊,才恋恋不舍地与她分别。
在这将近两个小时的畅谈人生中,何小纹提到最多的,就是和她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弟弟。
大多数时候,她都在回忆从前的往事:弟弟小时候是多么多么可爱、多么多么听话懂事,后来成绩又是多么多么的好,为了给她省钱,还不惜浪费自己的高分,只留在本地大学读书。
然而,尤津津试探了几次,何小纹都对她弟弟现在的状况含糊其辞。
说到最后,也只说了一句:“只不过,他死得太早了。”
……
和何小纹分别之后,尤津津假装上车开出几公里,然后又掉头来,到商场下面的露天小广场和丛漠他们汇合。
丛漠正站在敞开的车门旁,一边整理自己身上的监听设备,一边冷着眉眼在听陈志玮说些什么。
看见尤津津过来,他冷冽的目光微微松了松,冲她招了招手:“津津。”
尤津津走近,有些沮丧:“不好意思啊,没试探出什么有用的。”
“这还不够有用?!”陈志玮在一旁瞪大了眼睛,抢先一步,“津津姐,今天晚上多亏了你,我们才能有这么大的突破!我们队里专家出动可能都没这效果,你也太厉害了吧!!!”
尤津津:“???”
丛漠看出她的困惑,从后面轻轻踹了陈志玮一脚,让他走一边去别喧宾夺主了:“他说得没错。”
尤津津奇怪了:“我套出什么话了吗?”
“多的信息其实我们都有,主要的是她的态度。”丛漠解释,“提到她弟弟的死亡时,她的态度是逃避的,而且这么长的对话里,她对她最爱的弟弟死亡那天的事却只字不提,这是最奇怪的。”
尤津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的确,刚才她一直努力在试探这方面的话,但是何小纹一直都没过多的表示。
“所以,我们认为她弟弟的死一定另有蹊跷,而且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所以不会过于情绪化地纠结。而且这八成和沈桐有关。”丛漠总结。
尤津津有些没明白:“这么肯定?”
“嗯,她弟弟死亡的时间,和她投简历去省台实习的时间,差不多是一致的。”丛漠的手搭在敞开的车门上,食指反点,轻轻扣了扣,“总之今晚你帮我们确定了这个态度,另外,也证实了我心里的一个猜测。”
尤津津问:“什么猜测?”
丛漠沉吟片刻,缓缓道:“你真的觉得……这个何小纹,会是凶手?”
你真的觉得何小纹会是凶手吗?
当然不。
几乎是下意识的,尤津津就在心里这样回答。
她认识何小纹的时间不短,但是大多都是表面上的点头之交,很少深入交流过,但她却一直莫名对何小纹有一种近乎亲近的好感。
更何况,今晚听了何小纹的那么多话,这个人在她心里更加立体了。就算是私心里,她也不愿意相信这个小姑娘竟然是一个杀人犯。
她问丛漠:“那何小纹她……有不在场证据吗?”
“没有。”丛漠回答得很干脆。
尤津津的心刚刚沉了下去,又听见他补充道:“但是津津,你别忘了……那天晚上,可是有四个人去见过沈桐。”
尤津津的神情一下子振奋起来。
没错啊!
之前丛漠早就拉着她分析过了。那晚除了宋亦辰和大楼的保洁员李军,还有另外两个神秘人也去找过沈桐。
而剩下的那两个人中,只有一个才是凶手。
“我觉得,凶手不是何小纹。”
丛漠神色有些冷倦,看向尤津津的时候,夜色里又攀上些不经意间的柔情,“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尤津津赞同,“那你觉得沈桐案真的和吕茉的案子没有联系?”
丛漠摇了摇头,斩钉截铁:“我不觉得。”
“津津,你有没有想过,我一调回江陵,江陵就出了两个这么大的案子,受害者都是公众人物,而且凶手想方设法把丛勉也拉下浑水……这一切,都是在针对我?”
尤津津的心里猛地一搓。
隐隐约约的,也有些几丝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