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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回说到丰邑公堂之上,曹驷娱身被锁链,绑定在十字架上,一个彪悍官差手执木杵对准她的下腹捣去,只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驷娱已是晕厥,弄婆女牢子上前与她止血,而且验证过她的下部,回复“启禀县令老爷,曹驷氏已完了刑罚。”丰邑县令即令打退堂鼓,挥手让弄婆们伺候驷娱回牢房养着。驷娱惨状看的所有人落泪唏嘘,驷均咆哮“刘季这狗贼,见了你,须与你拼命。”刘季老爹老娘一脸羞愧,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月后,丰邑县行文到刘家,道是曹驷氏次日起解,次日,刘家二老以及除了刘季不在家外,刘家尚有三男一女,还有驷均、萧何、樊哙等一党全来相送。正午时分,曹驷氏戴手枷锁,出了丰邑囹圄,刘家人见了,哭作一团,又抱出婴儿刘肥来诀别,街上有不少是相送的人等,曹驷氏感恩不已,一双眼却去觅那曹咎,只见一个公人上前,与了解差一包物事,谓曹驷氏道“曹咎司败公务忙,使小人纳上一百钱,望你珍重,路上有言语,解差不敢慢待你。”曹驷氏再拜。及至见了萧何、王娥,萧何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奉上钱物,曹驷氏笑道“萧公子,你休要心里难过,这不关你的事儿,是我自愿认罪的,得其所也,日后见了刘季,请你转告,忘了我,善待我孩儿,还有我弟驷均,你要是和刘季冤冤相报,为姐死了都不安,答应我。”驷均只得首肯。
    “驷娱感恩,上路去也,莫要相送。”曹驷氏长啸告辞,流配而去。
    此时,刘季在干嘛?他入了张耳府上,深得张耳器重,衣食无忧,而且,春花秋月,日子过得飞快,门客生涯好不逍遥。这一天,张耳招他内庭议事,走到园里,梅花林边,他双眼骤然雪亮,原来有一佳人,倚定梅树,白衣素袂,竟然对他一笑,哎呀,刘季本是食色口味很浓之人,这一笑,半个身子都酥麻了。怔怔目送那人离去,心道“怎么张大官人府中还藏有美人儿,喂,有人吗?果真后面有人立着,吓他一跳,道“你是谁?干什么?”那人男儿长个粉面,朱唇如画,声音娘得很。道“我是薄昭,刚才那是我二姐。”刘季笑了,道“你家人都修过,一个个标致得巧,那你两个姐姐都是张大官人的······”薄昭听到这里,脸红脖子粗,打断他道“休要胡扯,我大姐嫁与张大官人,我二姐还待字闺中。”刘季笑道“薄小哥,得罪,这就好,不如我们做个哥舅子。”薄昭听了过来喷他,刘季急急跑开了。
    刘季见了张耳,张口就说“张大官人,我到了令府上现在是吃的好,穿得好,就是差一娘子,今日,刘季见到一佳人,刘季探明她不是大官人您的,特来求亲,请张大官人玉成。”张耳吃惊,急问是谁,刘季笑道“你的薄美人之伊妹儿。”张耳哭笑不得,道“刘季,你的可不低啊?换做别人,岂敢对我开口?佩服。”刘季嘻嘻,道“我刘季就这样,没有我不敢的,你看行不?即是不成,刘季不怪。”张耳沉吟,道“我张耳不吝一女子,好吧,晚上荷塘涟漪楼,你们见面,后面我来安排你们的正事儿如何?”刘季拱手道“谢了,刘季会记得张大官人大恩大惠,我这就去收拾自个。”说完一揖自去了。
