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亲自送她出了坤元宫,广芸拉着她的手又絮絮的说了好些话,谢柔微笑听着。
在广芸走后不久,谢柔亲手将坤元宫的门合上了,雀儿本要来帮忙,却被她拦住。
“娘娘……”雀儿唤了一声,眼睛竟有点发涩。
“您舍不得是不是?”
谢柔摸了摸她的头发,淡淡笑道:“傻丫头。”
五味杂陈,化成一声轻叹。看着宫墙顶上的琉璃瓦,她想,等冬天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她或许已经离开这里、离开他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卓海:完了完了,孩子都开始说胡话了。
萧直男:我失眠……
第15章 冷宫旧事
废后诏书颁下的时候,满宫哗然,谁都没想到不久前还风风火火整治宫闱的皇后,会被皇帝厌弃,封号地位一黜到底,直接将人打发到冷宫去了。
冷宫是什么地方?进入那个地方几乎意味着再无翻身的可能。后宫众人或诧异疑惑,又或嗤笑冷眼,都缩在自己宫里看热闹,只有刚晋封为修容的广芸是真的难受极了,她听到消息打碎了手里的茶盏,顾不得旁人如何看她,跪在正和殿门前欲为皇后求情。
但不想正和殿的烛火着了整夜,却根本没打算放她进去。初冬天寒,广芸身子骨熬不住,不到一个时辰就倒了下去。
“主子,您这是做什么呀,皇上圣旨已下,不可能收回的。”婢女芳绡急红了眼。
广芸掩着唇咳了两声,面色苍白:“娘娘对我恩重如山,她出了事我不能袖手旁观,别人怎么做是她们的事,我不能没有良心。”
芳绡跪在她身边劝道:“主子,您再这么跪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而且您在正和殿跪着,皇上若怪罪下来又该如何是好?”
广芸心里也畏惧,然而皇后音容犹在脑海,温柔教诲点滴入心,皆是皇宫中最温暖的所在,她想起两人相处的画面,心底突然生出许多勇气,支撑着她跪直身体。
看着殿门,她浑身发冷,从前母亲说皇宫是最寒凉的地方,她还不信,哪怕进了宫,她依旧不以为然,因为她亲耳听过、亲眼见过世间最美好的感情,御座上的两人伉俪情深,是六宫乃至世间之表率。
可是这一切都在一张废后诏书下化为乌有,她还记得谢柔谈起皇上时,眉眼温柔如水,所有的叮咛和嘱托都是关于皇上的。
那个人怎么能辜负这样一个女子?
“皇上,皇后温柔仁慈,多年来侍奉您左右,尽心竭力,求您看在往日情分上宽恕娘娘,从轻发落!”她不能面圣,就只能在门外说,芳绡替自家主子吊着一颗心,额头上冷汗如雨,跟着叩头。
广芸心中焦急,见怎么说都无人回应,只得道:“前朝争论皆因嫔妾父亲而起,但那是一人之言,不能以偏概全,还请皇上三思。”
芳绡闻言一愣,欲哭无泪的拉住广芸,心道,娘娘是疯魔了么,竟然连老大人的面子都不顾了,这要让大人知道,怕是要背过气去。
不过说了这么多,殿中终于有了动静,只见朱门开合,卓海走了出来,道:“娘娘,这外头天寒地冻的,您小心身子,皇上知道您的来意,也清醒着呢,这不,让小老儿带句话出来。”
广芸抬眼,眼眸还未亮起光芒,就听卓海把话接了下去,道:“圣旨已下,没有收回的先例,娘娘请回吧。”
广芸一怔,满脸无措。
卓海叹着气摇了摇头,嘱咐旁边的小太监们:再有来正和殿的,不管是哪个宫里的,直接打发回去。
奴才们纷纷应诺。
等再回头,广芸已经踉跄的站起往回走了,卓海摆了摆手,重新关上了殿门。
殿中,萧承启负手而立,望着窗外不知在看什么,卓海进来时脚步很轻,没有惊扰他。
“皇上,都准备好了。”他说。
萧承启默然。
*
此刻的谢柔并不知道正和殿前发生的事,她正带着云姑和雀儿躲在冷宫里烤红薯。
冷宫荒凉,几人围炉却不寂寞。离了小厨房,她也没让暗卫大张旗鼓的送吃的,只塞了几块红薯进来。起先雀儿还嚷嚷着辛苦,等红薯烤完了,吃得最快的却是她,云姑笑她没出息。
三人嬉闹如常,烘热了这片冰凉的天地。
“娘娘,咱们今晚离开吗?”雀儿抱着膝道。
谢柔道:“嗯,等太阳落山的时候。”
雀儿点了点头。
云姑比雀儿要细心一些,问道:“皇上派遣了暗卫来接应?”
