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年节只有两天,家里已经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平时可以省,但是过节就该把最好的都拿出来,这话是莫振邦说的。
因为明日腊月二十九,粮铺就不开门了,所以莫振邦要回去跟东家算账点货什么的,怕忙不过来,带了莫大郎一起过去。
莫三郎依旧对山里的野味儿执着,带着大峪去了坡里下兔子套。
女人们则要做各式的馍馍。早早地,宁娘已经发了面,放在正屋的炕头,用被子捂得严实。炕头热乎,有利于面团发开。
洛瑾将莫振邦买回来的红枣洗了干净,放在碗里,一会儿做馍馍用得上。
正间饭橱的后面,放着一张面板,那是莫三郎学木匠徒工的时候做的。当时做的大了些,搬起来有些费事。宁娘力气大,搬起来也要仔细着。
做过年的馍馍,张婆子是要盯着的。她以前的婆婆也是这么做的,所以对媳妇儿们的手艺和揉面的力度有些挑剔,总是觉得不如自己。
尤其是洛瑾,她力气小,以前也没做过馍馍,所以尽管她使了最大的劲儿,可是面团依旧不滋润,疙疙瘩瘩的。
张婆子嫌弃了一声,“跟没吃饱饭似的。”说着拿过面团,单手揉着,力度均匀,疙疙瘩瘩的面团被揉开,变得圆滑柔润。
“娘,您这手艺真是没几个人比得上。”宁娘在一旁说道,转而看着洛瑾,“你跟娘好好学学,我学了好久都不得要领。”
听出宁娘是在帮自己,洛瑾从张婆子手里拿过面团,“婆婆,我来。”
“这过年的馍馍是要用来祭拜祖宗的,哪里能马虎?”张婆子拿着红枣,一颗颗的嵌在馍馍上,“到时候上坟,摆在那里,还不让人笑?”
“今年,东家会表示吗?”宁娘拉着家常话,“去年还给了袋豆子。”
“没听你爹说吗,今年买卖难做。”张婆子眼神不好,在馍馍上仔细找着位置,“你爹又实诚,不给他,他也不会有怨言。”
洛瑾刚刚看了张婆子的手法,手里的面团不再让它在面板上乱跑,只找准一处位置,来回揉搓,很快面团就会变得光滑。
馍馍做好了,要放到锅里蒸。锅里添水要多一些,省的柴火旺烧干了锅。
宁娘往箅子上摆满了干净的麦秸,把馍馍一个个摆上,之间要留一些空余,因为蒸馍馍的过程中,它会涨大。
烧的柴要用粗柴,过程中火必须旺,连蒸带捂需要半个时辰。
由于是过年用的,一般馍馍出锅时,都会用筷子点上一个红点,代表好寓意。
大峪跟着莫三郎回来,跑进正屋,正好看着馍馍出锅,有些眼馋,跟着宁娘开口要。
过年的馍馍,老人没有动,没有孩子吃的道理。宁娘自是说不能,哪想大峪当场不乐意了。
“过来,我给你点个红点儿。”洛瑾拉过大峪,筷子一点红颜色,轻轻印上孩子的额头,“这下跟个仙童似得。”
“哟,哪儿来的小郎君?”莫三郎进屋,看着大峪打趣道,“这模样俊的,赶明儿给你找个小媳妇儿回来。”
“下上了?”宁娘问道。
莫三郎嗯了声,“这次保管钓个大的。”说完,进了里屋。
上午蒸完馍馍,全部拾上盖帘,拿去了东厢屋晾着。下午又蒸了黄米膏,在盖帘上拍平,摁上红枣,切成块,也送去了东厢屋。
粮铺的东家今年给了莫振邦十几斤小米。莫振邦干事实在,东家一直很赞赏,差不多每年都会意思一下。
张婆子笑得小眼眯成一条缝,“我看这是今年的新米,这颜色就能看出来。”
一天下来,洛瑾回到西厢屋,见着板子上的裁好的布料,才想着再过一日就是年节,可是衣裳还没有缝起来。她自己的不打紧,反正她不需要出门,可是莫恩庭的是要缝的,年节他一定会出门,去给先生拜年,当然需要一套新衣。
拿起那一沓布料,洛瑾走到里间门帘那里,“二哥,我能进来吗?”