    张耳忍不住一笑,呐呐道“人道男儿须胆色,这个刘季四海之内也少见啊。”即唤家人道“去,叫子儿进来。”须臾,一个玉女过来,盈盈一拜,道“张大官人,民女······”张耳笑道“赵子儿,刚才那个刘季你看见了吧?人长得轩昂,怎么样?”赵子儿嘤嘤软声道“见过了,他长得实是很好······”张耳郑重地道“人家看上你了,直接过来提亲,我安排你们晚上初月时分,在前院涟漪楼见面,到时我来原媒,成就一桩好事儿。也不负我对你父母之承诺,你看如何?”单凭这人胚子,刘季天下美男子,几个女子不砰然心动,赵子儿幸福得眩晕了,何曾想有人旦旦求亲,羞赧粉红,笑靥如花,应了下来。张耳让赵子儿退下,忍不住掩口独笑。
    有道是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这刘季浑然美少,气场昂昂,龙行而去,但见明月初上,荷塘莲叶田田,白粉娇朵,清影婆娑,那月华之中涟漪楼灯火阑珊,几个小丫头早早候着,见了刘季,低头问候,道“姑娘早候着了。”刘季冲上楼,只见箜篌之旁,纱灯案头,一个盛装小女子袅袅背对外面席坐在彼,深深一礼,道“哎呀,安能让薄姑娘候我?真是该死。”哪知对方回道“刘季,你怎么叫我薄姑娘啊?”两人骤然一照面,刘季乐了,在心中道“张耳啊张耳,空置薄二美人,你不收,无非是想用她来铺上天台阶,结交魏王之家,我刘季肯定知道这个结果,你笑我,我笑你,人生充满讨价还价,你望天出价,我就地还价,这样你肯定不好意思给我一个不像样的人儿了,可不是了,眼前这位不俗啊,好个桃脸笑靥儿,甜儿腻,就是年龄太小点,顶多也就十三四岁样子,双环垂髫,幼稚嫩如花骨朵儿,可不知道叫啥?”便呵呵一乐。胡诌道“姑娘多心了,我们楚地这个、这个都把美佳人儿叫做薄姑娘,得罪得罪。”子儿脸一红,道“子儿错了。”刘季夸张叫道“刘季在家之时就久闻子儿姑娘芳名,兰馨慧质,今日才见着真人儿。”子儿莞尔。
    此时,张耳推门而入,趁火打铁,道“看来好事都成了,我请视日看过,待到冬月二十八,乃是黄道吉日,也是子儿姑娘十三岁成人之期,(列位莫怪,古人婚姻就这么个行情)你们就把事儿办了吧。”刘季子儿忙谢恩,刘季、张耳相视一笑,欲言尽在不言中。
    再说张耳眼见得刘季来求婚薄二美人,被点破心机,从此就多了一桩心事,未免挠头,一时想不到如何解决,天天独步,低头缅想,这日正伤脑筋,听到陈余在身后说“张兄是为薄二美人的事儿苦恼吧,刘季这厮脸皮比城墙还厚,胆子肥过神龙,也敢张口。如今让他婚约赵子儿,他都比赵子儿大了十几二十岁,也是便宜了他。”张耳闻之一笑,心里清楚,同行是冤家,陈余肯定会心里不爽的,所以不置褒贬,不料陈余又道“他还意在不足,觊觎薄二姑娘,张兄肯定是为薄二姑娘晋身魏王孙的事儿烦恼吧?”张耳为之一振,道“知我者,陈余贤弟也。野语有云,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你说该怎么办?”陈余微笑道“此时说难也不是很难,我早替你想好如何做了,你就这样办······”
    这天,刘季当值,张耳对他说“贤弟啊,愚兄想要劳动你出趟远门,愚兄在安邑城很有些地租未收,你挑一个人去,帮我收回,只是辛苦,可否?”刘季诺道“没事儿,你让贯高和我一起去就行了。”次日,刘季和贯高草草收拾,即车马去了安邑。
    张府的巍峨门楼,徐徐驰来一辆华丽的车輦,双马为架,一看这架势,足以彰显主人的不俗,车帘挑开,一个少年公子出来,只见他一身金玉熠熠,锦绣煌煌,雪白的深衣更是反衬出他高挑英俊,珠履上不见一点尘灰,足见斯人是贵公子。门丁上前,谦卑地说“我家老爷张耳大官人吩咐,让魏豹公子直去书房,他已经在哪儿恭候公子多时了。”魏豹鼻子冷哼一声,算是作答,同时,回头吩咐手下长随跟班道“既然已经到了张耳老爷家,便是到了家一般,你们就不要跟着了。”他的手下诺诺,魏豹便一个人进了大门。
