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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一直聊着,直到林晏不得不打断,“祖母该吃药歇一歇了。”
    江太夫人看看窗棂上日影,可不是吗,已经到了巳末了。
    沈韶光站起。
    江太夫人笑道“小娘子陪我坐了这么久,想来也累了。大郎替我招待小娘子去园子里散一散吧,不知那棵梅树打花苞没有”
    沈韶光与林晏告退。
    江太夫人又嘱咐只略散一散便回来吃饭。
    与林晏出来,在园子里梅树下转一圈,这棵树沈韶光没什么印象,想来是后来屋主栽种。
    “阿荠,”林晏舔一下唇,笑着看沈韶光,“去我院子坐一坐吧”
    第95章 卧房内的事
    沈韶光立刻想歪了,眯起眼睛笑得像只狐狸。
    林晏微侧头,含笑看着她。
    去就去呗,谁怕谁啊沈韶光笑道“如此,儿便去讨一盏郎君好茶吃。”
    林晏住便是当初沈氏夫妇居住院子,庭院屋廊依稀是记忆中模样,但细节是不一样。沈韶光记得院中有大花圃,种着芍药和牡丹;窗子上总是贴着华胜,红艳艳;廊下挂着鸟笼子,养了几只叫声婉转黄鹂,每日上午母亲都要亲自给换米换水
    “阿荠”林晏关切地看她。
    沈韶光扭头对他一笑,“郎君晨间便是在这院子里练剑”
    林晏点头。
    如今院子里大花圃已经没有了,只在廊下栏边辟出一块长条地方来,用花砖砌了牙子边儿,种了几从花,看残枝,约莫也是芍药牡丹之类,院中余下地方都空着,用莲纹青砖漫地,至于廊下黄鹂、窗上华胜之类更是没有,一股子直男味儿。
    沈韶光又随意笑问“这栏下种什么”
    “种了几丛牡丹。”
    “什么品色”
    “卖花人说是醉妆仙,但看着颜色更浓重一些,像火云霞,我于这个不甚了了,等开花了,”林晏温柔一笑,“你自己看就是了。”
    沈韶光眯眼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迈上台阶。
    适才她眉宇间有些郁色,转眼便又打点出这样活泼样子来,林晏有些心疼,想与她说在自己面前不必如此,但怕惹得她更加伤怀,到底没说。
    林家婢子打起帘子,众人进了屋。
    屋子里几样檀木家具,大坐榻、长几案、半面墙书架子,都是暗沉沉颜色,又到处都是书,案上堆着,书架子上垒着,就连坐榻上面小几上都放着一卷,但东西放得倒不乱,书码得整齐,长案上插满笔笔筒、灯台、笔洗、镇纸,小桌上茶壶茶盏零食盘子,也放得整齐,不知是林少尹天生整洁,还是婢子们勤谨。
    屋子里比较亮眼是墙上山水画和那架六扇屏风。画中黛山白雪,一弯溪流,溪流旁是茅庐草堂,两个处士正在下棋,意境恬淡悠远,颇有两分出世禅机。看题款,画者约莫是林少尹朋友。
    那架六扇檀木屏风上写却是甘棠,一笔行楷,是林少尹笔迹。诗经甘棠是怀念召公作品,召公勤政爱民,曾在甘棠树下“决狱政事”,他死了以后,“民人思召公之政,怀棠树不敢伐”1很有点后世粉丝因人及物意思,这首诗说便是这件事。
    活着时候尽心尽力发光发热,死了受人敬仰怀念,真是相当儒家人生理想,但再加上那边散淡出世雪庐对弈图我们林少尹有点读书人传统精分病啊。
    居庙堂之高,则念着山林隐居之乐,处江湖之远,则琢磨着紫袍玉带指点江山,读书人啊
