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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宋秀才地下有知,他闭眼不过一个月,他生前掏心掏肺对待的家人就要卖掉他的唯一的孩子还家里的外债,会是什么感觉。
    冬宝叹了口气,这个家实在是太穷了,整个宋家不连二婶肚子里那个,一共十口人,却只有十五亩地,还供养着宋老三宋柏在镇上读书,之前有宋杨做秀才领回来的禀米和银子,也能勉强撑的下去,如今宋秀才没了,经济来源断了大头,家里的日子恐怕更难了。
    宋老头和黄氏一共有三子一女,长女宋春梅比宋杨大一岁,已经嫁到外村去了,长子宋杨娶妻李氏,李氏进门三年都没有孩子,倒是宋家老二宋榆娶妻吕氏先生了宋家第三代长女宋招娣。
    宋招娣出生一年后,李氏和吕氏先后怀上了身孕,黄氏也希望自己身为秀才的长子能够生下第三代的长孙,谁知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李氏怀胎十月,在腊月熬了一夜生下了一个女儿,宋杨尽管心中失望,可这女儿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心中也对女儿充满了浓浓的父爱。
    冬宝出生的时候天刚亮,宋秀才听到屋里孩子的哭声,急着进屋去看,却被地上的砖头枯草上凝结的霜滑了一跤,因为这个,酸秀才宋杨便给女儿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冬凝,小名冬宝。
    黄氏可是气坏了,她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是个丫头片子,怎么能不生气?更何况,冬宝是属虎的,在乡下人看来,女人属虎本来就不吉利,命凶的很,到处冲撞人,再加上还是冬天黎明时分的老虎,冬天本来就缺少食物,又饿了一夜,那老虎就是饿虎,这生辰八字简直是大凶中的大凶。
    这些年,黄氏只要心里不顺,就骂冬宝出气,“当初我就不该心软,留你这个母老虎在家里祸害人!”这是黄氏骂冬宝的原话。等宋杨死了,黄氏骂冬宝的话又加上了一句,“你这杀千刀的母老虎,克死了你亲爹,你满意了吧!你还想克死谁?”
    生了女儿,李氏在家里愈发的没有地位了,冬宝听村里人聊东家长西家短的时候说,秀才娘子坐月子的时候婆婆连碗热汤都没给她煮过,冬宝的尿片都是李氏自己到河边洗的,腊月的水多冷,恐怕那时候李氏落下了病根,再没有怀过孩子。
    黄氏想休掉不能生孩子的李氏,这么有出息的大儿子怎么能连个后都没有,然而这些年老三宋柏读书花销一年比一年多,老二宋榆的大毛和二毛先后出世,老宋家有后了,黄氏才没有休掉李氏给大儿子另娶。
    只是如今自己被城里的大户人家撵回来,钱没挣到,宋家还要添一张吃饭的嘴,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冬宝头痛的想着,还有李氏口中说的宋杨给冬宝定了亲,也是一桩麻烦事。
    宋杨有个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发小单强,单强父母早亡,家里穷,很晚才娶上媳妇,巧的是单强媳妇生的儿子单良只比冬宝大一天,单强媳妇生完孩子没熬过去,当天就撒手人寰了。单良一出生就没了娘,也没奶吃,等冬宝出生后,宋杨就把单良抱到了家里,由李氏喂养。
    李氏同宋杨一样,骨子里也是厚道人,喂奶也是先紧着单良喂,等单良吃饱了,单强抱走了,才开始喂自己的亲闺女冬宝。
    单强哭着跪地上给宋杨一家子磕头,并拍着胸脯泪水汹涌,说的感天动地,只要宋杨不嫌弃他家单良,单良就是他的小女婿了。宋杨连忙扶起了单强,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知根知底的,两家就这么把孩子的亲事给定下来了。
    宋杨想的很简单,女儿生辰八字不好,摊上了个“母老虎”的凶名,将来说亲少不得被人挑剔刁难,有单良这样知根知底的孩子嫁了,也是好事。
    单强的媳妇死后,单强家徒四壁,没钱再娶了,索性把幼小的儿子放到了未来岳丈家里,自己跑到城里给人做工挣钱去了,没多久听说做了大生意还娶了掌柜家的女儿,单强后来把儿子接到了城里。起初几年,每年过年的时候,单强都会领着儿子带着礼物来拜见“岳丈大人”,后来单强在城里生意越做越好,而宋杨却郁郁不得志,一直走下坡路,到最后连坐馆的营生都弄丢了,只能回家务农,两家渐渐没了来往。直到去年腊月宋杨的丧事,宋家给镇上的单家报了丧,到最后单家都没个人出现,只打发个伙计送了一包香烛纸钱和一吊铜板,说东家太忙了,走不开。
    之前的冬宝会相信伙计的话,可现在的冬宝不是傻子,单强再忙,只要他愿意承认这桩亲事,还记得当年他走投无路时宋秀才帮他的那份情,他都会抽出时间来参加亲家的葬礼,更何况他和宋杨是发小。如今看来,人家日子过的好,看宋家穷了,潦倒了,不愿意承认这门亲事了。
    人家看不上她,她更不瞧不上单家人的做派,李氏的奶水就是喂条狗,那狗还知道感恩呢,宋秀才的葬礼都不愿意来,单家人的人品可见一斑。
    宋老爹啊宋老爹!冬宝忍不住跌脚叹息了,您瞧瞧您全心全意对待的这些人,宋家人也好,单家人也好,一个个都是白眼狼!没一个记得你对他们的好,亏您还读到了秀才,这看人的眼光实在是叫人替你捉急。
    然而冬宝也不得不承认,就是这么一个对方不愿意承认的、不靠谱的婚约,才保的她没被家里人干脆利落的卖掉。村里人到过镇上的,都说单强的生意做的有多大,住了多好的宅子,听的人羡慕不已。十年前单强还是个不名一文的穷小子,十年后就成大老板了!
