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陈胜升帐议事,张耳站了出来,道“如今我张楚国赖天洪福,兵强马壮,猛将如云,天下反秦之士,全部托称张楚,可见我国已然威震海内但是,现在形势毕竟是强秦环视,我们不能偏安一隅,理应出击,才能占有主动。”陈胜听了颔首赞许,陈余也道“其中赵地尤为重要,陈余自幼游历故赵地,了习赵地山川地理,民风人情,愿和我兄张耳提一旅,请命去循赵地,深入代、燕,为我张楚去取邯郸数郡。”陈胜道“此事儿很好,本王正有此意,那就容本王和吴广都尉、周文大将军谋划,再择吉日颁布好了。”说着,吩咐退朝。
三日之后,陈胜坐堂,宣布道“这几天本王和吴广、周文二位大将军筹划,将四面出击,调度兵将如下,请令尹吕青昭告大家吧。”于是,令尹吕青开诏书宣告道“封吴广为假王,率李归、故齐国宗族田臧、上柱国房君赐,进兵循荥阳。封周章(周文)为大将军,副将靳歙、董绁、丁疾率主力之兵,车五百乘,军卒十万,西进函谷关,直取京城咸阳。封武臣为大将军,张耳、陈余为将军,邵骚为护军;故燕国上谷卒史韩广、燕国都尉臧荼为都尉,李良为监军,张黡为副将,循赵地邯郸。封秦嘉、邓说(宗)、景驹为将军,武平君屈畔为监军,发兵循东海郡留县、郯县;封魏人周市为循魏将军,率朱鸡石;兵循魏地狄县、西河。邓宗率胡武兵循九江郡;召平率伍徐,兵循广陵;宋留率郑布,兵循南阳武关;吕臣率孟舒,兵循新阳;陈王亲率令尹吕青、叔孙通、张敖、张贺、东阳宁君、余樊君、庄贾卫戍张楚国国都陈县。”
陈胜军令乍一颁布,整个顿时朝堂欢声雷动,将尉谋臣无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陈胜见状志得意满,高居堂上,有睥睨天下的得色。就在这时,有一人闪出客卿朝班,朗声大叫到“陈王明鉴,四面出击乃是兵家大忌,那样导致兵力分散,容易被强秦分而攻击,各个击破,不如集中精锐,一路西进函谷关,一路固守陈县为根据地,清理、拓展、巩固周边,那样进退皆可······”陈胜瞠目看时,你道是谁?范增也,范增怎么到了陈县?原来二世新立,赵高擅权,一手遮天,原来的黑客军已是面目全非,范增自觉难以容身?即以年老为由,去了公职,却怀揣勃勃雄心,建功立业之志来投新主,意图实现人生抱负。可惜来得迟了点,又是赫赫有名的秦黑客军旧人,陈胜焉能不猜忌?于是,排出集团之外,留他做个客卿。
眼下陈胜正在心理膨胀之际,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心中不悦,道“范鲠生,大计已经定了,你不能以一人自见,去排众议吧,再说,我不是已经把精锐调派给周文大将军了吗?”范增性子鲠直,侃侃不让道“周文之师,看似精锐主力,名义上是车数百乘,军卒十万,其实,你的真正主力在攻赵的那一支,只怕是这样一来,犹如牛刀杀鸡,强弩射虻,动机极大超出目的,不但不起作用,反而容易变乱······”这一来,打击面大了,周文恼了,大叫“这叫什么话?”田臧大骂“我们都是六国贵胄,层面上的人,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外人客卿而已,山野老农,出去!”陈胜一见,只得出来弹压,大吼“大家,都不要争执了。”
范增哪肯饶人,屹立中堂,花白须頾虎虎风生,正在争执不休的时候,宋留大声道“六国贵胄怎么了?我们就是山大王,范增也是好心,为张楚献策,不如让范生和我一起走。”陈胜听了也首肯,道“那就这样吧?范先生你什么意思啊?”范增长叹一声,被宋留劝了下去,也就应允了。于是,陈胜公布出师吉日,定于本月十八日,因为还有半个多月,便吩咐操练兵马,只待到吉日出征。
陈胜为了笼络人心,在朝堂天天大宴群臣,这一日,正饮宴间,阊门外,有舍人来报“门外来了一群人,布衣麻花的,自称是陈王您的阳城同乡,而且都是一路曾经在财东刘贾家作过佣工的,因为陈王有昔日的箴言,苟富贵,勿相忘,所以,背了扛了些咸菜腊干来瞻仰伟大。”陈胜一听,弃了酒樽,大叫“他娘的,确实是这么回事儿?都请了进来,让他们狗眼放光看看我陈胜今天混得怎么样?”
