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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院里人头攒动,丫头们端水的端水,伺候的伺候,忙得头条不紊。
    “咣当!”
    门外的丫头吓得一缩,热水将手烫伤了也不敢撒手,连忙端着进去了, 屋里到处都是浓烈的药味, 丸剂的,汤药的, 甚至熏的,简直是十八般药物齐上,但是床上病着的人气息还是愈发微弱。
    苏氏急得直跺脚,在太医又一次开好药方之后,气道:“张太医, 我儿究竟如何,两贴药下去为何丝毫没有起色!”
    被称作张太医的人额头上挂着老大的汗珠,他说:“相夫人,公子这病来得匆匆,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药也不是仙丹啊!”
    苏氏气得推倒一个铜盆,发出巨大的声响。
    “咳......咳咳。”床上的相佩生忽然咳了两声,苏氏连忙奔过去,手颤抖地摸了摸相佩生的头:“儿啊,佩生,你感觉如何啊?”
    相佩生只觉得自己腹中好像烈火在烧,有什么想要从喉咙口钻出来,可是本能却让他拼命吞咽,与那东西抗衡。
    口中还有药物的苦味,一时没忍住,哇地吐出一大口黄水!
    “啊!”端着铜盆的丫头被吓坏了,发出尖叫,苏氏阴鸷的眼神钉过来,大喝道:“来人,将这叨扰大少爷休息的贱婢给我打出去!”
    “夫人!夫人饶命啊!”那小丫头拼命颤抖,铜盆放在一边连连磕头。
    “还不快去!”
    门外的家奴立马把她扭送了出去,大家都知道这丫头在这个关键时刻触怒夫人,怕是小命不保了。
    相佩生虚弱道:“娘,孩儿......孩儿腹中绞痛,犹如置身火炉,啊——书儿呢?书儿怎么不在?”
    苏氏道:“媳妇为你出城寻药去了,佩生啊,你再等等......别睡过去啊!”说着已经变了声调。
    张太医连忙上前把脉,那脉象极度不稳,眼看就要绷不住了,吓得他连连起身。
    这病实在来得怪,饶是他从医三十几年也从未见过!
    相平和相老太爷在廊下,见他退出来忙问:“张大人,我儿如何?”
    张太医连忙道:“相大人、老大人,大公子这病实在蹊跷,老朽认为应该立马去请医正叶老大人来!”
    张太医已经是太医院翘楚,他都治不了,相平心里浮起不祥的预感,连忙让人取了名帖去太医院请人。
    “大少夫人回来了!”
    小洛氏带着人急匆匆进院,来不及冲祖父和公爹行礼,匆匆问:“爷怎么样了?”
    张太医知道她略懂岐黄,说:“六脉阻塞,现在......”
    小洛氏一听,急匆匆给相平父子行了个礼,带着人进门去了。
    屋里苏氏见她进来,仿佛有了主心骨:“媳妇啊!佩生......”
    小洛氏奔去床边,看见相佩生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急得眼泪登时掉下了:“怎么比早起严重这么多,是给夫君乱吃什么东西了!”
    她身后跟的两个黑袍人上前,一个翻眼白,查五感,另一个立马蹲下把脉。
    苏氏惊讶道:“媳妇,这位是......”
    小洛氏用帕子揩了揩眼泪:“婆婆,这位是我师傅无名子,这位是我家中大伯。”
    那无名子生得极度干瘦,黝黑的皮肤干瘪瘪的,凹陷的眼眶里是一双浑浊的眼睛,苏氏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了两步,勉强笑道:“原来是媳妇的师傅和大伯。”
    无名子把着脉,道:“六脉被污物阻塞,必须立马开针。”
    苏氏连忙说:“方才张太医已经施过针了,无济于事啊!”
    无名子桀桀笑了两声,苏氏这才发现他的声音极沙哑,仿佛嗓子被什么侵蚀过一般,他说:“庸医如何与我相提并论?”
    小洛氏无疑非常信任他,她劝道:“婆婆,我在蜀地学医便是拜在他老人家的门下,连我洛氏一门都尊师傅为上宾,夫君定然无恙的!”
    苏氏这才放了一点心,无名子说:“开针时屋里不能留人,阿书,带其余人出去。”
    小洛氏一听,连忙带着苏氏和屋里的丫头都出去了。
    门一关,一旁闷声沉默不言的洛降说:“师叔,这病很是奇怪,无根无源,平白就犯了,我查过体表,并没有口子啊。”
    蛊毒说白了是毒虫,若是从口入腹,很难保证不会被消化掉,现在大多蛊毒都是刺破皮肤,顺着皮肉放进去的。
    虽然听起来更加残忍,可是效率确实更高。
    无名子道:“是百日蛊。”
    “百日蛊?”洛降疑惑道:“可他不是百日蛊的症状啊!”
    百日蛊是西南比较常用的蛊毒之一,洛降也是洛氏一门的长老,这样简单常见的蛊毒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无名子边用黄酒擦拭相佩生皮肤表面要施针的地方,边说:“你忘了阿书做过什么?这是两种东西撞在一起了。”
    洛降一愣,看了一眼床上奄奄一息的相佩生,嗫嚅着说:“这、这还能撞在一起?”
    无名子开始往他穴道上扎第一针,道:“两种东西在他体内竞争,分毫不让。”
    原来是这样才导致这么难受的,洛降点点头,真是学到了。
    两个时辰后,无名子和洛降才走出门,苏氏连忙奔过去查看儿子,探了鼻息发现他呼吸平稳,脸色也不像刚才那么难看了。
    苏氏大喜,走到两人面前郑重地行了个礼:“先生大德!我儿若是没有先生,怕是已经......”