莫恩庭正在看书,“进来吧。”
洛瑾掀帘进去,“外间没有灯,你的衣裳还没做。你还有蜡烛什么的吗?”
莫恩庭看着洛瑾手里攥的布料,知道她要为自己缝衣裳,“蜡烛光不亮,坏眼,你在这间缝好了。”
洛瑾也觉得,油灯的确比蜡烛亮了不少,“不会扰到你吗?”
莫恩庭将书卷成卷,双手攥着,好笑的看着洛瑾,“难不成你缝着衣裳,还能敲锣打鼓似得?”
洛瑾摇头,“不会。”
“那就是了。”莫恩庭摇头,“你就是有时候顾虑太多。其实你在这里,根本碍不到我。”
既然人家这么说了,看来也没什么,反正姑父也说莫恩庭是个好人。如此想着,洛瑾就把针线和布放在炕沿上,想到外间搬个小凳子。
“你又要做什么?”莫恩庭问道。
“我去搬个凳子。”洛瑾回道。
现在真是被她搞得有些哭笑不得了,莫恩庭看着矮桌对面的炕,“有炕不坐,你去搬小凳子?”
洛瑾眨眨眼睛,小嘴张了张,小声说道:“你不是不喜欢人家动你的东西吗?”
是不喜欢,很不喜欢。不过话说回来,他要是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一定会想去动。莫恩庭看回书上,“我是不喜欢别人弄脏我的东西。”
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儿。洛瑾想了想,坐到另一侧的炕头,拿起针来,引了一根线。
认真做衣裳的女子,在那里低着头静静地,很美好,又有些不真实,仿佛一阵风过,就会吹走似得。
不知为什么,平日多晦涩难懂的书都能吃的进去,现下莫恩庭一点儿都看不进去。她真的打扰到他了,还不轻。
“明日我让三郎找找。”莫恩庭干脆放下书,假装看累,伸手摸了摸眼。
“什么?”洛瑾抬头,没听懂莫恩庭的意思。
“以前,老三钓了兔子,不是剥了兔子皮吗?”莫恩庭用裁纸的小刀挑了下油灯的灯芯,整个房间亮了些,“一般他都是及时将皮子处理好。”
洛瑾等着莫恩庭接下来的话,他说这些做什么?难道也要像莫三郎那样,上山下套子,钓兔子?
对面的人安静的等着他开口,乖乖的模样是莫恩庭从没见过的。他周围的女子大都是村里的姑娘,平时做着农活儿,说话行事都少了些文静,对着人也都是说笑随意。
倒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样一直养在后院儿女子,很不一样,做事说话从来都是轻声细语,柔柔弱弱的。
“我答应你姑父,要照顾你。”他好像在找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莫恩庭道:“你在外间那边实在太冷。我让老三把皮子找出来,你给自己缝个垫子。”
“不冷。”洛瑾摇头,“晚上烧了火,没事儿的。”
“下次你姑父来,看到你还和以前那样,我怎么说?”莫恩庭义正言辞,“做人要讲诚信,答应了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那也不用皮子呀?”洛瑾觉得不合适,“再说,那是三叔的东西……”
莫恩庭重新拾起了书,眼睛落在书页上,没再说话。
洛瑾以为莫恩庭这是认同了她的意见,便低下头干着自己的活儿。她的针线活儿做的不错,以前绣花的功夫倒也用上了,针脚细细密密。
农家人穿的衫子没什么讲究,大体猜出的样子,缝制起来就行。洛瑾手里的衣裳大体缝了出来,只剩下收边了。
眼见夜有些深,洛瑾搓搓眼睛,“二哥,明天就缝好了。你早些休息,我出去了。”
那件即将缝完的衫子就搭在炕沿上,洛瑾站在旁边,或许是白日的活儿做的太多了,看得出有些困,一双眼睛有些迷蒙。一身不合体的素色衣裙,有些肥大,衬得她格外纤细。
“去吧。”莫恩庭点头。
早上,洛瑾起得早,整个村里还是静悄悄的,东厢屋屋也没有动静。若是以前,莫三郎应该起来去捡兔子的,想来是睡沉了。
莫振邦是起早习惯了的,就算今日不用再去粮铺,勤快的他还是早早起来,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看看哪里还要拾掇一下。
宁娘穿戴好,也来了正屋这边。腊月二十九,也是忙碌的一天。
早饭吃的简单,昨日里蒸的馍馍现在是捞不着吃的,依旧是饼子咸菜。
一家人正吃着饭,院子里进了人,喊了一声,“二叔在家吗?”