舍人得了旨意,急急去放了那些庸耕的进来,只见那些人一见场面,一个个偷鸡贼似的眼光烁烁,灰头土脸,一身破烂布衣,随意放下肩上扛些咸菜腊干的土产,全方位审读起那巍峨大殿堂来,啧啧称奇“伙颐(这个惊叹词,湖北的楚地还在活用,)陈涉这王做的好、好······好啊······”打头的,一见陈胜,大呼小叫道“涉子,我是你牛蛋哥啊,你都当王了,现在整个草头皇帝,全天下都知道你了,你还记得不?小的时候,你饿得不行,偷吃了王寡妇家的豆腐,他娘的还是我帮你扛过去的,我说是我偷的······”此言一出,大堂上下忍不住哗笑起来,陈胜脸也红了,牛蛋得了势,汩汩滔滔,唾沫星子横飞,哪停得下来,说得更带劲了“你说的,等你富贵了,大家都来吃大肉,你可不要说话当放屁啊,他娘的,我就知道你不是好鸟,打小就横,偷窥刘财东的小妾洗澡不说,还偷偷在她床上掖俩蛤蟆,大伙说说看,你这种人长大了不造反,天上都不下雨了······”这一来,他将这庄严公廨变成了相声工场,上下人等全是忘乎所以,笑得前仰后合。陈胜一把扯住他说“好了,好了,少说两句好吗?好赖我现在是王,神鬼见了我也要让我三分,吃酒,吃酒去。”
那群乡巴佬这才诺诺,陈胜又对他们挥手之间,大叫“看到底下那些人头了吧?他们全是我的手下,怎么样?”老乡们鼓噪道“伙颐,我们涉子厉害。”陈胜接着又指点宫阙道“看到了吧,盖着天的林林大厦,也是我的。”牛蛋道“伙颐,是我们这些泥腿子的。”陈胜和乡人尽情互动,意气一番,扬眉吐气,直到意尽。这才下令下去赐酒。
正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伙以为化不开的乡情的老乡,本来是来打秋风沾光的,谁料得晴天霹雳,祸从天降。列席中,上柱国公房君赐腾地站了起来,说“陈王明鉴,臣朱房,薄德占了上柱国之位,不得不行其职事,自古以来,王所以为王,威望在,权威存,刚才来的那些人出言不恭敬,已经折损你的威望权威,你如果今天不处罚他们,你将王者不王,国将不国。请陈王杀了首恶的那个牛蛋,要不然,朝堂上尽数豪强之士,他日拥兵,何能服你?”陈胜听了,脸色变了,沉吟良久,低声道“没那么严重吧?”君赐道“变乱之起,就在眼前,你不做这个恶人,由我来代王受过吧。请问我王,你还是想为王?还是想为他人之王?”陈胜被点中心病症结要害,震骇色变,一时不语。君赐大呼廷尉,雷霆扫穴,拿下蒙在梦里的牛蛋,阊门外斩了,血淋淋首级献来。
那一伙陈胜的老乡。此时魂飞魄散,哭都哭不出来了,直哆嗦呓语一样的叫“牛蛋死了,我们是一起来吃大肉的,不会的······”陈胜也不管他们了,逐出堂外,那伙人已经是吓成行尸走肉的活死人了。君赐借势又道“陈王现在是天下反秦之主,四方声望所归,大家日后如有不恭,妄言逆行,看看今天陈王大义灭亲的循例就知道了。我国既然张大楚国,就依照楚国官制,我房朱房就来为中正,我推主胡武为司过,监察百官,有不律者察而案之,决不姑息,请陈王应允。”陈胜听了想都不想,叫声“好。”就允了,就此罢宴,各人的心顿时为这一场不测而众态参差而去。
