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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柔又问了问他的布署,谭清远怕她听不懂,便简单地说了一下,谢柔点了点头,将图上标注的位置快速浏览过,指着西南角道:“谭大人可在此处留有余地。”
    谭清远好奇地道:“为何?”西南角久经战火,有攻破的可能。
    谢柔道:“围城必阙,向来守城只守三面,西南角留白看似危险,却有反击机会,图坦战术以冲杀为主,不善攻城,看到这样的安排,会以为城中兵力匮乏,不自觉地将自身兵力集中在弱处寻求突破,到时我军就有机会给予重击,虽然不能立刻击退图坦,但可将战线拉长,多缓一日。”
    她的话音轻柔有力,却让谭清远越听越惊异,眼睛瞪得老圆。
    谢柔瞧他半天没说话,微讶道:“大人怎么了?”
    谭清远张了张嘴,一脸惊诧得出不来声,他刚才还想着她一点都不懂行军打仗呢!寻常女子机灵也就罢了,她怎么什么都会,就差一身武艺直接上战场杀敌了。
    “你……”他脑子发懵。
    谢柔笑了笑,浑不在意地道:“不过是看过几本闲书罢了,谭大人若觉得此举不妥,再做安排就是。”
    谭清远知道她又谦虚了,只是心里也越发好奇这些都是谁教给她的,就算是世家大族也不会教女子这些东西,未免太不可思议。
    谢柔没有多留,卓远跟在她身后,脚步微顿了一下,看着女子背影,他随口和谭清远说了一声:“若大人有何难处可与小姐商量,小姐有意相助才会来此,谭大人心里有数就好。”
    谭清远点了点头,慨叹着道:“多谢姑娘了。”战事虽与她有些关联,但一个女子深入边关实在是太危险了,这么一思量,他胸中便升起几分深情和豪气来,哪怕豁出一条性命也要护得她周全,陪她等飞卿兄回来。卓远自然不知他想偏了,只看他神情去了几分紧张,放心了一些。
    谢柔一人回了厢房。
    “夫人稍作歇息,若有事属下再来禀告。”卓远道。
    谢柔点了点头,她记挂战事,但现在担心也没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说起来她已经有些时候没好好休息了,却也睡不着,边城屋舍干燥温暖,她就坐下来半倚在床头翻兵书。行军布阵这些事,她原本是不会的。
    像很多女子一样,她对军事并不热衷,哥哥虽然是将军,但他很少和她提起战场上的事,反倒是萧承启,处理政务从不避讳她,夜里挑灯,兴奋又或苦恼地将朝廷对外战况讲给她听,她托腮饮茶,看着他意气风发。
    慢慢地,她就听进去了,从一开始的懵懂不知,到偶尔能和他聊上几句,直到后来她自己闲来无事也会挑几本兵书看。她还记得他说,四海来朝固然好,然而周围虎狼环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有朝一日他要踏平蛮国,还宇内清明。
    言犹在耳,可是说话的人却音信全无,说不慌是假的。
    会担心他有没有受伤,这几日是怎么过的,会难以克制的想念,还有哥哥……她更是连想都不敢想。边关战火纷飞,不知他们是否平安,这种未知的恐惧像深渊里的漩涡,很容易将人吸进幽冥,唯有离他们近一些,她才会好受点。若是他们活着,她要第一个见到,若他们当真有何不测,这边关也不多她一副枯骨。
    这样的念头来回翻转几遍,锥心之痛也痛得麻木了。她按了按眉心,继续将自己沉在书卷里,试图以这个方式减轻些恐惧。
    事实证明多少还是有用的,她看了一会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梦里金戈齐整,战旗飘扬永立不倒。
    这般睡了约有两炷香的工夫,天边似有战鼓声从遥远的梦境传进耳中,声音沉闷,初时还听不太清,随后则是百鼓齐鸣,声震苍穹。
    谢柔猛然从梦中惊醒,因起身太急,险些撞到凳子。
    她推开门,见卓远和其它暗卫面色严肃,眺望着城楼,喊杀声已经从三面传来,连云朵都染成了红色。
    “找人探前线消息,有任何变化随时来禀。”她对卓远道。
    卓远应了,又将一副城防部署图交到她手上,低声道:“属下谨遵娘娘懿旨。”暗卫营是城中唯一的机动力量,而调用暗卫营参战,除了皇上的圣旨,就只有皇后可以下令了。
    谢柔紧握图卷,眉心一蹙又接着舒展开。
    如今她和萧承启虽天各一方,但依然可以并肩而立,共同守护社稷江山,幸甚。
    第60章 生死五日
