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美的笑容在脸上绽放,淑妃拿起自己的碗筷,又道:“父亲听闻皇上一到冬日便会犯咳疾,特意叮嘱臣妾,多用川贝熬枇杷水给你喝,所以我买了许多川贝和枇杷,都囤在淑华宫的库房里,够皇上喝一整个冬日了。”
小口喝着菌菇杂蔬汤,箫白泽头也不抬道:“让你破费了。”
淑妃微笑,“为皇上做事,哪怕再辛苦劳累,臣妾和臣妾的父亲都甘之如饴。”
默默数着啃掉的排骨数量,林桑青不由得替淑妃叹气——傻姑娘,你父亲的存在都威胁到箫白泽的地位了,他肯定不喜欢他,若你再这样喋喋不休,父亲来父亲去的念叨,只怕他也会连带着不喜欢你。
爱情什么的,在国家和权力面前,压根不值得一提。
杨妃干坐在一边,插不上话,林桑青也插不上话,但若一直不说话,旁人不会觉察到什么,她们自个儿会觉得很尴尬。
这里分明是她的繁光宫,眼下这种场面,倒好像成了淑妃的淑华宫。
扒拉一小口米饭,细细嚼碎了,林桑青对着杨妃没话找话道:“杨妃姐姐,多吃点儿秋葵,养胃护胃的,对身体好。”
杨妃朝她微笑,“好的,妹妹你也吃啊。”银筷从盘子中划过,夹起一块秋葵,送至箫白泽面前的空盘子里,温声道:“皇上,天干物燥,您吃些秋葵吧。”
她、她夹了秋葵给箫白泽?林桑青不由得垂下眼睛,隐藏住笑意——噗……
“哦?秋葵可以护胃吗?”杏仁一般的眼睛忽闪两下,淑妃轻笑道:“本宫孤陋寡闻了。”她不甘让杨妃独占风头,也夹起一块秋葵,缓缓放在箫白泽面前,“皇上,你再吃一块吧。”
啧,林桑青闲闲瞥着静静躺在碟子里的两根秋葵,心道这玩意不单养胃,还养肾……她俩争先恐后的夹秋葵给箫白泽,是生怕他肾亏啊。
秋葵有股怪味,喜欢吃的人不在乎,不喜欢吃的人闻见了就难受。箫白泽明显不爱吃秋葵,弦月眉迅速地跳动一下,“朕不吃秋葵。”夹起那两根秋葵,放到离他最近的淑妃的盘子里,看着她道:“你帮朕吃了吧。”
淑妃尴尬笑笑,“是臣妾疏忽了,竟忘了皇上不爱吃秋葵,那……”顿一顿,执起银筷道:“臣妾帮您吃了吧。”樱桃小口轻启,一张一合之间,那两根不受待见的秋葵便进了嘴。
哎?林桑青心生疑惑,淑妃方才不是说吃不惯宫里的菜吗,这下怎么吃得惯了?
费力咽下去,秀气的眉拧成两个疙瘩,淑妃赶紧举杯喝水,似乎想用水冲淡嘴巴里的味道。
看来她的确吃不惯宫里的菜,只因是箫白泽夹给她的,所以才勉强吃下。
爱情啊,真是伟大。
林桑青便做不到淑妃这样伟大了,哪怕她再喜欢某人,也绝不会为了他吃讨厌吃的菜,倒是可以为了他做讨厌做的事。
她正胡乱想些有的没的,思绪顺着外面的风飘出去几百里远,箫白泽突然毫无征兆地抬头,目光直直放在她身上,“你进宫多久了?”她忙把飘远的思绪拽回来,坐直身子,略有些慌乱道:“三四个月?”
唔,自打进了宫,每日都过得浑浑噩噩的,不用记着逢集的日子,只是吃了睡、睡了吃,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林桑青也迷糊了,不知今夕是何年。
大概,有三个多月了吧。从夏末到冬初,从死到生。
“竟过了这么久。”感慨着说出这句话,箫白泽向外面招招手,唤来站着也能打瞌睡的白公公,“白瑞,传话下去,让内廷司准备准备,今晚抬林昭仪过去,赐沐御龙汤。”
赐赐赐赐沐!御龙汤!