张耳、陈余回到官邸,心犹胆寒,张耳道“好个范增,差一点点破我们的神迹,几乎失了你我的生路,太可怕了。”陈余正要说话,听到张敖来报“范增夫子早早候在书房,道是有话要和父亲、叔父说。”说得张耳、陈余浑身汗毛一乍立,还没反应过来,范增迎了出来,笑道“英雄之于英雄,难掩心机也,我知道其实是二位早早勘破了陈王为人,这就要借风遁去赵燕不归矣。”张耳如遭雷击,一时迟钝失语,陈余勉强笑道“鲠生休要作惊人语,没有的事儿,可是要人命的啊。”范增笑应道“今天发生的事儿,陈王在大堂公众之眼里,断然不顾昔日同乡,小发土出的真正患难情谊,宁负不义之名,杀了那个牛蛋,其意已经昭然若揭了,岂用赘言。老夫要坏你们的性命,何必要在你们的巢中絮语?好了,明日大军就要出征,大家将要四去决战,老夫只恐张楚国头不压身,那就难逃盛衰之道了,别看现在兵将满城,盛极一时,如果头不压身,定是月盈则亏,唉,唯有按天意存亡啦。我只想敬告二位,陈王不是傻子,他留下张敖,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意图做人质,辖制二位,因为你们张、陈这一对名震天下的大梁豪强太有强势了,你们断定是不会久于人下的,话已经说完,你们早作绸缪之计吧,不过,只要捏着陈王要穴,也就没事儿了,告辞!”不容这三人话语,已然飘然而去。
到了出征吉日,陈胜在陈县教场大阅兵,检视步、骑、车三军,又由叔孙通主祭,列鼎簋,陈列马、牛、羊三牲,血誓祭祀天、地、人三皇,然后,杀白马取了血,和酒誓言,诸将饮了,陈胜喝令擂起鼙鼓,大吼一声“吉时正到,出师!”于是,北向的攻赵的大军为先锋,次之是西进函谷关和中路攻击荥阳的主力,再是东征东海郡的偏师,最后是南战九江郡、广陵的一旅,经由陈县四门出征。就这样,这张楚国四出之师就好像洒盐烈火,让整个海内寰宇顿时鼎沸起来,有如一锅沸腾的稀粥一样让大秦河山天翻地覆。
当时天下的格局,由于义军的锋锐,还有秦朝各郡县各自为战,支离破碎,难以形成统一指挥的战局,很快,周文的西征主力因此破绽,势如破竹,攻入秦地东大门雄关函谷关;吴广的中路大军也完成了对三川郡重镇荥阳的铁钳合围;攻魏的周市中路军北进到魏、齐交界处的狄城,偏师折转东向丰邑,那是他平生梦寐以求从楚国手中夺回来,归入魏国版图的夙愿;宋留、范增进攻南阳郡的中路军,一鼓作气拿下宛县,兵锋抵近秦的四关之一的南关——武关;吕臣的中路军取下新阳县;武臣、张耳、陈余的北路军,从黄河的白马渡渡过黄河,克诸县,攻入邯郸,偏师李良拿下常山县;秦嘉的东路军攻克东海郡的留县,包围了东海郡的郡治郯城;邓宗的南路军攻入九江郡郡治寿县,召平的南路军袭入最南端的广陵城辖区,也就是今天的江苏扬州市界。天下大势到了这个份上,除了秦二世,可能都会知道,大秦朝不久矣。
就在天下大势鼎沸的时候,还是有人还在迷醉于自己的建功立业,这个人就是会稽郡的少年郡丞宋昌,原来少年得志的他,深谙爬升仕途的钻营术,他开旁门,结交三教九流,用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伎俩,收为自己的耳目爪牙,分散在会稽城里,作为特务细作,很快,他有了收获,而且绝对是丰收,有线报来报,有大鱼上钩了。目标是谁?在朝廷赫赫榜上有名的,红通通缉的两位大盗。
