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萝见此抬眼看向一旁,红菱提着灯目不斜视,显然也没有说话的意思,二人只对视一眼便错开了。
柳梓月从碧萝脸上扫过,不知为何,这张脸的确是先前的模样,可细看,却又觉得有哪里不同。
碧萝挪步走到案边替她倒了杯温水,之后便立在一侧不再多言。
东面的窗子留了个细缝,显然是没关严实,底下有个矮几,因烛光照着地上印着长长的影子。
柳梓月偏了偏手,碧萝避开身子往后看,留了个敞亮的视野。
视线落到一双绣花鞋上,那上面绣着牡丹花,干干净净的,只是颜色略暗,像是清洗过后未干。
碧萝顺着柳梓月的视线往下看,往后退了两步。
柳梓月端起桌上的杯盏轻嘬了两口,动作缓而慢,屋内静悄悄的。
时间一晃,夜更深了。
柳梓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起身往外走。
期间碧萝就恭恭敬敬的立在她的一侧,全凭她吩咐,过程中一丝不耐都不曾透出。
她始终都是一副模样,不咸不淡,像是没有感情。
“二姑娘慢走。”
柳梓月并未回身看她,直到走出偏房,才看向那处,人已经进去了,门显然又是紧闭。
黑沉沉的夜空偶有几处亮光,闪烁不定,僻静的院落掩匿于苍郁的大树中,压的那处密不透风。
她总觉得这丫鬟古怪,说不上来是哪,但又让人没法忽略。
寂寥无声的夜晚,主仆二人并排走在甬道上,除去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外还夹杂着零碎的脚步声。
二人的步子越拉越大,呼吸也愈加急促。
前面不知有什么拦着,干裂的木枝被踩断,红菱惊得叫出声,柳梓月本来没多怕,被她一叫登时吓得背脊发凉。
两人对视一眼,直奔回了屋内。
二人背着门喘气,红菱瞧着她,“姑娘,这么晚出去……就只是到碧萝的屋子里坐一会儿?”
柳梓月眨眨眼,唇角上翘,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这模样是在说没错。
红菱心惊未定,她缓了一口气,“姑娘还是早些歇息吧,奴婢替您备水。”
柳梓月没动,心中愈发疑惑,这个丫鬟那天被发现时虽是镇定,可那模样一看便是装出来的,应该是个胆小之人,绝不像方才那样淡然,规矩有礼,叫人挑不出错。
还有那双带着黄泥的绣花鞋,她究竟是去了何处,怎至于沾上泥,先前娘虽将人留在府中,可却下了命令,叫她不得擅自出府。
而那上面的泥,绝不是府上的。
第16章
翌日一早,柳梓月刚睁眼,红菱就放下手中的活凑到榻前,急切道:“姑娘,少爷醒了。”
因着刚醒,柳梓月脑袋里还是一滩浆糊,她只轻轻应了一声,没做其他反应。
红菱见此又重复了一遍。
柳梓月这回听清了,欲要合上的眼突然睁开,直接坐了起来,“当真?”
红菱伺候她更衣,“是,夫人身边的丫鬟方才来过,姑娘可要去看看?”
“当然,咱们快些。”
柳梓月急忙下榻,简单梳洗后便往东厢房去了,等到时安儿榻前已经围满了人。
给安儿诊脉的大夫还是先前的那个,他没想到自己救不活的人现下醒了。
且脉象平稳,显然是要好的迹象。
过了半响,他直起身,说道:“柳老爷,令郎的身子已无大碍,再稍加调养,不出几日便能好。”
柳衡拱手,面上染了几分喜色,“有劳大夫。”
那大夫捋了捋发白的胡子,“惭愧,老夫先前未能医好小少爷,不知柳老爷请了哪位高人,如今小少爷身上毒素已清,自然好的快。”
“大夫谦虚了,小女的身子还是靠你医好的。”
两人一面客套着一面往外走,待送走大夫后,柳梓月走上前了些,榻上的安儿依旧紧闭着双眼,与前几日并无不同。
柳梓月替他掖好被褥,坐到一侧,“娘,安儿这是?”
