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热切的眼神下,他似乎觉得应该解释得更清楚一点,于是干干巴巴地补充了一句:“也没有定亲。”
我很高兴。
然后我听到展某说了一句:“展某……不叫展某,叫做展昭。”
第4章 论御猫的腰力(3)
展昭比展某要好听。
所以我并不计较他现在才做自我介绍,而且我跟他的口音有点区别,展某两个字在我听起来有点像展猫,昭字的发音倒是一样的。
我仍然很高兴。
展昭用那双我很喜欢的眼睛看着我,他的眼睛很大,我的眼睛也很大,我的鼻子不高,但是他有一个高高的鼻子,孩子大多遗传父亲的鼻子,他的身板也好,除了腰细了一点,简直没有任何缺点了。
我又问他:“我叫戚霜,今年十八岁,我也没有定亲,我看你很好,我很喜欢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我真的是特别礼貌。
展昭的耳朵又红了,他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看着他,补充说道:“你不要看我长得不好看,我会做饭,脾气特别好,而且知书达理,多才多艺,你跟我在一起会特别开心的。”
展昭可能是对我的推销有一点心动了,他犹豫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对我行了一个礼,认真地说道:“承蒙戚姑娘厚爱,展昭不是那等轻薄小人,那日虽事急从权,但也是展某的过失,展某应当对戚姑娘负责。”
我挑了一下眉。
展昭不避不让地看着我,面上的红晕已然淡去,越发显得眸正神清。
他不愿意,但肯负责,他还指了出来,可惜换个人都可能听不懂他话里过于含蓄的指责和冷淡。
这个男人……有点可爱啊。
我善解人意地说道:“那天的事情是意外,我练功出岔子了,你不要放在心上,我说的给我一个机会是指我们先相处一段时间,你要是也喜欢我,那就两相欢喜,你要是不喜欢我,我不会勉强你的。”
我这个人不喜欢勉强。
展昭顿了顿,用审慎的眼神看着我,我对他露出一个笑容,他垂下眼,轻声应道:“既是如此,展某答应,只是不知姑娘父母何处,也好寄书一封,告知姑娘去向,不使二老担忧。”
父母?
我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只有一点浅浅的印象。
我爹是个做官的,最高做过四品的京官,这在大唐已经属于中高等官员,本来日子过得很不错,可惜我出生那年乱兵攻了长安,皇帝一拍屁股跑了,我们一家落在后头被乱兵抓了,我爹为了保护家眷只得投降,乱兵还给他也封了个官,结果皇帝那边又打回来了,秋后算账的时候我爹被贬官荒县,路上遭了山贼,我那时候和奶娘的小女儿玩躲猫猫,藏在了山洞里,阴差阳错躲过一劫。
最开始的最开始,我拼了命想要学武,就是为了替他们报仇,可惜时移世易,等我有了实力去报仇,那一群山贼早已不知去向,后来倒是零零散散查到几个,给了痛快。
我摇摇头,“他们已经不在了。”
或许是看出我并不伤心,展昭没有安慰我,他说道:“展某也是父母双亡。”
都没有父母之命,事情就简单得多了。
时值秋日,夜宿山林,以习武之人的体质来说并不算什么,展昭却找来枯枝干叶为我烧了一把火,他犹豫再三,还是从包裹里找了一件厚实的深色长衫,让我披上御寒。
很久没有人这样照顾我了。
不是说我就没有人照顾,而是很多挤破了脑袋想要来照顾我的人我都不喜欢,他们脸上的欲求和渴望太深,而我只喜欢简简单单的日子。
火光照耀下的展昭比白天还要好看一点,但我的目光已经不止在他的脸上身上流连了,倘若我前几天只属于见色起意的话,现在这个情况,我觉得他就算毁容了,我也还是会想和他试一试的。
男人不光要外表好看,内在也是很重要的,不是指才华武功,而是人品心性,毫无疑问,这个男人是个宝。
我当真是非常喜欢他。
之后的十来天我们一直在赶路,终于在第十一天的清晨到达了展昭的目的地开封府。
说起这个我就有点想要叹气了,开封属于平原地区,气候宜人,水土便利,但地理位置是真的不好,宋朝把开封定为都城,一则贪图环境的安逸,二则是实力不允许他们建设以长安为中心的繁荣盛世,换句话说,这个宋朝很弱。
但跟我没有太大关系。
展昭带着我骑马进城,一路直奔开封府衙。
他已经在路上向我解释过,他是御前四品带刀侍卫,每个月逢二逢六逢九负责进宫守卫皇帝,宫里管两顿饭,其余时间负责开封府的守卫兼职替府尹查案办差,月俸四十五贯,逢年过节有赏赐,基本上折算成银钱给,等于三个月的月俸。
待遇真是非常不错。
我算了一下自己,只有两身衣服,还是展昭给买的,路上吃了他好多顿干粮饼子,算起来真是欠了不少。
但我一点都没有脸红。
展昭把我在开封府衙门口放下来,我扯了扯他的袖子,问他:“我跟着你进去,还是在这里等你?”