这日正午,位于会稽郡郡治吴县,也就是今天的苏州界内的穹隆山下,有一处壮阔的庄子,门对活水,背倚碧山,巍峨的门楼今天迎来了一位翩翩少年,他是谁?他是新进的郡丞宋昌,只是他今天并没有身著官衣,全然是一个士子打扮。庄门开处,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领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公子出来,对着他深施一礼,道“这就是犬子曹赤,会稽郡今日才俊少年大会,他能去,全仗宋大人你了。”宋昌貌似羞赧,谦逊道“宋昌年少,可受不住夫人的大人之称,令郎和我年龄相仿佛,你就当我是晚辈好了,这次令郎能入选会稽少年英才,是他的造化,我能出什么力啊,那就走吧。”于是,他领着那位少年登车,喜洋洋而去。
这家庄子庄主是谁?他就是我们前文说过的曹咎,因为以前沛县的变故所致,致使他的仕途外放他郡,在淮阳郡蕲县为狱椽,前妻曹驷氏和刘季有染,生一子刘肥,后来领受幽闭之刑,入神观为女方士,看破红尘,遁出了家门。于是,曹咎续亲,生了一位公子,平时看得宝璧一样,要星星也会上房去摘的。这一阵子,偏巧陈胜、吴广起兵攻克蕲县,曹咎也被连带担失地责任,穷于应付上官问责不在,会稽郡奉朝廷诏命,大开少年英俊大会,道是尔后可以引荐仕途,所以,曹夫人正在心中苦求,偏偏天意眷顾,来了一位新贵宋昌鼎力帮他,成了好事,今日里装扮一新,就让他引荐去郡里大会。
未料到,过了向晚薄暮时分,儿子没回来,倒是一队铁骑驰骋而来,当头的一人,已经是甲胄分明的宋昌和郡尉钟离昧,宋昌对着庄子门楼一声断喝“曹家夫人出来叙话,有要紧的官事要理。”家人报进去,曹夫人一见情状不对劲,顿时,吓得腿都软了,哪能迈得半步,被老妈子架起,方才踽踽出来,哭告“宋大人,不见我儿回来?缘何是铁甲军卒而来啊?”宋昌在马背上冷笑道“这事儿得问你自己,你心里难道没数吗?”曹夫人刹那间支支吾吾,道“小妇人实在不知道······”宋昌朗声道“令郎才俊,已经为朝廷征用,将授以本县令史之职,那是因为他立了大功,检举出你的府上藏匿着朝廷要犯——大盗黥布和蒲将军,夫人快快将首犯送出,否则将要灭门!”
吕夫人一听,正中要害,你道为何?原来确有其事,本来,黥布、蒲将军在太华山逍遥为盗,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秤砣分金,好不逍遥,无奈好事不长,出了内奸,让大将王离在他们下山劫掠官银的时候,被一锅端了,乘势攻入山上寨子,将那屋宇器具捣毁得粉碎。黥布、蒲将军骤然没了住处,险些送命。于是,这两个盗魁惶惶如丧家之犬,亡命天涯,闻道南楚天高皇帝远,好生安身,又是黥布故里,于是,一路落荒而来,投在吴地的曹咎庄子里。曹咎虽是秦吏胥,却和黥布是生死刎颈之交,有过被黥布活命的恩泽,如今二人落难,义不容辞,便收在府中,无奈办事不密,被宋昌的手下不入流的眼线们侦查得,但是,虽是铁的事实,无奈没有证据,宋昌便日夜筹划,终于使得一招要命的贼计谋出来。
曹咎不在,吕夫人到底是女流之辈,哪有什么定力,一见儿子都先招了,可就是要杀头的大罪啊,顿时,瘫软在地,六神无主,嚎啕哭道“宋大人容禀,那黥布、蒲江军是在我的府上,但是,他们自己强行来的,实在不关我和我们家老爷的事啊。”宋昌一听哈哈大笑道“好,你招了就好,暂且拿下你做人质。”一声号令,钟离昧上前拿下吕夫人,那吕夫人急怒攻心,依然晕厥了过去。宋昌就和钟离昧在庄门前烈焰腾腾架起火来,对着庄子里的呐喊“里面的黥布、蒲江军听着,你们是朝廷的要犯,今天你们跑不了了,你们要是胆敢反抗,你们的恩人曹咎一家,将被灭门,株连九族,这样做,你们恩义何在?和禽兽有什么两样?”