    林晏沈韶光对坐于榻上,婢子捧上茶来,二人吃茶。
    看沈韶光看那架屏风,林晏也顺着她目光看过去。
    沈韶光心里打趣着,嘴上却笑道,“郎君字写得真好,改日一定要送我一幅。”
    因她适才郁色,林晏这会儿只想哄着她,温声道“给你写一架屏风吧,围在你堂屋榻旁,挡挡风。”
    沈韶光想起他送那架枕屏来,若没猜错,这甘棠屏风后面就是卧室,不知道林少尹枕屏是否也如这甘棠屏风一样庄重严肃
    沈韶光是没事就要撩一撩,“我可不要这甘棠”
    林晏笑问“要什么呢”
    “如今我都有夏季和秋季荷塘了,郎君就再送我一架冬季好了。”
    婢子们都不在,沈韶光轻佻一笑,低声问道,“哎,晏郎,你枕屏是什么花色啊”
    林晏抿一下嘴,下榻,携起她手,“你去看看便知道了。”
    沈韶光笑眯眯地握着他手跟着。
    林晏卧房挺大,与外间差不多风格阔朗、厚重、沉静,一张类似后世大床,没有架子帷帐,只在前面搁了架小屏风,因是单扇,无遮无拦,沈韶光一眼便看出,那与自己屏风上景致一模一样,湖光寥阔,蒹葭苍苍,只不过一个是单扇,一个分做多扇。
    沈韶光本只猜测同为荷塘水色系列,谁想到根本是一样
    沈韶光歪头看他,林晏只温煦煦地笑,却把她手握得更紧了。
    沈韶光用另一只手点点林晏胸膛,似笑非笑地道“昭然若揭。”
    林晏捉住她这只手,盯着她眼睛,另一只手却松开,转而搂住她。
    沈韶光竟然有点紧张,似乎能听到心跳声,不知道是他,还是自己。
    林晏闭目低头吻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这漫长吻才结束,林晏恋恋不舍地又亲亲她额头和发丝,双手却不曾松开。
    沈韶光坏笑着问“那屏风是昭然若揭,这是蓄谋已久吗”
    “嗯。”头顶上低沉鼻音。
    沈韶光本来只是习惯性地贫嘴,没想到他竟然承认了从前多么高冷人啊,这脸皮说不要就不要了都不挣扎挣扎吗
    “想什么呢”
    “我在想明奴呢,从前多么庄严一只猫啊,后来撒欢打滚,不挠脖子不撸后背不起来。”
    林晏笑起来,胸腔震动。
    沈韶光也笑,把脸贴在他衣服上,从前几次抱都蜻蜓点水,这回要抱够本儿。
    然而再漫长亲吻拥抱也要结束,林晏拉着她手在卧室逛一圈儿,沈韶光不敢再有什么不规矩,万一不可收拾这到底是别人家,一会儿还要去太夫人那儿吃饭呢。
    沈韶光便只捡着这个杯子是定窑还是邢窑、这个章子是什么石头之类胡扯,看她有些羞涩不自然样子,林晏笑起来。
    沈韶光觉得他这种不要脸属于主场优势,换在自己家,这更不要脸就是自己了。
    “真是想跟你赶紧成亲啊。”林晏又抱一抱她,亲一下她鬓边发丝,才拉着她从卧室出来,接着在堂上对面而坐。
    两人喝着已经不烫茶饮,接着聊天儿。
    也没什么正事儿,沈韶光给他讲自己收集段子,黄色废料是不敢随意倒了,便只说些读书人雅谑,又顺着说起到酒肆吃酒读书人,说到即将到来礼部试和吏部铨选。
    沈韶光笑道,“杨郎君在我们酒肆外面题诗被李相公看到选为幕僚,受此启发,我觉得也当给那些在本酒肆吃饭士子们回馈些什么,比如把他们给本店写诗集结成册,刻印了,放在酒肆,街上让人发一发,东西市书肆也卖一卖”
    林晏笑起来,阿荠真是念得好生意经。