许茹瞧着熟睡的安儿叹了口气,眼眶一热,“方才醒了,如今又睡下了。”
柳衡走进来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总是好了,也不急于一时,夫人这几日劳累,不如回去歇息会儿。”
许茹抹了把泪,“不可,我要守着安儿。”
柳梓月移开眼,四下扫了一圈,发现平日总是站在娘身边的柳梓桐,此刻竟站到最边上,靠近屋外。
她今日穿着一袭鹅黄色的锦衣,衬得愈发大方有致,只是脸色略显苍白。
自那日后,爹爹因下毒逃走的人是柳梓桐身边的丫鬟,连带着迁怒于她,态度比以往冷了不少。
这样的生疏与平日里父亲见到她总是夸赞的场面相差太多,柳梓桐似是承受不住这种打击,成日郁郁寡欢。
柳梓月倒是觉得没什么,她平日里出府,不知遭了多少骂,如今对她不过冷脸相待,又不是挨罚,如若是她简直要高兴坏了。
不过柳梓桐向来心思敏锐,许是接受不了,这才生了一场大病。
柳梓月走过去,看着她惨白无色的脸庞出神。
她不知上一世柳梓桐在死前为何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或许,她真的是以为自己下的毒,所以生恨倒也不是解释不通。
可这次她不会上花轿,也绝不会再嫁给宋邵云,两人就不会在大婚的前一夜共饮,她死不了。
想着,柳梓月开口道:“姐姐身子觉得如何了?”
柳梓桐抬眼,扯唇笑了笑:“好多了,再过几日便能全好了。”
柳梓月瞧见她斜靠在案几边,摇摇晃晃的像是随时要倒,“姐姐不然还是先回去吧,安儿睡下了一时半会也不会醒,晚些再来看吧。”
柳梓桐摇头,仍旧待在原地,“不打紧,等等便是。”
许茹闻此也道:“都回去吧,桐儿好生歇着,别吹了风。”
柳衡本立在一侧,此刻也转过身,淡声道:“听你娘的。”
柳梓桐听此眸中略染上喜色,眉间的病态都少了几分,“是,那女儿就和妹妹先回去了。”
刚出院子没走两步,柳梓桐便捂着胸口猛咳,喘口气像是废了很大的力。
柳梓月搀着她,让她半身倚在自己身上。
柳梓桐咳了许久,面色愈加惨白,指着前方的亭子道:“月儿,咱们去那坐坐。”
“这里风大,姐姐还是不要待了为好。”
柳梓桐拍了拍她的手,“不碍事,走吧。”
两人到了亭子中央,四周围满是娇艳的海棠花,看起来赏心悦目。
柳梓桐看向远处,思绪像是飘了很远,“你可还记得你小的时候翻了那面墙?”
柳梓月抬眼望向那处高墙,记得那时是才刚搬到这里不久,不知爹爹从哪找了夫子教导两人。
那夫子刻板守旧,稍不留神便要挨板子。
柳梓月向来不服管教,那日便命令小厮搬了些石块垫着,她踩着石块爬了上去,底下的小厮一边劝一边扶着她。
柳梓月翻到高墙上坐着,双腿摆着摇晃,正犹豫从哪跳下去时,她爹便不知道从哪得到消息赶了过来。
那是第一次爹爹气的拿了鞭子抽她,娘亲拦了半天,她疼的到处乱窜,还是柳梓桐硬生生替她扛了几鞭。
“记得,姐姐还替我挨了打。”
柳梓桐盯着她半响,轻轻一笑,“你总是这样,爹爹可最疼你。”
柳梓月收回视线,转而看她,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从那双眼里看到了艳羡。
“姐姐莫不是说错了?”
柳梓桐淡笑,而后又咳了两声。
柳梓月替她抚了抚背,过了一会儿,她好似缓了过来,站起身往亭外走,“回去吧。”
柳梓桐信步往前走,柳梓月跟在后头,她摸了摸后颈,觉得那个眼神实在反常。
好似再深一些,便会凝为恨意,太过明显,让她无法忽略。
柳梓月没细想,只将人送回院子后带着红菱出了趟府。
眼下那个丫鬟的事未查明,她还没空去想别的。
虽不知荀邺为何会跟着县令查案,可府内的那个丫鬟她看着着实奇怪,说不定告诉他后能知晓一二。
柳梓月领着红菱先去了药铺,人依旧不在,不过这回她从恒九口中得知人去了县衙。
她告别恒九往衙门赶去,红菱虽跟着却不停地劝她,“那衙门姑娘可不能去。”
柳梓月一面点头一面去衙门的步子却不停。
两人最终还是到了衙门,柳梓月不敢入内,只能藏匿于石狮子后探头往里看,她寻了一圈也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红菱跟在后头,又劝:“姑娘还是回去吧,夫人知道了定要担心了。”
又拿她娘说话,柳梓月被念叨了一路,听的耳朵都要生茧。
她回头,故意吓唬她,“小声点,若是惊扰了大人要被砍头的。”
果然听完她的话,红菱缩了下脖子,闭嘴了。
赵全从衙门里出来,一抬眼就看见了有人鬼鬼祟祟的藏在石狮子后,他擦了擦眼睛,待看清是谁后走了过去,心里却颇为疑惑。
这不是柳姑娘吗?她来衙门做什么?
柳梓月也看到了他,冲他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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