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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枫然问:“水砸明天什么时候到?”
    “下午三点!”女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路灯光映在里边,星星一样。她说,“本来要后天到的,但他急着赶回来。”
    提到梁水,她很开心,明明冷得瑟瑟发抖,还扑腾了下手臂,喜滋滋道:“终于不用再异地了。”
    李枫然跟着微微笑了。
    她心情不错,踮踮脚尖,无意识哼起一首曲子,是《想把全世界的花都送给你》。女孩的声音很轻柔,哼得很好听。
    她哼到半路,回神:“风风,你怎么后来没作曲了?明明那么有天赋。”
    “要练琴,没时间了。”李枫然说,“你喜欢这首曲子?”
    “喜欢啊。我不跟你说过么,像童年夏天的味道。”苏起抬头望了下夜空,微眯起眼,忆旧似的。
    童年的夏天的味道。
    “你乐感真的很好。”他说,“要是当年学琴坚持下来,说不出也成钢琴家了。”
    “没办法,我们巷子里的人,就我最三心二意了。”
    公交车姗姗来迟,苏起冲他挥手:“风风,我走啦。”
    “嗯。”他立在原地,跟她挥了下手,说,“到家发短信。”
    “知道。”
    明亮的公交车内,她找了位置坐下,又冲他挥了下手。
    他笑笑,招了下手,望着公交车远去。
    车尾灯消失在转角,李枫然缓缓低下头,被风吹得冰凉的手落进衣兜,碰到了手机。
    他摸出来一看,晚上八点半,美国现在是早上。
    耳畔响起路子灏的话:“就李凡这样的,在一起也等于异地吧。”
    心里有些刺痛。
    好像不知不觉,又在重蹈覆辙。
    他手指在屏幕上点:“突然有点儿想”……“你”字还没打出来,又一点点全删掉,问:“在干嘛?”
    于晚没有及时回,这时候是在舞蹈室的。
    李枫然手机放兜里,看一眼手中的汤圆,想一想,折去了医院。
    ……
    隔着一张办公桌,李援平坐在对面吃汤圆。
    他最近值班,好些天没回家了。冯老师已和他分房大半年,这次态度似乎比多年前坚决。
    父子俩对坐,许久无话。彼此都是一贯的沉默寡言。
    李枫然在来的路上想了很多话,此刻面对父亲,看着他头上灰白的发,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倒是李医生抬起头:“我知道,你想说你妈妈跟我离婚的事吧。你放心,我会处理的,不要影响你。”
    李枫然于是问:“你怎么处理?”
    李援平没答上来。
    李枫然说:“你们上次闹离婚的时候,你说,你还喜欢妈妈。”
    李援平埋下头:“现在也一样。”
    李枫然说:“可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李援平一愣,抬起眼睛。
    仿佛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自己的儿子,仿佛骤然间,这孩子就长大了。
    他看着他,像看着自己年轻时的影子,沉默,安静,藏着情绪。
    “我看得出苏爸爸喜欢英英阿姨,林爸爸总让着卉兰阿姨,连路爸爸都很讨好燕子阿姨。但你,真的喜欢妈妈吗?”年轻人的脸上露出疑惑,“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别人却看不出来?”
    李援平怔住,中年人的脸色在日光灯下有些苍白憔悴,他抹了下脸,无力辩解道:“枫然,我太忙了。而且,有些人天生不善表达。”
    “因为忙,不善表达,所以理所当然地忽略妈妈一辈子,让她一个人唱独角戏?”李枫然问,“在家的时候,为什么不像林叔叔多说几句话,为什么不像苏爸爸多送几束花?如果是不善表达,爸爸,你很幸运。不善表达,也没错过太多。妈妈一直在你身后,我也好好地长大了。但是,现在要错过了吧,再不挽回,以后会不会后悔?还是说,你觉得错过这一次之后,还有第二次机会?”