谢柔点头,她知道他一定会这么安排的。
按理说圣旨颁下,她们就可以离开皇宫了,但谢柔和萧承启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更妥善的处理方式,那便是先到冷宫来一趟,让六宫耳目看到,然后再商议离宫事宜。
两人没有见到对方,但想法竟一模一样,她带着简单的行囊进了冷宫,萧承启的信紧跟着就传了过来,他让她等,等暗卫把一切安排妥当。谢柔自己也想等一等,只不过盼的人不同。
她以前来过冷宫,那时候没有人和她作伴,她被关在屋子里天天数地砖,前皇后指使手底下的庄嫔,派了个奴才在外叫嚣,仗着冷宫无人,每日变着花样骂她,她那时心态还不错,听着恶言恶语,全当听戏,只是夜深人静时难免寂寞。
上一批关在这里的妃嫔已经去世,只留下铺满枯草的院落,夜里的风吹过,晃动草木的声音仿若耳语。冷宫里有很多传说和故事,大抵都和这些绝望的妃嫔有关,她们关进来是正常人,日子久了就疯魔了,有人接受不了从天上掉进地狱里的差距,有人是眼看着希望渐渐熄灭而痛苦,她们到死的都没等到心上人接她们回去,九五之尊并不在乎身边围绕的是哪种花。
谢柔没有这么凄凉的心境,却也希望有人带她离开这里。
萧承启是在一个雨天来接她的,他来得急,身上都被绵绵细雨打湿了,小太监在后面举着伞追着他跑,一路追进了冷宫,他进了屋子,环顾四周,看见她的时候目光一滞,脸色比她还白几分。
“你还好么?”他皱着眉问。
她点了点头,其实心里温柔得一塌糊涂,她想她比那些妃嫔好多了,想等的人就一定能等到。
他说,你受苦了,总有一天他要把欺负他们的人都送下地狱。
没过多久,欺负她的庄嫔就受到了惩罚,庄嫔死得时候眼睛瞪得老圆,谢柔虽然不怕,但心里有阴影,年少的萧承启竖起一掌在她眼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若是害怕,就看着我,别看她。”
谢柔一笑,与他玩笑:“陛下处事越发干脆,嫔妾觉得与其怕个死人,不如怕陛下。”
他难得笑得开怀:“我全当你在夸奖我了。”
那时的少年还没有如今的威势,喜怒哀乐在她面前展露无遗,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变得越来越像个合格的君主,少了几分肆意,就连他们之间的称呼也从“你我”变成了“皇上和皇后”。
时间越久,越是小心翼翼,她也越发像一个可有可无的盟友。
谢柔望着窗外的草木,安静的思量。
她在冷宫里等了一天,雀儿红薯都吃了三个,外面园子里依然没动静。
这次身边有陪着她的人了,然而想见的人却没来。
连云姑都觉得奇怪,她们都已经准备离开了,皇上竟还不曾露面,未免显得太过冷漠了些。
“娘娘。”云姑唤了她一声,想说“别伤心,莫在意”,可事到如今,怎么可能不在意。
谢柔却只是笑了笑。
最终萧承启没来,来的是暗卫卓生和卓远两人,卓远一身利落的黑色短打,腰上配着短刃和□□,率先向谢柔行了一礼,道:“奴才奉陛下旨意送娘娘离宫北上。”
是熟人了,但出了这道宫门,她就不再是皇后,念着众人一路辛苦,谢柔微福了一福,道了声“多谢”。
卓远和卓生齐齐怔住,赶快道:“娘娘不可,奴才们怎敢受娘娘的礼。”
谢柔道:“以后我便是普通百姓,与皇宫再无瓜葛,这个礼是应该的。”
两人面面相觑,不敢接茬。卓远和谢柔相熟,更是莫名从她话里听出了其它味道——
怎么觉得,皇后娘娘有点火气啊。
两人也没敢多说,打了个哈哈将话题绕过,直接将出宫的细节和谢柔说了,然后问她:“娘娘还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吗?”