林桑青再迟钝、再浑然不解风情,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第27章 承宠之夜
淑妃的脸色陡然发生变化,比方才吃秋葵时还要难看,冷冷看林桑青一眼,起身向箫白泽行礼道:“臣妾宫里有些事情要处理,便先行离开了,皇上慢用。”
箫白泽端起一盅温茶漱口,吐出水,拿起一边的帕子擦嘴,“嗯,稳住性子慢慢处理,等朕忙完手边的事情就去看你。”
淑妃勉强微笑,“那臣妾退下了。”
杨妃的心里承受能力比淑妃强许多,她是最先进宫的老人儿,看惯了皇上宠幸她人的场面,心都是麻木的,不会为了这等事情失神。拍一拍林桑青的手,贤淑笑道:“恭喜妹妹,虽说熬的时间有些久了,但到底还是等到了。前人有句话,叫‘后福无穷’,用在妹妹身上没准正合适呢。”
提起两侧唇角,目光空洞,林桑青皮笑肉不笑,“呵呵,呵呵。”
半个时辰后,殿内的大神小神们全都离去,寂静重新洒满繁光宫。林桑青腆着吃撑的肚子横躺在美人榻上,戳着自个儿的脸皮子同梨奈道:“梨奈,告诉我,我幻听了。”
圆脸上写满了激动难耐,梨奈捧着心道:“小姐!等了这么久,咱们的好时候终于来了!赐沐御龙汤便代表皇上要宠幸您了,老爷和夫人若是知晓,定会高兴的!”
梨奈沉浸在一个狗腿子该有的幸福之中,压根没听进去她说的话。
林桑青痛心疾首地拍了下大腿——靠!这情况不对啊!
她才刚对着那几位难对付的小神哭诉完,说自个儿很丢人,说进宫这么久了,皇上还不曾同她圆房,却不曾想,左不过一顿饭的功夫过去,皇上就要同她圆房了!
那她方才流出的虚假的眼泪算什么?
那她今晚该怎么办?
造化弄人啊。
梨奈兀自沉浸在狗腿子的幸福里,自说自话一般,喋喋不休道:“小姐,今晚可是个大日子,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次,咱们不能敷衍应付过去,要穿得漂漂亮亮的才行。您说,穿哪身衣裳去?是那件粉红色绣桃花的,还是那件绣牡丹的?”摸摸光滑的下巴,“嘿嘿”两声,深深笑道:“要我说,其实穿不穿无所谓,反正到时候都要脱光的,倒不如干脆不穿,还省得再脱一次。”
眼见梨奈说的越来越离谱,且越来越儿童不宜,林桑青不得不出声打断她的积极性,“那个,梨奈,有寿衣吗?”
“呸呸呸。”梨奈忙收敛脸上笑嘻嘻的神情,朝门外猛吐口水,“小姐可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我当没听见,您当没说过,大喜的日子,咱们要开开心心的,这个时候提那种晦气的东西作甚!”
大喜的日子?林桑青垂首苦笑,或许在他人眼中,圆房的确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情,同心爱的人水火交融,打一场天人交合的大仗,从此融为一体,想想就会脸红。
但,她不爱皇帝,连有好感都谈不上,他们之间的关系顶多比陌生人亲密一丢丢,要她和皇帝水火交融……着实难做到。
她晓得圆房这一日终会到来,原以为起码得到明年开春,天气转暖时箫白泽才会宠幸她,却没想到他连头年都忍不了。
妃子么,就是皇上暖床的工具罢了,只要没坐上皇后的位置,人人不过只是妾室,娘家的地位再高,也还是妾室。箫白泽又是根基不稳的新帝,如今后宫里的这些女人们,左不过是他平衡各方权利的棋子,他会给她们宠爱,但决计舍不得施舍一分真爱。
连一分真爱都不愿施舍给她的男子,要她如何委身呢?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掌灯的时辰快到了,届时负责箫白泽日常起居的老姑姑会来领林桑青去御龙汤沐浴。等到洗去身上的灰尘,她便要回宫来静坐,一直到等箫白泽过来宠幸她为止。
林桑青十分苦恼,头脑晕晕乎乎心里七上八下的,坐立难安,连方御女送来的桂花糖蒸栗粉糕都没心思吃,只叫值夜班的枫栎把它放在桌子上,用纱帐罩好,免得落灰尘进去。
