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真师太信奉自然法道,轮回因果,又极其擅长葆养之术,虽然已年过五旬,面容身材却葆养的好似华信女子一般玲珑有致,时常被权贵夫人、千金们奉为座上宾。
这是父王给朝歌寻的师傅,大抵是舍不得她去吃那些修习灵术的苦,又觉得她小孩子心性,学什么就没两天丢开了,干脆找来无真师太教习她一些女子偏爱的养容、驻颜之法……倒是很会哄孩子。
后来她果然没让父王失望,连无真师太的葆养之术学了一阵子就失去了兴趣,也就不了了之,她仍旧在王宫里做回高高在上的朝歌殿下。
她重生醒来,刚巧是在这样一个机缘里。若是想改变一些前世的轨迹,这样的机缘会不会就是一个可以改变的开端呢?
父王、明晟、明灏、明廷、梁烁、英雄会、彩头……
朝歌默默地思索着。
床榻上铺着大红色遍地锦五彩妆花缎子被褥,映衬的她一张精致脸孔越发明艳逼人,她眼睑微瞌,纤长的眼睫毛似蝶翅一般划出优美的弧线。
烛火发出“噼啪”的一声,弧线轻微颤了颤,忽地又张开,一双璀璨似明珠的眼眸闪烁过欢快的光芒。
若是,若是她当真应了先前让梁烁帮忙放出去的彩头,就在英雄会上拜了魁首做师傅,认真修习武功灵术,而不是跟着那什么无真师太,后面的一系列机缘自然也会与前世再不相同了!
朝歌天生便灵力充沛,只是前世今生都未曾认真修习过,尚未可知自己能修习到如何境界。但不管如何,她此生都要拼尽全力,去保护那些真心爱护自己的人啊……
朝歌手心翻转,腾起一朵冰紫色的凤啼花,莹莹夺目。
她一直都不清楚,这朵花是从何而来,好像自她有记忆开始,便有这朵凤啼花的存在。父王只告诉她这是与生俱来的灵力,是为上天恩赐。也许就像山川草木一样,生来有灵之物并不算稀奇。朝歌只觉得她当真是幸运的很。
随着她渐渐长大,凤啼花的能力也随之增加,比如养护药草,用它养护过的药草效力比普通的强上百倍,还能令她的身体吐浊纳清,辅助她吸收自然灵气为己用。
后来她将凤啼花使用得越发娴熟,便是一件十分趁手的暗器了,能随她心意化成冰凌刀刃或是暴雨梨花冰针,凌厉逼人。只是她从无机会使出这件暗器……除了前世萧景域逼宫那日。
朝歌的眸子黯了黯。
从前她只觉得自己处在安稳盛世,大秦王族已经建朝六百多年,从兵戈戎马夺天下渐渐安于富庶繁华的太平日子,百业兴盛,百姓安居乐业。直到她临死之前才知晓,萧景域竟是来自冥殿之人,她对冥殿一无所知,也从未听父王族兄提起过,那么他们对于冥殿,是什么样的态度呢?
在前世冥殿既夺了大秦天下,更王易主,这个阴谋又筹划了多长时间,是从萧景域到她身边开始,或是从更早以前?其他仙岛、异域部族又是持什么态度,是做壁上观还是也参与了进来要分一杯羹?
还有大陆的各个郡……朝歌想到了前世萧景域暗中策反的一些臣子。大厦未颓,一些心怀异轨之人却已经肖想着从龙之功了!
原来在大秦富庶安稳的表象之下,已经暗流踊跃,虽未成山雨欲来之势,但有些日程也该早些提上来了……
朝歌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的念头,每个都是头痛非常,她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直到将近子时还是一丝困意也无,索性起身趿了一双软底缎子鞋,就出了寝殿。
深蓝的夜幕里洒满了闪烁的星子,一轮上弦月远远地挂在半空里。
庭院里草木蓁蓁,奇花异卉有些在夜里也开着花儿,沐浴在皎洁流萤的月光下,兀自吐纳灵气。
芬芳的花香随着软软的夜风袭来,沁人心脾,有不知名的小虫在花卉间飞来飞去,发出轻微的响动。
缎子鞋踏到九曲白玉廊桥上,那些锦鲤原本窝在池底懒懒的不愿动弹,被惊醒后先是四散游开,又转回头簇拥着朝着朝歌的方向游来——以为她会喂些鱼食下来。
朝歌终于低低地笑出来。
就着夜风吹去脑海中的念头,她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好久不曾这样不饰铅华珠翠的模样了。
从前她最喜华服大妆,私下里也从来打扮的光彩照人,除下在寝殿里,到哪儿都是簇簇拥拥一大堆人围绕着她。
而此刻只着月牙白的衣裙,不戴任何饰物,青丝也是柔顺地垂在背后,没被梳成繁复华丽的发髻……倒是难得的轻松。
反正也睡不着,朝歌觉得这样夜半闲逛清欢殿也不错,她往着后殿的药草花圃的方向,一路走走停停,十分的惬意。直到走过池心亭,从密密丛丛的荷香馥郁里走出来,刚靠近东偏殿,便听见一声呵斥声传来:
“别以为你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便能让殿下对你心生同情,为奴为婢的,你得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是芙心的声音。
有一瞬的沉默,或是有谁说话太小声,站远了她听不到。
再是芙心的声音:“你在我面前扮个锯了嘴的葫芦干什么?你在殿下面前怎么就能说会道了让殿下向着你,我可不会被你骗过去!你行事最好小心些,不然有你好看的!”
朝歌疑惑,是谁在我面前能说会道,自己又向着谁了?就轻移脚步走了进去。
正看见芙心趾高气昂地站在花圃里,一副鄙夷的神色对着半跪在花圃里的侍女呵斥着,看见朝歌进来,神色一瞬间变了又变,讨好地对着朝歌笑道:“殿下,这夜深露重的,您怎么来了……”
原本背对着她的跪姿侍女听见了立刻转过来对着朝歌行了礼。
是香芷,她低着头,脸颊上还有未来得及拭去的泪痕。
朝歌皱了眉头,问她:“怎么回事?”
香芷还未开口,芙心便要抢先说话,被朝歌一个冷冽的眼神制住又闭了嘴。
“奴是数着时辰,要将灸艳在子时前搬回花圃里的,”香芷声音低低的,“奴今夜不必当值,便想着把花圃里的活计做一做,芙心便过来,不由分说将奴呵斥一番……”
“殿下!您可别听她胡诌,奴是从小服侍殿下的,自然是一心都是向着殿下的,奴是见香芷近些日子举止有些张狂,恐怕她做了什么伤了殿下的体面,这才稍微敲打几句,”芙心急切地辩解,“……譬如今夜,殿下本是好意不须她当值,可她却一味地偷闲躲懒,连殿下出了寝殿都不晓得,这要是吹了夜风着了凉可怎么了得……当然不能轻饶了她!”
哦?有谁偷闲躲懒不是拿着主子的意思光明正大的歇息,反而躲懒到花圃里默默做活的?
朝歌瞄一眼香芷,她手指上沾了些泥土,她旁边的药草根茎处还有翻培的痕迹。看来香芷没有把自己赏她药膏的事情告诉给芙心知道……不然芙心现在绝对不敢这样呵斥她。
……倒是很稳当。
芙心还在喋喋不休:“殿下,奴是为着殿下啊!若是轻饶了她,其他侍女侍卫也跟着有样学样,只怕会让旁人笑话我们清欢殿没有规矩……”
朝歌已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讥讽道:“我竟不知,这清欢殿何时竟是你做主,由得你在这里张狂!”
芙心一下子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