    魏豹进了大门,穿堂入室,并未见到有人,不知不觉穿堂入室,竟然进了一个院子,园里古木森森,花草葳蕤,景致旖旎,不觉心旷神怡,兴致勃勃,也没见到人问问张耳书房在哪儿?竟然把正事儿抛之脑后。走着走着,绿草茵茵的石径之中,直接通联幽处,有一处修竹深林,一篱牡丹花事正盛,国色天香,姚黄魏紫,蜂飞蝶绕。牡丹深处有一小院落,魏豹寻思,此处肯定就是张耳的书房所在了,便叩门轻声问“里面没有人吗?”静悄悄并无人应答,试试一推,们竟然自开,魏豹又轻声问“张耳老爷可在?”还是静谧无声,便走了进去。
    魏豹登堂入室,信步越过层层帘幕帷帐,眼见得书简册编,充满书架,室内养有花卉鱼鸟,自以为就是张耳的书房,料定张耳在等自己呢,急急深入,不料突然传来一声惊叫,魏豹可是吓坏了,原来,屋里是一大檀香木大浴桶,桶里盛有香汤,满是丁香、栀子花花瓣,一个女子正沐浴其中,魏豹心道“可坏事了。”急急退出,可巧了,呼啦涌来一大群老妈子、小丫头,更让人叫苦的是,竟然惊动了护院家丁,弄得魏豹面如土色,慌张无措。
    张耳、陈余急急奔来,陈余大叫道“是魏豹公子在此,快吩咐老妈子、还有小丫鬟、还有护院的,糟了,还有杂役,怎么弄的?门客怎么也有,不管怎样?可别把今天的事儿泄露出去,坏了魏豹公子的名头。魏公子可是君子也。”张耳附和道“没事儿,魏豹公子不是外人,我的幼妹······”话说到这儿,屋里冲出一群老妈子来,急报“张大官人,不好了,薄二姑娘哭得好凄惨,她说人生除了父母,竟然失露身子于其他男人,如何嫁得?不如寻个短路作罢。”陈余作势,道“快快劝住,别出了大事儿。”
    魏豹一见这闹哄哄的,即是不可收拾,慷慨道“都别忙了,我魏豹乃大魏公子,岂能为偷窥不屑之举,污我宗庙,既然是张大官人之幼妹,我魏豹尚无娶亲,便去回父母,明媒正娶为妻室好了,免去短长流言。”陈余趁热打铁,道“这真是天作之合,太好了,我陈余愿为媒,张大官人为证,只是······”魏豹作势让他别说下去,自腰中解下一块碧玉璧,慨然道“王孙之家,一言九鼎,此为订婚凭证,烦请张大官人请我娘子来见。”
    须臾,薄二姑娘出浴,鬘发清婉,盈盈来拜,口称“公子······”魏豹道“姑娘休要多心,今日孟浪,乃是无心之举,实在无意毁姑娘清誉,既如此,我是大魏公子,尚未娶亲,便负责了,回过父母,定来娶亲。”薄二姑娘羞涩无语而已。
    好个魏豹真乃信士,三月之后,真个下了六礼大婚迎新,翻动半个大梁城,连魏王假也来驻跸,真是富贵金玉满王城,笙歌锦绣塞天街。
    张耳总算是联姻魏国王孙了,消息传到安邑刘季那儿,他只骂“他娘的,错过一大盏喜酒吃,也看不上个热闹,姓陈的,办这赖事除你无他。”
    刘季好不容易熬到秋末冬初,轮值日期到了,张耳同时行书信来到,道是贤弟速回,兄已经为你和娇妻赵子儿婚礼筹办了当,只等你一回大梁城,至吉日良辰即完婚,刘季赶紧告辞贯高,自个押运收来的地租钱粮,日夜兼程,好回大梁繁华之地,与小娇娃洞房花烛夜,过逍遥日子去,同时,他打听得子儿酷爱声乐之事,吹得一口好洞箫,百计买来一支玉萧随身携带,盖刘季颇善乐事歌舞,如今,有了知音,伉俪同和,鸾凤和鸣,心中好不惬意,真是步步赶骋。恨不能飞临子儿身旁。
    一路上金风渐紧,北雁南飞,刘季督促赶行,渐渐离那大梁城不远,心中大悦,满脑子已是自己和佳人赵子儿洞房里温红软玉的画面,两耳里萦绕喜乐笙歌之声,恰好此时,一只喜鹊飞临队伍上头,嘁嘁喳喳欢声笑语一般叫,刘季道“好吉兆啊,子儿,别急,我刘季马上就回来了。”
    忽然,天际黄尘四起,马蹄声雷鸣渐近,旌旗如林之中,有兵甲耀日透着冲天煞气,刘季细看,腿都软了,只见那旗是狼旗,大风猎猎,展出一个硕大的“秦”字,这可是刘季平生遭遇第一次秦兵,秦兵号虎狼之师,天下不敢仰视,刘季叫苦,算计快跑,不料,铁骑狂飙已然突至,一口秦川腔当头棒喝“道上人等不要动,遁逃者,杀无赦!”