掌灯的时辰转眼便到,伺候箫白泽的老姑姑踩着点来请林桑青,她历经宫中沉浮,伺候过十来位主子,明白少女们在面临这种事情时的忐忑不安,也懂得该如何抒解这份忐忑不安。
“昭仪主子,您且放松些,不用这样子紧张。”老姑姑领头走在前面,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瞧上去很是严谨,身后是坐在软轿中软绵绵的林桑青,“女孩都要经历这一关,才能变成女人,就像凤凰一样,只有经受过烈火的煎熬,才能蜕变重生。”脸上的每一个褶子都是岁月遗留下的痕迹,老姑姑挂着理解的笑,仪容和蔼道:“失去一些东西的同时,您也会得到一些东西,譬如咱们皇上的恩宠,往更深了说,没准您会怀上龙裔,成为大乾朝第一个身怀有孕的妃嫔。在这深宫之中,母凭子贵,子亦凭母贵,您如今是昭仪娘娘,位分并不低,若当真怀有身孕,那么封妃之日便近在咫尺了。”
老姑姑说的话太遥远,林桑青压根想象不到,没精打采地打个哈欠,她小声嘀咕道:“谁要当女人,一辈子都当女孩才好呢。”
宫道两旁的路灯忽明忽暗,老姑姑稳步前行,和颜悦色道:“老奴看多了贵人,说句不害臊的话,颇有几分识人的眼力。娘娘您身上有一股与她人截然不同的贵气,今生绝不会止步于昭仪之位,没准今晚过后,皇上便要晋您的位分了。所以啊,娘娘您将心态放得好一些,莫紧张,莫紧张。”
这位姑姑——当真是老眼昏花了。软轿的四周缀满纱帐,晚风一吹,便如揉皱的湖水。林桑青撩撩及腰的头发,满不在乎地想,她只是平阳城中再普通不过的女子,哪儿来的一身贵气。
穷酸气她倒是有不少。
爹曾经说过,宫里的人最会睁眼说瞎话,马屁拍得风起云涌,她今日总算见识到了。
怅然叹息一声,她抬起头,久久凝望夜空中忽明忽暗的星子——她要赶紧想想办法,不能就这样从了箫白泽。
下到御龙汤里涮了涮,洗去身上的尘埃,宫人们又将林桑青抬回了繁光宫。
宫妃侍寝向来都在自己宫里,再怎么得宠也一样,皇上从未在启明殿宠幸过任何人,那张以黄金做底的龙床上,至今只有箫白泽一人睡过。
上到前朝,下到今朝,并没有法度和戒律规定宫妃不得在启明殿侍寝,宫人们私底下揣测,皇上之所以不在启明殿宠幸妃嫔,大抵是因为有洁癖,怕弄脏了那张金贵的床。
但这则揣测根本站不住脚,若箫白泽真有洁癖,他怎肯睡在别人的床上呢,要知道,箫白泽经常在淑妃等人宫里过夜,该做的事早就做了,睡过的香榻有好几张,却从来不见他表现出有洁癖的样子。
——不在启明殿宠幸妃嫔,可能又是身为帝王要有的怪癖之一吧。
从御龙汤返回繁光宫后,林桑青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吩咐枫栎取一身常服来给她穿。
枫栎大为不解,仍是顺从的捧来了一身素色锦印双生百合常服,立在床边道:“娘娘,您要穿常服做甚?这个时辰该穿寝衣了。”
取过衣裳穿好,谨慎地扣上外褂上的盘扣,林桑青笑而不语。这是她想到的第一个办法,不穿梨奈给她准备的漏胸寝衣,改穿厚实而素净的家常衣裳,让箫白泽看到她就觉得扫兴,提不起性.趣。
拎出掉落在衣领里的头发,也不去整理,还顺手挠了挠,“天晚了,寒气上来了,有些冷,梨奈准备的寝衣太轻薄,抵抗不了寒气。这件常服挺厚实。”
没等把手指头从头发上拿下来,通传声便从殿外传来,“皇上驾到~”尖细而绵长,是白瑞的声音。
来的倒挺早。
第28章 得偿所愿
枫栎一向稳重,可看到林桑青现在的样子也不禁慌了神,忙提点她,“娘娘,您快整理一下仪容,现在这个样子如何能面见圣上,您先等等,奴婢给你拿梳子去。”
林桑青“嘿嘿”笑一声,不等枫栎拿梳子来,便走到门边侯着,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向箫白泽问安,“皇上万安。”