    “喜欢,关心,不舍得,就去说啊。一遍不行,就说第二遍。为什么不说?”李枫然直视着他,眼眸又黑又沉,“你不说,别人是不会知道你的心情的。家人也一样。不能因为是家人,就去忽视。正因为是家人,是最亲最重要的人,才更应该去表达啊。你不说,妈妈怎么知道她对你很重要;我……”
    话凝在嘴边,他垂了垂眸,忽又平静了,像是话已讲完。
    李援平表情怔愣,不知是意外一贯沉默寡言的儿子竟会长篇大论,还是这番话触及了他心底。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年轻,沉毅,一贯平静的模样,只是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哀伤。他不知,他究竟是在说他的夫妻关系,还是他们的父子关系。
    他垂下首,搅了下碗底的汤圆,点点头:“爸爸知道了。我会尽力去弥补。我的确太忽视她了。”
    李枫然不再多说。等他吃完,他收了碗,起身要走。
    “枫然……”父亲唤住他。
    “嗯?”他回头。
    “爸爸其实……”
    四目相对。李医生张了张口,脸色困窘而尴尬,说:“……很为你骄傲。也很……重视你……”
    李枫然表情松动了一下,知道他其实想说爱他。
    “早点回家。”他出门去了。
    李医生望着关上的办公室门,靠进椅子里,许久,眼眶泪湿。
    李枫然走出医院,冷风吹来,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小鱼丸:“练舞啊。稀奇,怎么会这个时候给我发消息?”
    李枫然打出几个字:“想你了。”
    发送。
    没有犹豫。
    作者有话要说:【一段以前发在公众号里的小剧场,怕有妹子没看过,补一下】
    【童年小剧场】
    第一次捏冰块失败后,爸妈们不肯放弃,决定第二次尝试。
    康提把正在玩滑板车的孩子们叫到身板,从冰箱里拿出一堆冰块,说:“我们再试一次,看你们能捏多久。”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梁水说:“为什么又要捏冰块?”
    程英英说:“考验你们有没有意志力。”
    路子灏小声问林声:“意志力是什么?”
    林声纠结地想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但我不知道怎么说。”
    苏起古灵精怪地谈条件:“有什么奖励?”
    程英英瞪了她一眼,苏起吐舌头。
    康提说:“捏最久的,能得一百块钱。”
    四个孩子齐声:“哇!”李枫然抬了下眼皮。
    路子灏立刻举手:“我能捏五分钟!”
    苏起攀比道:“我能捏八分钟!”
    梁水翻了个白眼,说:“你们两个是笨蛋吗?我看你们一分钟都忍不了。”
    苏起说:“诶诶诶你最厉害,你能捏八十分钟。”
    梁水说:“八十分钟冰块都化完了笨蛋!”
    冯秀英笑了一声,书上说刘亦婷握着冰块能握八分钟呢。
    “好了,把手伸出来吧。”
    五只小手齐齐摊开,康提依次放了五大块冰块在他们掌心,孩子的手瑟缩一下,握紧了。
    苏起和路子灏表情最夸张,龇牙咧嘴地做鬼脸,梁水和李枫然则很平静。
    家长们急切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南江巷的大人们一贯随遇而安,很少攀比也很少给孩子压力,但到了这种情况,也不免希望自己孩子争气些。
    可不到一分钟,苏起就嗷嗷叫了,她呼呼吸着气,原地直蹦跶。
    程英英心里一紧,就怕她最先松手,苏起一扭头见同伴们都没有认输的架势,又皱皱眉头忍了下去。
    她嚎叫:“有没有五分钟啦?!”
    “才一分钟。”李援平说。
    “孩子们加油呀!”林家民握拳给他们打气。
    苏起绝望地翻了个白眼,扭头问梁水:“水砸,你的手不疼吗?”
    梁水龇了下牙,说:“疼。”他抬头看天上,分散注意。
    “我们这是自相残杀。”苏起说,“要不我们现在都松开,然后一百块,一个人分二十块。怎么样?”她喜滋滋地说。
    梁水说:“你声音要不要再大点儿?”
    苏起抬头,撞见大人们尤其是程英英那一言难尽的眼神,乖乖闭了嘴。
    她觉得冷气渗进了骨头,疼得快要断掉了。
    路子灏在这时大叫一声:“不行,我受不了了,手要断啦。”他甩开冰块,张嘴冲着手心哈气。陈燕笑了起来,不算特别意外,过去握住儿子的手摸了摸。
    剩下四个孩子继续咬牙坚持。
    林声也很痛苦,嘴唇咬得惨白,终于坚持不住,松了手。
    林家民笑道:“三分钟,很棒了!”
    但林声很沮丧。
    程英英反而惊讶了——没料到苏起能坚持到现在。
    苏起不跳也不叫了,表情扭曲,抱着手一下子蹲在地上,干嚎:“我要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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