府衙门口值守的衙役吃惊地看着我们。
展昭叹气,说道:“戚姑娘跟我来吧。”
我就跟着他进去了,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很吃惊地看着我,或者说是看着我扯着展昭袖子的手,我眨了眨眼睛,扯得更开心了。
路过一个僻静走廊的时候,展昭有些无奈地对我说道:“戚姑娘,这样去包大人面前有些不雅。”
我只好放开他的袖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他一被放开,连步子都走得快了一些。
我们在走廊的尽头拐了个弯,就到了包大人的书房,我一进去就乐了。
包大人穿着件大红色的朝服,面黑如炭,脸圆圆的,就像个喜庆的黑包子,他边上站着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长相清隽,白得晃眼,越发衬托得包大人像个黑煤灰。
展昭连忙替我解释:“大人,戚姑娘出身江湖,不懂规矩,冒犯大人了。”
包大人看了我一眼,用很有腔调的声音说道:“无妨,展护卫此去可有进展?”
展昭从怀里取出一大份文书来,道:“公孙先生神机妙算,青阳县的留存案档果然不曾来得及销毁,大人请看。”
包大人黑脸上露出喜色来,把文书细细翻看一遍,连说两声好,又关心起展昭来:“展护卫星夜兼程,必然劳累,先去休息吧,明日十二,本官替你告假。”
展昭没有拒绝,来回二十多天,他也确实很疲惫了,只是目光落到我的身上,他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主动向包大人介绍了我。
“大人,这位戚姑娘是我的朋友,想要在开封府住些时日,不知方不方便?”
包大人又看了我一眼,我眨了眨眼睛,指指展昭,说道:“对啊,大人,你留下我吧,我想住在离他近点的地方,你放心,我不吃白食的,我也可以做护卫,或者你们缺厨娘吗?乐师也可以。”
说得我自己都快要爱上自己了。
展昭立在一旁,没有开口,倒是那个白得晃眼的公孙先生很有兴趣地看了看我,问道:“姑娘的武艺如何?”
雪玉娇说过,在外面要给男人面子。
我指指展昭,说道:“比他差一点。”
公孙先生又问:“姑娘精通乐理?”
说到这个我就很气了。
当初我距离大宗师只差一步,为此遍阅武林典籍,最后得出花间派武学较为适合我用,我很是花了一番功夫找到花间派的功法,谁知花间派的功法矫情得很,非要练功之人精通书画乐理天文术数各种杂学,我花了好久才读通,其中最欠揍的就是石之轩年轻时留下的手稿,他在乐理中藏下秘籍十四卷,非乐理宗师不能读懂秘籍,我在这上面花了足有二十年的时间。
于是我非常不客气地点点头,“琴瑟筝笙箫笛精通。”
公孙先生还想再问,包大人说道:“府里尚缺一位厨娘。”
我觉得这个包大人是在针对我。
他或许已经看出了展昭并不喜欢我,他虽然看着和蔼,但显然不会对每个人和蔼。
换成别人必然会觉得受到了侮辱,然后拂袖而去,尤其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年轻小姑娘,但我不一样,我一直觉得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不是第一印象就能决定的,倘若我不向别人展示出自己的好,别人当然也不会喜欢我。
包大人给我安排了距离展昭只有一墙之隔的院子,我和三个厨娘住在一起,其中两个厨娘都在外面住,跟我同住的只有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厨娘,她是两年前被展昭从难民中救下来的,因为无处可去就留在了府衙里,开封府的人都叫她陈姑娘。
距离是很近,但墙砌得非常高,因为展昭住的地方是府衙留存案档的重地,一般二般的江湖人士还真没办法翻上去。
我能。
我望着墙,已经可以想见每晚翻过去夜探猫闺的美好生活。
送我来的叫做王朝的捕头又交代了陈姑娘几句,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陈姑娘和和气气地对我笑,问我:“我叫陈娇娘,姑娘你叫什么呀?”