一道消瘦身影迈过门槛,带来几缕寒气,初冬的夜晚已初露寒芒,他的嗓音亦如天气寒冷,“前朝突然有些事情,绊住了脚,来晚了些。”
枫栎取了梳子出来,见萧白泽已经进到宫殿里了,忙把梳子藏进广袖中,跪地行了一礼,“皇上万安。”
萧白泽看也不看她,只是望着那架屏风出神,林桑青又抓了抓头发,使仪容变得更糟糕,十分虚伪道:“皇上日理万机,整日为了家国大事操劳,臣妾一个妇道人家,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在后宫静静等着您的到来,哪怕您让臣妾等上一整夜,也无碍的。”
担忧而惆怅地望着林桑青杂草一般的乱发,再拜一拜,枫栎恭谨地退下,顺便把殿门也给带上了。
随着“咚”的关门声响起,林桑青的心霎时提起来,像有根无形的绳子拽着。
来了来了,这一刻终于来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她和萧白泽是名义上的夫妻,发生点什么事恰在情理之中。
焦灼地抓着已经乱蓬蓬的头发,林桑青缓缓拉开和萧白泽之间的距离,故意做出扭捏万分的样子,垂首嗫嚅道:“那个,皇上,您说巧不巧,臣妾的葵水正好今儿个来了,葵水在身,做什么都不方便,臣妾怕不能侍奉您了。”
她窝在床上想了许久,身为妃子,伺候萧白泽是她应尽的义务,若是不想尽这个义务,目前来看,只有说自己来了葵水才最合情理。箫白泽有娇妻好几位,并不是过分饥渴之人,所以,他绝不会对她霸王硬上弓。
事实证明话不能说的过满,她维持着娇羞的姿势没有抬头,仍旧能感觉两道若有所思的视线投放在身上,视线的主人默然不语,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良久,萧白泽淡淡吐出一句话,“你当内廷司是干什么的?”
内廷司是干什么的?林桑青沉默着想,内廷司内廷司,当然是处理宫内大小事宜的机构,譬如修桌子修板凳,培育时新花卉,给主子娘娘们做衣裳鞋子之类的。
难道?猛地抬起头,她无意识地睁圆眼睛:靠,该不会内廷司除了负责宫里的内务外,还负责记载嫔妃葵水日期吧?
瞥到萧白泽看二愣子一样的嫌弃眼神,她晓得自己猜对了,原来……内廷司……真的还负责记载嫔妃的葵水日期。
这便好比卖弄文采的秀才遇到了文状元,手拿流星锤的莽夫撞见了驰骋江湖的大侠客,瞬间便被打回原形,一点儿面子都存不住。
今儿个压根不是她来葵水的日子啊……
这条唯一合情合理的路被箫白泽无情封死,彻底打乱了她原有的计划,林桑青自暴自弃地想,她还琢磨什么新出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箫白泽打晕好了,用武力来捍卫自己的贞洁。
青年立在屏风架子边,静静抚摸着屏风上的纹路,因着身体过分消瘦的缘故,指头上的骨头明显能瞧见。他今儿个把头发全梳了上去,用顶金镶玉的纹龙冠高高盘起,正好留了个后脑勺给她,甚是容易下手。
林桑青把手捏成个实心的拳头,抵在唇边哈了口气,别有深意地问箫白泽,“你怕不怕疼?”
箫白泽微微偏头,高挺的鼻梁有如山峰笔直,“疼?”继而轻轻一笑,“这句话应当由朕来问你吧。”
林桑青眨眨眼睛,“啥?”
拿开搭在屏风上的手,箫白泽缓步往外殿的桌子跟前走,边走边道:“大家闺秀,从小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是不懂得这些事情。”
背过身,林桑青老脸一红。她懂啊……跟着温裕那家伙混,想不懂这些东西也得懂啊……
顿步在桌子边,箫白泽回过头不解地看着她,“你脸红个什么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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