    原来秦军正在追赶掩杀一队溃散的军队,刘季从那歪斜的旌旗上,看出来竟然是魏国的苍头军,他们是魏都大梁的卫戍精兵,如今却如狼赶羔羊,狼狈不堪。刘季见此情景,尿都要出来了。紧接着他看到魏军大将勒马怒呵斥“别跑了,跑不掉了,我们与秦人搏命吧。”魏军戛然止步,须臾之间,魏军用蒙头大橹盾垒砌一个阵营,步兵长戈护住骑兵。但是,秦军弓弩军一阵阵箭雨,且行且射,掩护一个秦将驱动犀牛甲马战车,手持大钺,突入魏军阵中,顿时,血雨腥风,白刃纷纷,片刻之后,魏军成了一地死尸······
    刘季目睹此状,对手下人说“想活着就听我的话,想死就跑。”所有人此时点头表示唯刘季是听,刘季取出洞箫,对所有人说“后面跟着我唱······”于是,洞箫乐声骤然而起,在旷野北风中,如絮语,如凤鸣,清越空灵,响遏行云······刚才厮杀的秦军,闻乐声一震,包括那位秦将手中兵刃在乐声中柔和下来,所有人的眼中暴戾顿时中和,他们仿佛看到了出征时送别的妻子爷娘,在兵车辚辚中牵衣裳送别·····紧接着,歌声想起,马上的秦将低语“是楚歌······”
    歌声唱到“娇儿别慈母兮,从军万里征。风云猛士剑兮,萧寒起至今!”一唱三叹,歌声顿歇,刘季徐徐走近,高声道“我乃楚人刘季,景慕大秦天威,特来奉献粮草辎重,聊表衷心,望将军开恩笑纳!”便招呼所有人跪于道旁,秦将驱马驰骋,大笑道“好,我王离平时爱听楚歌,既如此,我们收纳了你们的钱粮,你们可以走了。”刘季道“原来是王离将军,那我们就可以进城了。”刘季招呼手下起身,就要往大梁城方向而去,王离呵斥一声“回来!”刘季回头,欲要言语,只听王离道“不想活的可以进城,我不拦阻,刘季,我是看在你献粮饷的份上,才进斯言,如今,我大秦发兵十万,大将军王贲围定大梁城,城里怕是除了飞鸟,人是无一能逃了,你是楚人,还进去干什么?”刘季差点失口说出进城完婚,焦虑之情溢于言表,王离看出端倪,道“富贵金玉,美人豪舍,没有比命更重要的,一切可以再来而君命不可再来,去留与否,悉听尊便,让道。”王离一挥手,秦军让开一人胡同,王离再道“世事无常,现在不走,说不定过一会儿就走不了了。”
    刘季听到这儿,冷汗瞬间沾湿背沟衣物,急挥手招呼手下人回头开走,直到走去数里,刘季才对大家道“列位,今日我们祖宗显圣,方才逃过一劫,捡条性命,现在方才躲过,大家速速逃命去吧,我游子日久,也该回楚国了。至于张耳大官人那边,并非我等不仁义,用他的地租钱粮去进贡秦军,换来保命,大乱天降,人岂能奈何之,如有缘,容日后与他再说吧。”大家拜谢刘季智救之恩,依依不舍散了。
    刘季目送众人远去,心中嗟叹,道“可怜我从沛丰到大梁,重山叠水,裸身而来,还是裸身而回,好不容易有个娇娃家室,都赶到洞房门口了,让可恶的秦军给乱离搅散,子儿子儿,天意如此,我们怕是此生再也见不着了。但是,感恩上苍,留有我刘季在,这就足矣。”在官道上对日舞拜,急匆匆投东北楚而去。
    刘季亡命逃回,一路上饥寒交迫,满脸憔悴,眼见得满路都是魏国流民,成群结队往楚国逃难,自己也就混迹其中,历经半个月,他终于看到了家乡丰邑的熟悉山水了,听到乡音,历数儿时成长的故地,刘季差点大哭。可就是他竟然没看到他自己的一帮小弟们,也就不知道自己去大梁后,丰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他心中放不下的曹驷氏生死如何?还有那个令他吃了苦头的曹咎,见了面该怎样对他?这一去音信不通,生死茫茫,真是恍如隔世。终于,刘季看到中阳里自己的家了,可是,他的脑子“嗡”的一下胀大了,差点软瘫了下去,他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揉揉眼,没错啊,是自己的家啊,这是怎么了?如今人进人出,大白天点着灯烛,大门门楣上悬挂缟素,来去者被麻戴孝,两只白色招魂幡凌风乱舞,四五声哀乐呜呜咽咽,这不是出殡吗?刘季一见,飞身抢了进去,家里竟成灵堂,他仰头一望,一声惨嚎“苍天啊······!”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也不知刘家到底生了什么大事,直令刘季如此悲怆欲绝,这正是一去茫茫音书断,归来万事成隔世。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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