    相平一听,也冲两人行礼道:“两位救了我儿是大德,万万多留几日!”
    无名子说:“只是暂时压制了病情而已,若是要根治还得寻别的法子。”
    小洛氏道:“师傅,需要什么?”
    “对,先生说需要什么,咱们立刻去办!”苏氏一听儿子还能根治,急忙说着。
    无名子干瘪的手抚了抚颔下稀疏的胡须,说:“别的药材都好找,只是有一条——”
    “需要一棵安南产的‘树黄金’。”
    四周人议论纷纷:“树黄金?什么是树黄金?”
    小洛氏脸色一变,问道:“安南与长安何止万里,更何况树黄金也不是哪里都有的。”
    无名子看着她说:“必须要这个,否则相大公子没有多久的活头了。”
    说罢,他擦了擦汗,和洛降先行出门去了,小洛氏急忙奔出来:“师傅、大伯。”
    洛降见是她,说:“阿书,他是被你害了。”
    从无名子要树黄金,小洛氏就料到了什么,她哇的一声哭出声,抽搭着说:“可是我有什么法子......”
    十年前,相佩生病重,相家人辗转寻到蜀地洛氏,希望从蛊毒一道寻找保住相佩生的法子,小洛氏受邀来长安为相佩生治病,却一眼爱上了这个病重的年轻人。
    她对苏氏说,想要救相佩生容易,她得嫁给相佩生。
    苏氏很犹豫,自己儿子是太师嫡出长子,小洛氏不过是蜀地粗苯女子,可是为了救儿子的命也只能应了,迎娶她入门做大少夫人。
    一开始相佩生并不喜欢小洛氏,只是客气地当做救命恩人对待,就连洞房花烛夜两人都是一个睡榻一个睡床。
    小洛氏不甘心,便偷偷给相佩生下了情蛊。
    情蛊者,西南相传是苗女珍爱之物,下在情郎身上可保对方忠诚,也能让对方渐渐爱上自己,更重要的是可以强身健体,几乎成了吊着相佩生小命的保命符。
    果然,相佩生在蛊毒作用下,与小洛氏的关系一日比一日好,二人恩爱十年,现在还蜜里调油的。
    情蛊者,与下蛊的人息息相关,只有下蛊人死了,情蛊才会跟着死去,而恰恰是这种蛊毒,与新来的百日蛊冲撞在一起,成了差点要相佩生命的东西!
    小洛氏睁大了眼睛:“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洛降道:“怎么不可能?你师傅说的还能有假?”
    “大伯!”小洛氏跺脚:“佩生时时刻刻在我的看护下,有人向他下百日蛊,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蜀地洛氏家族里,小洛氏绝对是用蛊用毒的翘楚,兼并武功高强,她平日和相佩生几乎是寸步不离,起居作息无不是亲力亲为,下百日蛊又不是吹一阵烟就能完成的。
    她当然不信。
    无名子捻了捻胡子,说:“吃食,是从吃食进去的。”
    小洛氏猛地想起来昨日相衍大婚,相佩生和相衍的关系再差,面子上要过得去,便作为长兄去了前面,当时她没当回事——家里吃食器具都是仔细的,哪里能想就是一点食物竟然就被人盯上!
    那人分明一直盯着北院,蓄谋已久!
    第54章 求药(1)
    “据我所知,你那弟媳妇的母家是安南大都护。”无名子道:“是谁给大公子下的百日蛊能慢慢查, 但是树黄金是一定要找的, 你不如先问问她。”
    小洛氏被他一说,猛地冷静下来,是啊,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是相佩生的身体是拖不起了。
    她问:“师傅同我老实说, 夫君他还能......多久?”
    无名子说:“百日蛊, 顾名思义会潜伏百日,可是你的情蛊冲撞了它,两蛊现在在大公子体内拼命竞争,他身子虚弱,根本扛不住这两个东西的侵蚀,如今大概......还有月余。”
    从长安去安南来回至少要两个多月,现在去安南找树黄金肯定是来不及的,小洛氏仿佛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深深叹了一口气:“徒儿知道了。”
    *
    扶风楼——
    “今日起得早, 再回去睡会?”相衍问道,说:“我这几日左右无事, 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连海深手里拿着册子核对勾画,闻言白了他一眼:“明日回门,大后日你就得上朝了,只有后日一天功夫,去看看你娘吧。”
    相衍伸手捅了捅她:“谁娘?”
    “我婆母, 好了吧!”连海深瞪他,将手里册子举起来:“你别捣乱,若是太闲了就去库房走走。”
    二人财产还有她的嫁妆还乱糟糟的待整理,连海深边勾画记录边想,男人不掌中馈,简直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而且还就会捣乱,不可取不可取!
    观壁的头出现在门口,好像很急的样子,相衍看了他一眼,说:“那我去处理一些事。”
    “嗯。”连海深头都没有抬。
    走出老远,观壁才说:“咱们埋在北院的人来消息了,说大少夫人请了娘家大伯和师傅来给大少爷看病,现在情况稳定下来了。”
    说着将三人在花园里的对话都说了一遍,末了说:“那个叫无名子的说需要安南产的树黄金做药引才能治病,怕是下午大少夫人就要找上门来了。”
    相衍意外的是:“她说她给相佩生下了情蛊?”
    “是。”观壁点头道:“情蛊属下也稍有了解,传说是苗女为了防止丈夫爱上别人制的,说若是其中一方变心,便会被蛊虫吞噬致死,很是毒辣。”
    相衍底下眉眼,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观壁说:“也不知道是谁给大少爷下蛊的。”而且千挑万选,择了三房成亲的这个节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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