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地撞开门,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说来也奇,那个吃眼睛的男人居然一动也不动,仿佛无所谓似的由着她狂奔而出,沾着血液的嘴唇咧开,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冷笑。
“长老——!啊啊啊!!!”
玉娘跑到台阶边,看到下面的情形,腿一软,噗通一声栽倒,却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从一楼……到木阶……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全、全是尸体……
只有青楼的大厅中央还圈困了三四个妓女,也全部吓破了胆,缩在一起,漂亮的脸上满是泪水。
而一品要员——承天台的虞长老居然就横尸在楼下的一张桌子上,双眼只剩下两个血窟窿。
玉娘连连摇头:“……不……不……”
为什么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禁军会没有觉察?
为、为什么她明明就在房内,一墙之隔,却没有听到外面人的惨叫呼喊?
仿佛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一个声音在她身后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世上又不止重华一国有自己的秘术。我想不让别人听到动静,多得是办法。”
脚步声咄咄。
那个裹着绷带的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拎着花鸟牡丹纹茶壶,仰起头,咕嘟咕嘟倒了大半进去,而后呷了呷嘴,随手将壶一丢。
砰的一声砸的粉碎!
“你不用怕。我暂且不会杀你。”男人慢吞吞地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扯着她,慢慢踱下木阶,把她和那四五名幸存的女子丢在一起。然后他拉了一把椅子,在她们面前好整以暇地坐下,血溜溜的眼珠子将她们挨个看过去。
沉默半晌,他忽然开口:“你们。互相打量彼此的脸,我给一炷香的时间。”
说完,一抬手,砰地将青楼的大门隔空合上。
然后又一挥手,满地死尸里竟然起来了三个,其中就包括了虞长老。他们扭扭歪歪,步履蹒跚地朝大厅中央走近。
玉娘是这些姑娘里唯一还能说得出话的,其他几位的魂看上去都已经骇没了。
“你……你……你……到底……”
“你是想问,我到底想做什么?”
男人替她说了下去,而后嗤地冷笑一声,“我不是说了吗?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我要你们互相打量彼此的脸。”
“然、然后……呢?”
“然后?”男人漫不经心地摸着下巴,思忖着,一时没有作声。
竟好像她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居然把他问住了似的。
这时候那三具被他召起的尸首已经挨近了,没有眼珠的虞长老伸出手,去拉玉娘的胳膊,玉娘崩溃尖叫:“不!别碰我!!别碰我!!!”
“吓到姑娘了?”男人慢悠悠道,转眼看向虞长老,“老东西,你怎么死了还不忘动手动脚。”
虞长老抬起头来,发出咯咯的声音,仿佛在跟男人哀哀解释着什么似的。
可男人只是哼了两声,一抬手,蓦地一股黑气疾掠而出,击中虞长老的额头,虞长老瞬间瘫软在地,痉挛着,抽搐着,最后竟化作一泡血浆。
“啰里啰嗦,令人生厌。”
另外两具尸体似乎是有所感知,脚步更僵硬,动作也更谨慎了,它们慢慢地踱过去,最后搬了六把椅子,小心翼翼地摆在那几位青楼姑娘身边,然后做了个鞠躬的动作。
男人开口道:“请坐吧。”
——若不是他满身血腥,刚刚犯下那么多歹事,他这种语气简直可以算得上是有礼。
“怎么,还要人扶?”
姑娘们虽然吓得神智涣散,但其实他的话还是每一句都听进去了,只是整个人都像是被冻住了似的,缓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连忙屁滚尿流地自己爬起,一个个往椅子上坐,说什么也不愿意让这个绷带男或者那两具尸体碰到自己。
玉娘哽咽道:“你、你到底是……是什么……什么人?”
“不急。”男人说,“等你们照我说的做了,再回答我几个问题,我自会让你们知道的。”
顿了顿,又道:“哦。对了。顺便提醒姑娘们一句,不用指望有任何人能来救你们。我在门上施了个结界咒,一时半会儿谁也觉察不了。”
他说完,慢慢扭过头,望着青楼紧闭的大门口。然后舔了舔嘴唇,眼中的赤红愈发幽深,最后忻然一笑:“那么,我们开始罢?”
诚如这个绷带男所说,或许是因为今夜落梅别苑已经引走了禁军的注意,又或许是因为他的秘术实在了得,城北出了这样的事,一时却无人知晓。
重华王城,目前仍是宁静的。
司掌各个要职的一品修士陆续来到了御阶前,墨熄早就在外面等了很久了,慕容怜来了之后,别的地方不站,偏选了个和他并肩的位置,立在金銮殿外。
风雪中,墨熄的侧脸显得愈发冷峻。慕容怜瞥了他两眼,转而目视前方,轻声冷嘲道:
“羲和君,你还真在这大雪里一直等着呢?”
