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一个。”苏彻找好了位置,冲陆郁喊了声。
篮球场静谧宁静,陆郁站在比她还高的雪人前,鼻尖被冻得红红的,篮球场墨绿色的铁网上挂着整齐的积雪,在更远处是掩在树后的楼角。
陆郁牵起嘴角笑了笑,唇瓣在莹白的雪光下泛着冷冷的红,她静静地看向镜头,笑的时候眉眼弯弯。
苏彻望着镜头里的女孩,看见她眉宇间蕴着的笑意,心脏蓦然跳得剧烈了起来,按在拍摄按钮上的指尖一时间忘了按下。
直到陆郁绷不住嘴角的笑,问了声好了没有,苏彻才反应过来,飞快地把女孩站在白雪中的画面在手机中定格。
拍完了照片,苏彻站直了身子,漫不经心地把手机塞回口袋,对陆郁说:“拍完了。”
陆郁一直撑着的笑脸瞬间垮了下去,她默默地揉了揉嘴角,回头把插在雪人脸上的那捆铅笔拽了下来,目光在黄毛几个人身上转了圈。
“这笔你们还要吗?”
黄毛看了看苏彻,苏彻无所谓地耸了下肩。
“不要了不要了。”
陆郁哦了声,打开书包把铅笔扔了进去,这都是新的,可不能浪费了。
她的这番举动落在苏彻眼里顿觉好笑,还有点可爱。
“今天是高二上学期的最后一天,咱们也好久没聚了,一起吃个饭吧。”
苏彻做东,小弟们哪会不答应,陆郁也知道这时候如果拒绝肯定不合适,她想了想,也答应了。
吃饭的地点选在了老舅家酒楼,专门开了个大包厢,因为老舅严令禁酒,所以这些少年们只好点了饮料,桌上摆了满满的菜。
菜香扑鼻,饭菜的热气在眼前氤氲,苏彻举起手里的饮料,目光在桌上扫了一圈,最后停在陆郁脸上。
笑了声,说:“祝我们这次都能考个好成绩。”
“彻哥,你这不是为难我们吗?”黄毛不满地嘀咕,“还不如祝新年快乐呢!”
闻言,在座的众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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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期末考的成绩会等到开学再公布,这是三中的传统,大概也是为了能让学生过个好年吧。
今年春节比以往都早,很多人都紧着这个时候出去玩,但也有一部分人充分利用寒假时间补习,学习时间一刻都也不舍得耽误。
临近过年,顾克英车间忽然有人下了个大订单,这些天忙得几乎脚不沾地,陆长源倒是好一点,毕竟中医诊所讲的是个细水长流,急病治不来。
陆郁放假这些天,除了按照自己的计划按时复习外,家里买菜做饭的活也落在了她身上。
老太太的腿已经好了不少,其实早就可以不用拐杖了,但她还是每天都拄着,无论去哪儿都不离身。
自前些天下了场大雪后,洋洋洒洒又下了几次,外面的雪还没化,满目皆白,而天气也越来越冷。
老太太不怎么出去了,基本上每天早上起来,吃完饭后一直窝在沙发上看抗日剧,一看就是一整天,声音还放的极大。
冰箱里还剩下些昨天吃剩下的菜,陆郁不会做什么复杂的饭菜,中午她下了两碗面条,用咸菜丝拌了,端了一碗放在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哼了声,她这些天心情很不错,每天都算着乖孙子回来的日子,日日夜夜盼着,陆郁端面过来遮住了电视,她也没说什么狠话。
吃完面,收拾好碗筷,陆郁回去房间后仰面在床上躺下,她把手机从床头拿来,点开一首舒缓的音乐,静静地听着。
书桌上堆着厚厚的书,窗外是茫茫的雪色,几声炮仗声夹杂着孩子们的笑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年味越来越足了。
陆郁阖上眼,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手机响了好几声,陆郁揉了下眼从床上坐起来,接通了电话。
电话是孔薇薇打的,她在考试结束后回了家,她又没手机,说起来,她们俩已经十多天没有联系了。
“陆陆,你明天有空吗?”
孔薇薇声音细细小小的,小心翼翼的像是躲在角落里说话。
陆郁没想到她居然记住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待在家里这么些天她也有点无聊,孔薇薇能找她,她也乐意出去走走。
“有空啊。”陆郁说:“薇薇,你有手机了?”
电话那边孔薇薇摇着头,声音放得非常低。
“我爷爷睡午觉还没醒,这是我偷偷拿了他手机给你打电话的,我想明天去重新买套卷子,你陪我去吧……”
陆郁自然不会拒绝,她答应了声,说:“行,那明天在哪里等你?”