    早霞残红似血,城墙外喊杀声直窜云霄,强攻如滚浪冲击着城门,城上时而有激烈的嘶吼声,谭清远腿脚发软,拼命强迫自己直视着战局,鲜血飞溅在他衣领上,来不及作何反应,一颗人头紧接着滚到了他脚边,谭清远未曾亲临过战场,此番受到了极大刺激,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憋不住,扶着墙呕了起来。
    士兵打起仗来,除了听鼓声观旗语,其它是一概顾不上的,敌军正在城下架飞梯,图坦兵将虽猛,但军备器具不足,他们没有大型的叠梯,只有前装铜铁抓钩的竹木单体,冲锋全靠蛮力,一个个如死士般厮杀蹬跃。不过这对谭清远一方却是天大的好事,他们提前备足了滚石和火油,顺着城楼往下倒,城墙上还搭了响铃针网,一时间墙头哀嚎声不绝,人数极少的唐国兵将竟占据了上风,瞬间士气大盛。
    只要不给图坦突破口,他们就能坚持下去。城楼上弥漫着烧焦的味道,士兵换了一波又一波,有人倒下,也有人重新站起来。
    谢柔这次留在了城中,她不会武功,自然不能去战场,但她始终留意着战况,控制着暗卫营动向。卓远将前方信息递上来时,她正嘱咐暗卫营盯紧城门,在破门处安放拒车,门后壕沟里插满了勾刀和硬刺,暗卫按照指令有条不紊的挖掘布置,不一会这条防线就成型了。
    卓远看向女子的眼神里又多了一层尊敬和佩服,战事匆忙,以谭清远一人之力,这些步骤根本没办法全部顾及到,谢柔却都注意到了,罗列出其中的问题,尽力补救。谢柔和谭清远一样,亦是第一次走进战场,可她做得不比任何将领差,只说心智沉稳,就厉害过世间大部分男子了。
    谢柔将时间估算得很准,就在他们把壕沟安排妥当,城门口已经架上了木牛车,图坦士兵用撞锤重击城门,厚重的门扉震下无数尘土。
    谭清远脸色发白,指挥着士兵放箭,箭矢如雨击杀了不少敌军,趁着图坦战局未稳,死死压制住了他们。想比战士们的热血,谢柔更冷静些,蹙眉问道:“我们还有多少支箭?”
    卓远报了一个数。
    谢柔默然思量,按照这个打法,只能拖三天左右,和兵力相等。
    “将老幼妇孺迁至内城,告诉谭清远在西南角留出口子。”她想了想,道。
    卓远领命,快步而去。
    这一日厮杀激烈,唐国占据位置优势,居高临下将图坦打了个措手不及,临近黄昏时分,图坦暂时退到五里之外围城不攻。
    谭清远一颗心吊在嗓子眼儿上,看到图坦大军退下,一口气吐到半截就晕了过去,被士兵抬下城楼。等幽幽醒来,外面喊杀声再度响起,谭清远掀开被子跌到地上,一边穿鞋一边绿着脸问:“怎么了怎么了?”
    侍卫额上有汗,道:“敌袭。”
    谭清远脑子一懵冲出门去,等出了外院,却见谢柔独自站在月光之下,远望西南,那里火势凶猛,声音极为嘈杂,谭清远这才清醒过来,这不是图坦夜袭,这是他们放了饵,敌军自己上钩了。这一夜若能给图坦当头一棍,他们也许还能再多撑一天。
    他吐出了那半口气,城楼上火光映红半边天,鲜艳夺目,然而他的视线却飘落在面前女子身上,久久收不回来。
    月落日升,守城士兵用尽全力拼杀,无数人折损在墙头,鲜血浸透了墙砖,顺着飞梯流淌而下,两方人数急剧减少,兵力本就欠缺的守军尤其明显,到了第三日傍晚,士兵手里的兵刃都卷了边,能走得动的都在城头了,图坦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颓势,猛攻一侧,杀出了一条血路。
    守城士兵们咬紧牙关,拿性命去填缺口,谭清远几乎咬碎后槽牙,含泪看着并肩作战的同胞撞在剑尖上。
    群山杳杳,身前遍野尽是敌军,没人知道能不能坚持到第五日,甚至有时候,他也会生出无限的恐惧:若是皇上当真出事了,该如何是好?他攥着发抖的手指瘫坐在城墙边,脑海中一片空茫。
    谢柔今日也上了城墙,带着军医为众人包扎伤口,她的神情看起来和从前并无不同,像灰烬里的一株木兰,安静地盛放,也传递着力量。谭清远怔然注视着她,待她走近,忽然拉住了她的裙角,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一块浮木。
    他嘴唇干裂,只问了她一句话:“谢姑娘,你……为何这样信任皇上……”明明她与圣上并无关系,可却拿着尚方宝剑,执意站在图坦面前做圣上的后盾。文武百官如何想且不说,但这瓜州城里,连刺史都不信皇上能逃脱大劫,她却从未怀疑过,这是为何?
    谢柔望着他的眼睛,眸中有淡淡的微光,道:“有人曾经对我说,这江山是万民的江山,而非一人天下。谭大人,我们护得是百姓,不是么?”
    谭清远微怔。
    谢柔没有再说下去,因为真正的原因在她心里,不可说——
    那是她牵挂一世的夫君,不信他又该信谁呢?
    士兵们的鲜血不会白流,只要他们一起将图坦拖入深渊!