庄子里面的两位——黥布和蒲将军正在噩梦之中,梦境里一片血红,尽是官兵洗劫太华山山寨的情景,血火张天,山寨里尽是惨烈的残缺的尸体,忽而,他们从梦中惊醒,一见有变,便手执利剑,就要搏杀。不过,他们,很快知道了怎么回事了,黥布、蒲将军都是江湖豪客,生死度外,忠义怀中,顿时,互相看了一眼,黥布问“官兵已经合围了曹咎恩人的庄子,我们现在可以突围出去,但是,曹兄一家走不了,便遭灭门,我们能走吗?”蒲将军慷慨笑道“人生大难不过一死,人生大德不过一为人而死,我们岂能作非人而居禽兽,我们就出去自首,领受我们本来的一死好了。”黥布大笑道“好兄弟,此生不枉结交了你,今天就是曹咎家人供出我们,也是理所应当的,走吧。”
黥布、蒲将军远远呐喊大叫“放下吕夫人,都是我们胁迫她的,不关吕家的事儿,我们出来自首······”说着,两人走出火光,扔掉手中的宝剑。黥布看了宋昌一眼,开怀大笑道“闻道宋家小儿好大喜功,果然不假,今天,爷送你一颗值钱的官爵头颅,成就你的竖子功名来了。”说着,束手就擒,钟离昧就与这两个大盗上了枷锁。此时,吕夫人悠悠醒转,一脸羞愧,道“黥布叔叔,蒲将军,我们······”蒲将军道“我们是朝廷红通强盗,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正说着,宋昌得意地一挥手,军卒牵出曹咎的公子来,曹公子一脸懵然,见了母亲问讯道“母亲,这是怎么了?怎么来了这么多的官兵来闹?”吕夫人哭告道“不都是你说出来的吗?你说你黥布叔叔、蒲将军深藏在我们府中,检举他们出来,来求得仕途的啊,忤逆啊你,不惧老天爷报应吗?”说着,要厮打儿子。
曹公子听了恍如梦中,委屈地大叫起来“母亲,我从来没说出这种话来,不是我?”大家正在不解,宋昌笑了起来,道“曹夫人你别责备他了,你儿子虽和我一般大,也是十九二十岁年纪,但我已是郡丞,他只能是纨绔尿布的小孩。你还是相信他好了,以他之能,他说的只能是实话,他确实是没说过什么黥布、蒲将军在你庄子里,这一切都是我使的绝妙好计,连什么会稽郡少年才俊大会也是我的诡计,是我把他引开你家,再到你家诈骗你的,而你毫不费力就招了,连名闻海内的大盗黥布、蒲将军也乖乖就擒,怎么样?不管怎么样?我倒是大功告成了?不得由你们不服。”吕夫人一听,气得急怒攻心,顿时再度晕厥,曹公子见状唯有哀嚎无措而已。黥布、蒲将军此时已经是睚眦欲裂,来不及大骂、唯有咬破嘴唇吐出血唾沫去喷宋昌而已。
宋昌凯歌高奏,羁押了黥布、蒲将军要凯旋回去,可是,他意犹未尽地忽然临时起意,竟然对曹夫人母子发话“曹夫人,本来我和曹咎大人同为朝官,虽然是不再一个郡里,论起来也是同僚,理应相互提携,只是,今天的事情,从你府中搜出江洋大盗也就罢了,只是,从现场的情状来看,你们分明是一伙的,窝藏的迹象昭然明显。朝廷立法,不容得官吏徇私,宋昌虽是有心袒护,但是身为朝官,也只能以国法为先,只有委屈你们母子去郡里走一趟,对证完毕,宋昌亲自送回,不敢不敬,请夫人原谅。”此言一发,所有人,连钟离昧也色变灰白,不忍动手,宋昌亲自下令军卒羁押了曹夫人母子。黥布见了破口大骂道“宋家恶少,不要做个官儿就此般猖狂,都说过是我们胁迫,不关曹家人的事儿。”宋昌不屑讥讽道“这里有囚徒说话的份吗?我知道你黥布,怎么叫黥布,不就是脸上受了黥墨之刑,永远洗不掉那囚徒二字吗?好一个陈年惯犯,也不知手底下有多少滔天罪恶?今日伏法,有你好受的?到了时候,让你说一个管够就是了。”黥布大骂“我是强盗,也比你这不义的恶少吏胥德行好。”蒲将军也叫“天道昭彰,宋家小儿,你欺人太甚,不会有好下场的。”