孔薇薇想了想,“要不就在三中门口吧,十点半。”
“好,那我明天在那里等你。”陆郁说完,忽然在听筒中听到一句沙哑的咒骂。
孔薇薇急忙说了声明天见,匆匆挂掉了电话,耳畔响起“嘟嘟”的忙音,陆郁拧起眉叹息了声。
其实说起来,孔薇薇比她还要不幸,十岁那年丧母后,父亲把她从山村里接了回来,但一直不受家里人待见,就连爷爷奶奶都懒得用正眼瞧她。
更详细的孔薇薇没和她说,但估计她在孔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孔倩那么明目张胆地欺凌她,孔家人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二天,陆郁从衣柜里找出一件米黄色的羽绒服,套在身上肥肥大大的。
十点半,三中门口一个人也没有,天气严寒,陆郁往手心里哈了两口气,跺了跺脚。
很快转角处跑过来一个娇小的女孩,跑到陆郁跟前时喘息了几下,抬起脸笑了笑。
孔薇薇刚下车就跑了过来,镜片上沾着迷蒙的水汽,陆郁佯装嗔怪地瞪着她,抱怨:“你怎么这么慢。”
说话间递过去一张纸巾让让她擦眼镜。
孔薇薇傻傻地笑了声,摘下眼镜擦干净水雾,重新戴上后,镜片后的眼里有些疲倦,不如以往明亮。
上学期间一直没见她回过家,无论什么时候都待在学校,她家其实离得并不太远,只是不想回。
陆郁见过一次她爸送钱过来,那时是下午,天上还下着小雨,站在走廊上,孔薇薇低着头,那个高大的男人一直在训斥她。
男人走后,孔薇薇偷偷抹干净眼泪,再回到教室时,眼眶红红的,看见陆郁时,仍然笑了笑。
这个女孩,柔弱但又坚强。
陆郁心疼地捏了下孔薇薇冻得发红的耳朵,说:“你不是刚买了卷子吗,怎么又要买啊?”
孔薇薇垂下眼看着路边的积雪,为难地说:“被……被我弟弟撕去折飞机了。”
陆郁蹙了蹙眉,“他都初二了,又不是小孩子,有必要这么幼稚吗!”
孔薇薇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他就是这样,家里谁都管不住。”
“陆陆,我跟你说个秘密,你别瞧不起我好不好?”
陆郁疑惑地眨了下眼,点头郑重其事地答应:“好。”
“边走边说吧。”孔薇薇咬着唇,朝书店的方向走着,陆郁走在她的手边,轻轻挽住她的胳膊。
“我其实是私生女,用现在的话说,我是小三的女儿。”
孔薇薇从来没有将这些事告诉过别人,在山村生活的十年远比在孔家生活的七年快乐,妈妈虽然身体不好,但疼她爱她,而不像这里,除了陆郁,所有人都只把她当空气当耻辱。
“当年他进山考察,遇到了我妈妈,两个人一见钟情,但他没有告诉妈妈他已经订婚了。”孔薇薇顿了一下,“他们在一起过了五个月,妈妈怀了我,可第六个月的时候,他走了,再也没回来。”
“妈妈死的时候我才十岁,从我记事起,我一直很奇怪村里人为什么偷偷骂我是野种,后来妈妈没了,村长忽然找到我,说我爸爸要接我来城里享福,叫我赶紧收拾东西。”
“妈妈送去火化的那一天,我第一次看到了他,长得真高啊,黑色的西装,锃亮的皮鞋,绷着脸,看着很严厉的样子,看到我时勉强笑了下。”
“我躲在村长的背后,他朝我走了过来,喊了声我的名字。那时候我还不恨他,只是有点怕他,可七年过去了,我怕他,但也恨他。”
孔薇薇声音慢慢低了下去,鞋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吱呀的声响,眼眶不知不觉变得酸涩。
陆郁静静听着,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她听着孔薇薇的经历,重生前的六年,被抛弃的滋味感同身受,心头仿佛悬了块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薇薇……”
孔薇薇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脚下,嗓音渐渐有些沙哑,听到陆郁喊她,抬起脸笑了笑,“没事啦,都好久之前的事情了,你可别瞧不起我。”
陆郁摸着她的头发,“怎么会呢,我们是好朋友啊,好朋友之间怎么会瞧不起呢。”
孔薇薇使劲抹了把眼,重重地嗯了声。
这一路上她们走得很慢,街边有人在往路灯杆上挂红灯笼,四处是来往的人群,有大人有小孩,他们牵着手在雪里慢慢行走,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
幸好书店还没关门,但冷清得很,进出都没两个人。
店老板依旧是熟悉的地中海大叔,大叔还记得她们,呵呵笑了起来,问:“两个小姑娘又来买书?这次要什么类型的,我给你们找。”
经过了一个学期书本的洗礼,陆郁对选什么资料早已有了一番心得,她礼貌地笑着说不用,领着孔薇薇往高二理科的书架走。
孔薇薇没怎么选,挑了本复习性质的卷子,就没选其他的了,站到柜台付钱时,地中海大叔笑呵呵地说了声新年好。
陆郁和孔薇薇沉郁了一路的心情在大叔这句“新年好”中如雪瓦解。
“大叔你也新年好。”陆郁眉眼带笑。
大叔挑了下眉,从旁边的笔筒里拿出两根中性笔递过来,“这笔上印着孔庙祈福,送你俩了。”
陆郁和孔薇薇连忙道谢,并不推辞,接过来了。
买完试卷时间还早,孔薇薇不想这么早回家,她朝四周看了看,忽然说:“听说安怀路那边有庙会,咱们去看看?”
小城里,庙会也不是年年都有,陆郁初二前和父母来过几次,叛逆后就再也没去过了。
“好啊,我还记得庙会里有卖糖人的。”陆郁眼睛亮起来。
一拍即合,两人上了公交,往安怀路去。
另一边,苏家的别墅里,苏母穿着油光水滑的貂绒大衣,站在苏彻门口拍门。
“苏彻,快一点啊!再磨蹭庙会都该结束了!”
房间里苏彻可能刚醒没多久,透过房门传出来的声音沉闷,还带着浓厚的鼻音,“妈,要不你自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