墨熄没作声,缄默着由薄雪覆上他的肩头。慕容怜停了一会儿,得不到他的答复,又道。
“说起来,我问一句,之前你在落梅别苑外那么生气,是不是因为你觉得顾茫其实没傻。”
墨熄闭了闭眼睛,脸上隐隐有黑气爬上:“……”
偏生慕容怜毫不识趣,继续嚣张道:“不过依我对你的了解,我很怀疑,如果没有人阻止你,你真的就会掐死他吗?”
“……”
“你对他——”
墨熄霍然转头,怒道:“慕容怜你烦够没有?!”
雪夜寂静,殿前庄肃,羲和君忽然暴怒,把在场修士全都吓了一大跳。齐齐抻长脖子往他们俩人那边看去。
慕容怜被拂了面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正想说什么,就在这时,朱漆雕门开了,传禀的官吏出来,朝这些重臣行了礼。
“诸位神君,君上有请。”
慕容怜咬牙低声道:“姓墨的你给我等着瞧!”
墨熄怫然往前,腰间配着的刺刀闪动,把慕容怜丢在了后面。
第23章 抢人
大殿内灯烛通明, 庞硕的炭盆内正烧着旺火。盆身两侧立着两只鎏金瑞兽,都被施过法咒,一只张口往炭盆内吐气,大叫一声:“君上威震九州!”将火焰燎得更炽。另一只也张着口,跟着喊一声:“君上洪福齐天!”却是把腾起的焦烟尽数吸入腹内。
这两只爱拍马屁的金兽是慕容怜进献的, 深得君上欢心。但墨熄觉得只有智障才会喜欢这种破玩意儿。此时两只马屁精正好完成了一呼一吸的动作, 各自打了个金属声的嗝, 蜷在了炭盆边不再动弹。
墨熄扫了一眼殿内,几乎整个神农台的药修都在,而顾茫就被扣押在正殿中央, 周围是宫内最拔尖儿的修士在镇守, 有人给他做了催眠, 他已经睡了过去。
当今君上则靠坐在铺着缃色软靠的王座上,皂服冕冠, 面如冠玉, 眉目气韵甚是不羁,这会儿正闭目养神。
听到衣衫綷綵和步履匆匆声, 他睁开眸, 往下扫了一眼。
“都来齐了?”
侍官答道:“回禀君上, 承天台的虞长老还没来。”
君上冷笑一声:“老东西年纪也是大了,传音雪鸮也叫他不醒。我看他这个承天台一品掌事的位置是可以退而让贤了。”
“君上息怒……”
“孤有什么好怒的。”君上翻了个白眼, 坐直了身子, 一挥缃色广袖, “诸君入座。”
满殿应道:“谢君上。”
“夜半传你们入殿, 孤知道你们心中不爽,或许正在暗自将孤骂的狗血淋头。”
一名老贵族屁股才刚刚挨在凳子上,一听这话,忙噗通跪地道:“君上这是哪儿的话?”
“好了好了别跪了,啰里啰嗦一堆君威臣纲,烦不烦。骂了就骂了吧,只要别让孤听到,随便骂。”
几位老贵族面面相觑。
他们这位年轻的君上,脾性非常古怪桀骜,令人琢磨不透。
他虽然明确站在贵族守旧派的阵营,甚至继位没多久就摘掉了重华最大一位奴隶出身的将军,但自己行事风格却一点儿也不规矩,时时刻刻都是一副“孤要令僻新天地”的架势。
“知道你们想回去睡觉,想回去哄女人,以及宿娼。”君上恹恹地,“那就长话短说。”
众人:“……”
太荒唐了,九州二十八国,不知哪个国的君上会是这般做派。
“神农台长老。”
“臣在!”
“你把顾茫今晚的情况,还有判完的症状,全都给孤报来。”
“是!”
神农台的领首修士上前一步,行了一礼,将今晚顾茫忽然灵力暴走的事情说了,又道:“顾茫体内的灵核确实已经损毁,周身没有什么灵力,但是……”
君上问:“但是什么?”
那名药修低头道:“胸腔内却有股很强的邪气。”
君上思忖道:“……邪气……”
“是的,下官判断顾茫暴走正是因为这股邪气,可惜重华国一向善养正道,从不去触碰那些歪魔邪道,所以神农台对此也知之甚少。唯一只知道燎国定然对他的心脏动过手脚,但如果想要细辩,恐怕还得……”他面露为难,声音逐渐轻了下去。
君上道:“你不用怕,但说无妨。”
药修又作一礼,说道:“恐怕得等顾茫死后,剖胸以查其心。”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想立刻知道他身上出了什么毛病,就得马上宰了他?”
“……是的。”
君上忽然骂道:“废物!”
神农台长老吓得立马跪地:“君上,下官无能……”
“你是无能!孤要个死人做什么?他身上那么多燎国法术的痕迹,活着还能拿来细究,死了能派什么用场?埋着玩吗?”
“君、君上……”
“再想别的办法!”
神农台长老道:“可、可顾茫已经痴傻,那些法术痕迹微乎其微,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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