就在这时,宋昌喝令带人上车,忽然,听得一声断喝“不要为难我的家小,我回来了,跟你走。”原来是曹咎赶回来了,动手解放了妻儿,自己对宋昌道“走吧,我曹咎堂堂男儿,不会连累妇孺。”宋昌顿时苦笑道“我也是无奈,国事为大,曹大人宽宥,请走吧,为了免去诸多不便,还请曹大人······”他顿了一截,曹咎冷笑,哼一声道“黄口乳牙的新贵,不就是要羁押我吗?好吧。”也让人上了戒具枷锁,一同回郡里。
正行间,忽然,大家震骇了,只见钟离昧奋起黄钺,将庄子前官道边的柳树拦腰斩断,咬牙道“宋昌小儿,这里还有我钟离昧在!”便再不言语,宋昌猛然遭到这一打击,一时狂欢尽失,也只得悒悒不乐,呵斥军卒自回郡里去。
宋昌和钟离昧虽是将相反目,但还是协调一致,将那黥布、蒲将军二人用重的刑具钉死,脚镣手铐地打入死牢,重兵把守,曹咎另外关押,自己赶忙回公房,拟好捷报公文,使驿站加急传书京城。一切妥当,正要松一口气,有小兵来报“郡守大人责令全郡上下官员,赶紧去迎神。”宋昌诺一声,虽是在立功的兴头上,毕竟也不敢得罪自己顶头的上司,赶紧找到铜鉴收拾衣冠,急急而去。
此时,尊神已然迎入城中,正朝郡守官邸而来,但见得旗幡林立,钟鼓齐鸣,清一色的强壮军健八个人稳稳抬起一定神龛,大踏步而来,只看见那个神龛,乃是沉水的乌木打造,雕镂华美,大如硕大的轿子,现在上面乃是被红挂彩,猩红色的帷幕遮就一尊天神。沿道都是焚香礼拜的百姓,及其看热闹的红男绿女。
抬神游历,热热闹闹地吹拉弹唱送福四方村坊,本来就是吴地的旧风俗,但是今天不同,送神的是当今的铸剑神——恒楚,而被抬着游历的这位神,正是冶铁剑神——莫干,这莫干是什么来头的神?传说春秋的时候,莫干山下有一队夫妇,一名干将、一名莫邪,乃是冶铁神手,吴王偶得了神铁,责令他们夫妇铸剑,于是,这夫妇二人千锤百炼,铸成雌雄二剑,并用他们夫妇的名字命名,到了献剑之日,干将知道吴王狭隘,怕自己再给别人铸剑,自己定会有去无回,便吩咐妻子,留了雄剑,让自己未出世的儿子,为自己复仇。果然,吴王杀了干将。他的遗腹子出生后,取名莫干,儿子长大后,母亲告诉他实情,于是他临莫干山铸剑池磨剑,再献剑吴王,骗吴王须要在滚油锅前才能鉴定出干将雄剑的神异,莫干趁机杀死吴王,将首级扔进滚油锅中,尔后自己自刎,头也掉在滚油锅中,两颗首级由于被滚烫的油锅煮得只剩白骨,也分不清哪是吴王,哪是莫干,所以只有将他们一起用王者礼厚葬了。
后来吴地人敬那莫干忠勇孝悌,敬为地方神祇,莫干也就成为我国的冶铁之神。如今偏偏这位郡守老爷殷通是个剑痴,性命一样爱天下宝剑,时不时使人去找恒楚,梦想能为自己私人订制出千古名剑来。恒楚一度神龙不见首尾,只在莫干山中烟火出没,没想到现在终于联系上了,并且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只是要铸成献剑之日,一定要他亲自率一郡的大小官员游神接神——冶炼神莫干,这对殷通来说,没有不能答应的,于是,就发生了现在的一幕。