    黄氏心里再不满单强的做法,她也舍不得放弃这门亲事,婚约在那里放着,当年单强跪在宋家门口拍胸脯子发的誓整个塔沟集都知道,由不得他抵赖,那单良在他们宋家白吃白喝了一年,他敢不承认就太丧良心了。等冬宝嫁入了单家,以单家的家财,别说帮他们还办丧事欠的债,他们从手指头缝里漏一点,就够宋家一大家子吃喝不尽的了。
    冬宝躺在床上想着事情,只要黄氏心里还有那份靠单强吃喝的念想,她就暂时没有被卖掉的风险,卖给别人做奴婢,生死全在主子一念间,想想王家那个漂亮跋扈的小公子,随口就能把丫鬟送人。
    做丫鬟虽然吃喝能比在宋家好,可这种生死不由人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对于现代人冬宝来说,宁可在宋家过苦日子,也好过在大户人家为奴为婢。
    这会上,原本寂静的小院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还伴随着几句不成调子,流里流气的戏文,“胡大姐,我的妻……”
    冬宝在床上睁开了眼睛,爬到了窗户边,将木窗轻轻推开了一条小缝,光听这吊儿郎当的声音,就知道是她二叔宋榆回来了,宋榆个头很高,头发胡乱的在头顶束了个髻,一双小眼睛,胡子拉碴,破羊皮袄敞着怀,走路都带着一股二流子的乡痞风格。
    比起大哥宋秀才和正在学堂读书的三弟宋柏,宋榆没念过书,冬宝私下里觉得他也不是念书那块料,仗着自己生了两个儿子,为人又懒又横,蛮不讲理。这会上地里没多少农活,他肯定不知道去哪里闲逛溜达去了。
    宋榆已经走到了西厢房门口,这会上西厢房里的宋招娣也听到了她爹的声音,连忙跑了出来,瞥了眼对面冬宝的屋子,带着讨好巴结的语气,告密似的说道:“爹,爹,冬宝回来了!”
    “啥?”宋榆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不是前天才走吗?咋就回来了?”钱呢?工钱没赚到手,拿什么还她那死鬼爹办白事欠下的债?
    宋招娣忙道:“我也不知道,问她她也不说,爹你不知道冬宝那死妮子一张嘴就呛人,把人能气死,还让我问我奶。”
    “行了行了。”宋榆不耐烦的摆摆手,“我知道了,回头问你奶再说。”说着就掀开帘子进屋。
    宋招娣连忙跟了过去,说道:“爹,可不能让她留咱家里白吃白喝啊!”
    “这事还用你提醒,大毛二毛呢?跑哪玩去了……”帘子放了下来,阻断了宋榆的声音。
    等西厢房的声音安静下来了,冬宝从床上起了身,走了出去,这会上赵氏应该洗完衣裳了,一大盆子衣裳赵氏不好拿,她得去河边接母亲回家。
    搁宋家二房眼里,因为生了两个儿子,这个家早就是他们的了,她如今就是个白吃白喝的,真是可笑死了,这群白眼狼是不会想宋秀才为这个家做了多少贡献的。可惜,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胆小木讷的宋冬宝了,既然来了这里,她就要代这个可怜的小姑娘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不但要日子要过的滋润,更要保证不能受这些人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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