洛瑾能听出这个声音,是凤英,只是她以往来的时候都是笑的尖锐,怎么这次有些哭腔?而且这才大早上,莫家的人还在吃饭,她来做什么?
除了张婆子和大峪,其余人都放下筷子,走去了院子。
院子的石墩上,凤英坐在那里,见有人出去,嘴里痛苦的哼唧着,“三郎,你看看,这是你的东西不?”
凤英手里拿着一个兔子套,只是上面的铁丝圈已经变了形。
莫三郎走过去,“是我的。凤英嫂子,你这是怎么了?”
莫振邦走过来,见凤英一直揉着自己的脚踝,问道,“他嫂子,你这是腿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难道不觉得,其实张婆子挺萌的吗?
还有,二哥,你确定人家姑父说把人交给你照顾了?
第32章 腿伤
“二叔,你说我这是怎么了?”凤英坐在那里唉声叹气,“昨日牛四的烟袋锅子掉在坡里了,今儿早上我就想去捡回来,别的再丢了。”
莫家的人看着眼前的情况,知道既然凤英找到自己家门,肯定和自家有关。
“这不,我就在小路上走着,心想许是掉在路边的乱草里了。”凤英的声音有些尖,有时候让人听起来不舒服,就像她现在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可是总叫人觉得有些假。
“那找到了?”莫振邦问道。
“本来还想找。谁知脚不知被什么套住了,我没站稳,一下栽倒在地上。”凤英说着当时的凶险,“那边是下坡,陡得很。我就趴在地上,前面一块石头就离着我的额头二指远。”
凤英在那里笔划着,莫家的人也大体猜到了什么事,凤英应该是被莫三郎下的兔子套给套住了,继而摔了一跤。
“我当时那个痛啊,爬都爬不起来,在地上缓了好一阵儿。”凤英一脸苦相,“怕是身上也跌的不轻。”
莫三郎虽说性情爽朗,可是他也能看出凤英多少有些装。坡上不少乱草,就算摔倒了,也不至于摔得那么严重,当场就想开口。
莫振邦挡住莫三郎,怕小儿子冲动,“这样啊,让老大媳妇儿帮你看看伤的厉不厉害。”转而看着气得不行的莫三郎,使了使眼色,“你去叫你王伯过来看看,千万别伤了骨头。”
在场的人心知肚明,伤了骨头那是现在这副模样?那还不疼的嚎破了嗓子?
“不用了。”凤英开口阻止,“我就是过来还三郎东西的,真的不是来找家门儿的。我这就回去了。”
说着,凤英扶着石墩想站起来,好像没站稳,又坐了回去。
“老二媳妇儿,你把你嫂子扶回去。”莫振邦皱眉,腊月二十九大清早的,就被人找家门儿,觉得有些触霉头。
洛瑾闻言,上前扶住凤英。
“可要麻烦你了。”凤英装作虚弱的扯扯嘴角,抓上了洛瑾的手臂。
“爹,我跟过去看看。”莫恩庭走过来,“万一凤英嫂子哪里不适,我也可以帮着牛四哥跑跑腿儿。”
二儿子做事,莫振邦向来放心,可是二儿子也从来不吃亏,当下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点了头。三郎是不能让他过去的,万一冲动起来,再和人家吵起来。
早饭谁也吃不下了,好好的一天似乎被搅了。最气的还是莫三郎,他坚决不相信,一个兔子套就把凤英伤成那样,嘴里直说她是装的。
这谁也能看出来,可是人家就是摔了,能怎么样?自然是要上门跟着。
路上不少村民,明日年节,大都起得早。看着凤英一瘸一拐的,旁边一个姑娘扶着。见了都问,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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