宋昌来到迎神的队伍中,突然,没由来的浑身寒颤,汗毛森森屹立,正在惊疑,他发现身边的鸟兽惶惶逃去,禁声哑了。很快他就找到了答案,时来的一阵大风,吹开了那重重厚重的帷幕,宋昌突然窥见了一张真神庄严的脸,一双令他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双眼出现了,那眼神浑如寒剑、芒刺,足以穿透任何人的肌肤,直达心脏······,第六感告诉他,这是神,战神出现了,自己一定要什么都不顾地静悄悄地走,逃命去了,于是,他在和那双可怕的眼神对接之后,自己徐徐的靠后,直至于偷偷地脱逃了。
游神的神龛在郡府门前刚刚停下,郡守殷通率百官正要虔诚诡迎,忽听得一声霹雳响亮,乌木神龛冲天而起,那位天神在凌空之中,双手开合,那个巨大的神龛顿时化为木屑,受力的乌木,竟然失去重力,有如雪花一样纷纷扬扬,缓缓雨下。殷通骤然懵了,凝神看时,只见那神像撕裂伪装,变成了一个巨人,他眼前一片血红,自认得那是项羽。殷通也不是什么文官,反应也快,长剑出鞘,荡开数尺,扎稳架势,惊问“原来是你,项羽,你终于出现了,看来,恒楚的游神,是为你所用的诡计,你居然敢伪装成天神混进我的官邸······”项羽冷哼一声骂道“狗官,敢来陷害我项氏满门。”霸气侧漏的一脚蹬飞郡府门前的石头狻猊,去势有如流星,殷通双掌一挡,身形被石头狻猊的冲击后丈余,那内力犹自震荡,口中一热一甜,吐出一口热血来。大叫“我的人在哪儿?”
可是他看到的是郡尉钟离昧的冷眼,并且咬牙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殷通,你早就应该知道会有今天的。”恒楚呵斥道“还有那个宋昌,你们该还人血债了。”殷通大叫“你们,你们反了?”项羽怒吼一声道“那就反了。”殷通陀螺一样飞旋而来,拼了命了,项羽自觉手背一痒,已经见了血痕迹,打雷一样吼一声,顿时天动山摇,突兀之间,但见,殷通的头脱离脖子飞起,飞去数尺,鲜血狂喷,殷通已轰然倒下,死了。接下来,化身军健的诸项子侄,项它、项庄、项缠等操起早就预备好的兵器,一顿狂杀,光项羽一个人就办了百十人,会稽郡的将佐连胆都吓破了,所能做的只有四散而逃。好在恒楚叫停,方才止住了这场虐杀。
于是,这一伙人突入监狱,放出项梁,当然还有黥布、蒲将军等囚徒,其中也包括临时监禁的曹咎,将一个会稽城至于卵下。项羽见了叔父,只是叫“我们已经杀了郡守殷通,就是造反了。”项梁大叫“殷通该死,那就反了吧。”黥布上前附和道“我是六县英布,觐见项兄有句话来说,现在陈胜在陈县立国,国号张楚,会稽郡本是楚国的地方,我们就可以立为楚国一郡,人人皆知的是项梁在吴地德高望重,你就自立为会稽郡守吧,为复辟我楚国出力,顺天应民。”项梁道“黥布说得好,我项家本是楚国功勋望族,我们就这么做了,我项梁暂且领楚国会稽郡郡守,等到有了有德的人再行禅让,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一起举事好了。”于是,庭下暴风雨一样呼应出一声“好”字。
项梁又转向曹咎,肃然拱手道“曹大人,你才刚刚了却蕲县失地之责,现在好不容易将要调任南郡江陵县狱椽,你是朝廷官员,与我们这些野人不同,项梁敬大人恩义,正所谓生死度外,仁义怀中,急难中不舍弃故人黥布、蒲将军,舍生忘死,世间少有,项梁就恭送你去了,他日有缘,项梁再拜吧。”曹咎慷慨激昂道“二世皇帝初立,赵高擅权,民不聊生,十室九空,我已经是委屈受够了,如今竟然弄得我差一点连家小也没命了,我能回去吗?我也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了,夙闻得项梁高义,又是我楚国名将项燕苗裔,我曹咎虽无才德,就跟定你了,共谋复国大业,剪除暴秦,出民水火,反了!”项梁大赞,就道“好,那曹兄就与我们共勷义举,图一个一生安身立命吧,你还是做你的狱椽,兼做郡丞。”曹咎惶恐,欲要辞谢,项梁挥手让他不要推脱了,只得欣然受命。