我瞅她一眼,“刚才那个王捕头没跟你说?”
陈娇娘的笑容微微凝滞了一下,说道:“姑娘……”
我摆摆手,对她说道:“我跟你换个房间,你去收拾吧。”
对于和我有相同觊觎目标的人,我一向很不客气。
第5章 论御猫的腰力(4)
陈娇娘十分委屈地帮我收拾了东西,又把自己的东西搬出来,忙了快一个早上。
期间王朝又来了一趟,来给我送一些生活用品,看到只有陈娇娘在忙,很是诧异,但陈娇娘并没有当着我的面说我的坏话,把事情遮掩了过去。
虽然在她遮掩过后,王朝看我的眼神越发不善了。
我吃完陈娇娘拿给我的梨,拍了拍手,径直朝着下厨的方向走去,我来了一个上午,没有人带我去参观一下府衙,也没有人给我比划个地图,好在我的五感很灵,要是运足了内力去听,甚至可以听到远处皇宫里坐着批阅奏章的皇帝的跺脚声。
开封府的下厨地方不小,毕竟整个开封府连算衙役仆从在内大概有百余口,每天吃喝也是一个大工程,刚好快到饭点,我在门口瞅了一会儿。
下厨里一共两个掌红案的大厨,都是中年朴壮的男人,小工五个,还有两个厨娘,小工忙着切菜烧火,厨娘负责剥菜洗菜,偶尔也动手料理一些素食面点。
我还没进去,身后就传来陈娇娘的声音,她的声音跟她的人很像,温声细语的,“戚姑娘怎么不进去啊?张阿娘,孙阿娘,我来迟了!”
她的脚不大,步子倒快,语气里带着些歉意地对里面的人说道:“都怪我,忙着帮戚姑娘收拾房间,两位阿娘别忙了,放着放着,我来弄就好!”
陈娇娘很是麻利地接过洗菜的活计,两个一胖一瘦的婆子这才有空歇了,瘦婆子瞅瞅我,问:“这丑女娃是展大人带回来的?看着阴沉沉的,会做事吗?”
胖婆子也瞅我,她比瘦婆子要凶,瞪着眼睛喝道:“站在外面干什么,没瞧见大家忙活成什么样了吗?去把那边的菜洗了!”
陈娇娘帮我说话,“阿娘,别这样,戚姑娘初来乍到的,有什么事情慢慢教就是了,我刚来不也这样吗?”
我不想洗菜。
我这辈子都没洗过菜。
我指指手洗得明显比别人干净得多的一个清秀小工,“你,去把那边灶台擦干净,锅都洗一遍,再烧个火。”
小工愣住了,胖瘦婆子和陈娇娘也愣住了,切菜的小工也都朝着我的方向看过来,那两个大厨一个正在烧菜,一个坐在凳子上歇着,这会儿歇着的那个就喝斥众人道:“都愣着干什么,做事啊!还有新来的女娃子,别以为你是……”
他话音未落,已然不敢出声。
我把随手拍扁的铁锅扔到一边,原本放置铁锅的灶台坍塌了一半,有些砖石碎瓦溅进了陈娇娘用来洗菜的盆子里,众人安静如鸡,我拎着小工到了没人的灶台前,指使他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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