谢柔道:“我印象里没有其它的东西了,不过出宫前也劳烦你再跑一趟,代为检查私库和宫门,以防疏漏。”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卓远立刻领命。卓生则带着谢柔三人上了角门的马车,往近郊长亭走去,周围树影重重,看起来寂静无比。
“娘娘莫担心,陛下派了一队人马护送娘娘,皆是暗卫里的好手,等卓远回来,咱们便可以出发了。”
谢柔淡淡道:“皇上想得确实周到。”
提到皇上,卓生闭上了嘴。他也察觉出不大对劲的地方了,据说临近皇后离宫的这半个月,皇上根本就没见过皇后,好歹多年夫妻……
这时云姑的声音响了起来,道:“娘娘,皇上会来吗?”云姑和雀儿亦是越等越觉得诧异,掀起马车的帘子往后瞧,心里也有几分焦急了。
谢柔却笑了笑道:“会来的。”神色一改冷宫里的模样,变得无比肯定。
云姑和雀儿皱了皱眉,连卓生都回头看了她一眼。
谢柔话说半句,没有解释,原本的火气被强大的气场覆盖,让人轻易便能相信她说的话。卓生也被她神情所摄,不由好奇起来。
事实证明,皇后出了皇宫,依然是厉害的女子。不到半个时辰,后面就响起了马蹄声。
萧承启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卓生、卓远:皇后666
第16章 长路告别
拽着缰绳,萧承启停在了马车旁,他穿着一身便衣,后面只远远坠着四五个暗卫,看去行色匆匆。
看着马车上的女子,满腹言语突然都消失不见了,萧承启口中发干。
谢柔打帘下车,裹着披风袅袅婷婷的站在马前,问他:“皇上特意追来,是有什么话想和民女说么?”
萧承启抓着缰绳的手紧了紧,道:“你忘了带它。”张开手掌,露出细长的匣子,匣子里是个刻着木兰花的白玉簪子。
谢柔道:“多谢陛下。”
萧承启张了张口,准备说些什么,谢柔的下一句却已经跟上,道:“外面天凉,陛下出宫不妥,还请陛下快些回去罢。”
萧承启懵了。
谢柔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萧承启背后的卓远悄悄向卓生竖起大拇指:高,敢这么跟陛下过招的只有皇后娘娘了。
他是知道来龙去脉的,皇后让他回去检查私库和宫门,他当然不只要看这两处,看着看着就查出了疏漏,桌上那匣子不正是皇上赏赐给皇后的么,于是他心头一动,立刻拿着东西往外走,然而走到一半他突然反应过来皇后的意图,这分明是故意落下的吧?皇上的赏赐不就是皇上送的东西,皇后是想让皇上再送一次?
亏得他脑子灵活,没将这东西直接送出宫,而是拐了个弯送到了正和殿。皇上一瞧,果然坐不住了,换了衣服就奔出来。
卓远觉得,自家陛下被牢牢地捏在皇后手心,就像风筝一样,飞多远,那根线还在皇后那里,这么一想,他心里服气的不得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萧承启早就坐立难安了,那簪子纯属点燃火石的那把火。出宫的时候,他攥着匣子心头空茫,脑海里有声音催促着他追出去,也有声音将他按在椅子上。
半个月不见并不是他冷心绝情,而是不敢,怕见了她会做出违背诺言的事,会想让她留下来。他近日脑中混沌,开始看不清两人的关系,离她出宫的日子越近越不清晰,这种感觉让他莫名的不安,乃至见了她,因着思虑不清,连要说什么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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