大家既定了大方针,突入郡守府邸,项梁命扫洒,鼎鼐举祭,拜祭楚国始祖祝融和季连,算是从秦朝的手中为大楚复辟了,又使郡尉钟离昧整顿旧部武备,满城搜索仇人——宋昌,项羽自己统兵,挖地三尺,细细梳理,只是这个宋昌消失的无影无踪,人间蒸发了。项羽恨得牙痒痒的道“我今日在神龛里坐着的时候,还看见过这厮,他一定跑得不远,是他害得我们项氏一族无家可归,亚父对他如此恩义,这财狼恩将仇报,我要活活剐他一百刀,才消我心头怒火。”折腾不已,最后项梁道“世间事儿皆有天意,既然找不到,就暂且寄存这一死,说不定是天使他来送我们一套复国富贵,也不可知。”
于是,项羽只得暂时作罢,项梁乃择吉日,自封为会稽郡守,项羽为裨将,钟离昧还是郡尉,封黥布、蒲将军为将军,恒楚为上柱国,曹咎为狱椽兼做郡丞,于是,东南最大郡会稽郡的新班子就这么议定了。
项梁发兵控制会稽郡的险要,同时,项梁认同陈胜的陈县是复辟的楚国之王庭,张楚国是楚国的政府,所以,派出项它(一名佗)奉表联络,于是乎,反秦的江东诸项就这样立起开张了。此时的项羽就亟不可待地请战而来,道“亚父,你当初害怕我惹事儿,和我刻铁板约定,将籍儿从匈奴太子冒顿脱赠的骏马乌骓踏雪,还有我从苍海公处得来的神兵器——虎头苍龙戟,锁在我项家家祠,约定说除非是天下反了,否则终生不得使用。没料到叔叔用忍、三忍,还是换来一个差一点丧命牢狱的恶果,怎么样?现在算反了吧,可以解除那铁板约定了?”项梁击案道“好,今日就解除铁板约定,去我家祠,领受乌骓龙戟去。”
项梁、项羽择定吉日,便沐浴更衣,虔诚去了家祠,焚香祝祷,三牲祭礼,致意先祖,这才吩咐开了祠堂大门,叔侄俩叩首礼拜,来到中庭,项羽就正堂神案上拿下供养的虎头苍龙戟,然后,去后庭领受了被众族人轮番放养的天马乌骓,好天马,一身炭黑,四蹄踢雪,见了项羽萧萧长鸣,马头脖子上血脉贲张,如同久困深渊的龙族,势要地裂腾飞,叱咤风云,驰骋大荒。
最后,他们叔侄来到祠堂背后最隐秘的一处石头密室旁,项梁对项梁沉声道“项羽,你跪下!”项羽一脸懵然道“叔父,为什么又要跪那石头门啊?这是什么去处?这么些年来,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家祠里,还有这一个地方。”项梁听了瞑目,良久,才沉痛地说“这么多年来,不使你知道有这个地方?是因为必须等到今天这一天,而今天终于等到了。你,可以进去了,现在你跪下,顶礼而后进去。”项羽依言,虔诚地跪倒石门前,只见,项梁上前,举右手镶嵌进入石门上一个掌印里,缓缓扭动,片刻,石门有了反应,随着“扎扎”的沉闷石头摩擦声,石门缓缓开启·······只见项羽失口“咦”了一声,本来跪着的身体,上身前伸,作势犹如跃跃捕食,一双虎眼闪出肃杀的精光,也不知那个石门内石室中有什么玄机?项羽有如此的剧烈反应又是为何?欲知后事如何,敬请看第五十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