    *
    白衍接近瓜州边界时,血丝充满了眼白,眼睛一片血红,拽着缰绳的虎口都磨掉一块肉。他日夜疾行依然晚了一步,萧承启在盘岭失去音信,谢柔抱着死意孤注一掷,天门关守到第四日已是岌岌可危。他听到消息后,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顾不上合眼整顿,他打马驰向天门关。
    “侯爷,现在去怕也迟了,不如我们弃了天门关,退守渠城布置第二道防线,亦可接应圣上。”白衍身边有人分析道。
    白衍吐出一口血沫,怒道:“别他娘跟小爷放屁!你特么知道天门关谁在守么!”
    副将一头雾水。白衍也不理他,咬着后槽牙往前冲,皇后在天门关,这万一出了事,岂不是要了萧承启的命?那些暗卫也是糊涂,什么地方就敢放皇后过去!
    他越想心里越慌,换了一匹马继续跑,四个时辰的路程硬被他缩短了一半。
    “快快快!”他全身紧绷着,不断催促着马匹,终于在太阳落山前进了关。闯入眼前的景象让他吃了一惊,城楼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横竖斜躺的尸体堆得满城都是,他心口一紧,下意识查看这些尸首,并没发现多少图坦人,意味着图坦还没有攻入,只是兵力损失至此,情况恐怕已经糟糕到极点了。
    “派几个人去清点城中人员,其他人跟我走。”白衍眉头紧紧皱起,吩咐道。他必须要找到谢柔,确保她的安全,可那个女子会在何处?
    “侯爷,你看!”身边副将忽然惊呼了一声。
    白衍皱着眉回头,而后顺着他的示意,看向城楼一角。那里正立着一名青衣女子,她背对着他们站在战鼓前,青色的衣裙染着深红血迹,漫天血色和飞窜的箭矢称得她身躯柔弱如细柳,但是她一步都没退,迎着残阳,她的鼓槌落在战鼓上,那是进攻的命令。
    百面战鼓只余一个,万余将士只剩几千,若是放弃,天门关失守,瓜州生灵涂炭,而城外的人也再无归路。
    所以如何能放弃,怎么能放弃!
    纵使喊杀声几乎淹没战鼓的声音,她依然站在那里,一下、再一下!
    鼓声打在人心上,似是激励又似召唤,无数人撑着剑站了起来,连暗卫营亦扑入敌军之中,那是城中所有的力量。
    白衍望着女子不要命的模样,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喝道:“快,所有人去城门。”守军要顶不住了,四天时间城门反复撞击,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果不其然,就在白衍堪堪抵达城门壕沟时,厚重的门扉就被巨木撞开了,图坦兵马狂呼着涌进来,白衍抽出了剑,带兵迎上。
    谢柔看到了白衍,在两方人马冲杀的间隙。只是她没力气说话了,她的手上被磨出了血,连鼓槌都握不住,就在方才,乱飞的箭矢险些扎进她的右肩,幸好卓远反应及时,提剑替她挡了一下。战场之乱,不是常人能承受,她亦是摇摇欲坠,难以支撑。
    白衍来得正是时候,给了城上士兵喘息的机会,几千兵马如溪流汇入江河,为守军补充实力,他们出现得也突然,图坦不防,以为城里藏着一支军队,一时乱了阵脚,白衍趁机反扑,将敌军锁死在关口,从一方压倒变为两军胶着。
    白衍咬牙撑着,直杀了一夜。
    这一夜实在太难了,便是白衍这般久经沙场的,也觉得他们撑到了极限,但凡图坦再来援军,他们怕是要全军覆没了。
    黎明如过往的每一天如期而至,守军深陷在绝望中无法自拔,空气里尽是死气。
    然而就在所有人将要放弃时,图坦大军却出了意外,他们似乎在一瞬间自己乱了,主攻的将领停下进攻的脚步,循着声音向身后望去,一面龙旗不知何时在旷野升起,于阳光下熠熠生辉。
    黑色的战马越众而出,相隔数里,立于旷野中央。
    马上的男子没有将眼前的图坦士兵看在眼里,视线穿过人海,望向城楼上的女子。
    她亦怔怔眺望,浑身不自觉地颤了颤,掩唇落泪。
    视线相交,一眼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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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盼君归来
    微光映在她衣裙上,勾勒出柔软的轮廓,也让衣裙上的血色更加明显,不知这里面有没有她的血,城楼下的帝王在看到她的刹那,面沉如寒冰,紧接着剑尖积聚戾气,指向对面奔腾的图坦骑兵,吐出一字来:“杀!”
    身后声浪似山河咆哮,众将士同时怒吼着“杀”,举起手中的利刃,斜插入敌腹,图坦大军彻底慌了,天门关战局彻底反转。
    城墙上,谢柔精神撑到了极限,眼前已经有些朦胧,只是她不肯歇息,甚至连眼睛都不愿眨。她看着他一点点地靠近,在血光中厮杀,刀光挡不住他的脚步,剑影遮不住他的身影。乱军丛中,他是如此耀眼,每一个动作都牵着她的心怦怦乱跳。
    她希望那些图坦人即刻化作飞灰,让他平安回到她身边,更想扑进他的怀抱……何为度日如年,她如今才真正体会到。
    然而暗卫们此番心知自己犯了大错,于关键时刻不敢再冒险,又一轮箭雨落下前,他们围在谢柔身边,强行将她带离了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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