    沈韶光还要装大尾巴狼,“士子们不容易,能帮一把是一把,也算帮着朝廷擢拔人才了。”
    林晏点头“很是,届时圣人再办大宴,席间诗词肯定丰富好看。”
    沈韶光敲敲桌案警告他。
    林晏笑起来,却又正色道“回头儿你把这些诗文送来,我帮你选吧。等印出来,可以送给礼部侍郎一卷。”
    这个时代本有送给达官贵人诗词歌赋文章,请人代为扬名乃至引荐给考官传统,此即所谓行卷制度。像林少尹这种高官把自己看得上诗文转给礼部侍郎,是常规操作。
    沈韶光却摇头笑道“让人说你帮着自家娘子发小广告儿还是算了。”
    虽不知道“小广告”是什么,但林晏明白她意思,又觉得这句“自家娘子”熨帖,便笑道“不帮自家娘子,又帮谁呢”
    沈韶光还是摇头,她固然怕影响林晏,也是因为这么些年绕远路太多,能走直路已经满足,突然有捷径摆在面前,不知道怎么迈腿了况且,沈韶光觉得自己走直路本事也不差,一步一个脚印,能踏出坑来
    沈韶光说自己设想“我们这个要做成传统,每年出一册,头一两年知道少,长期做下去,知道人就多了。知道士子官绅越多,入选诗文也越多越好,届时不用你帮着送给礼部侍郎,礼部侍郎自家就要来寻。”
    林晏抬起手摸摸她头发,我阿荠啊
    沈韶光偏头挑眉。
    “阿荠,我跟没跟你说过,你有古之君子风直道而行,不为物动,不以情拘,但行其当行,事其当事。2”
    自己被夸过做饭好吃、漂亮聪明乃至气韵高华,但“君子”沈韶光觉得,大概这就是情人之间滤镜吧
    “只是你不给我这个徇私机会,显得我太也没用。”林晏看着她,微笑道。
    沈韶光笑起来,不客气地要求“你给这集子写篇序吧,我自己写恐怕压不住阵脚,反倒让集子失色。另外,还确实要请你帮着选一选。头一册,要开个好头儿。”
    林晏点头。
    沈韶光最擅长画大饼,大模大样地跟他道“要好好写啊,保不齐你因为这篇序留名后世呢比史官给你写个林晏传还管用。毕竟大伙儿谁没事儿看名臣啊,还是爱吃人多”
    林晏也做严肃状,对她行礼“那某在此先谢过沈小娘子了。”
    “好说,好说”
    两个人哈哈大笑。
    隔壁,林家婢子们与阿圆、阿青一起吃茶吃点心。
    听到正堂内笑声,林家婢子颇为诧异,阿郎何曾这样笑过阿圆、阿青却淡然得很,郎君们不都这样大笑吗尤其跟我们小娘子在一起时候,邵郎君笑起来能把院子里雀儿吓飞。
    第96章 拜见李相公
    过了腊八就是年,腊月时间过得似乎格外快沈韶光忙着巡店、忙着菜品更新、忙着年终盘账、忙着新年走礼,抽空儿还要谈恋爱。
    林少尹也忙,不能每天去看沈韶光,但他去时,若沈韶光不在,下次再见到,他虽嘴上说“无妨”,眼神儿中却带着些“幽怨”。
    大约因为实在长得好,这样似调笑似认真“幽怨”每每勾得沈韶光心神动摇,一个会撒娇男人
    这个时候你能跟他讲道理吗不能沈韶光只想化身那些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富豪,“给你买几十克拉祖母绿项链”“买有三百间屋子别墅”“买他十辆八辆顶级跑车”,“买游艇”“买小岛”但想想自己房贷,罢了,梦该醒了。
    看沈韶光神情变幻,林晏笑问“想什么呢”
    “我在怀古。突然有些明白当初幽王为博美人一笑点燃烽火时心思了。只要美人儿高兴,祖宗基业算什么王权富贵算什么不要了,不要了,统统不要了。”沈韶光挥着袖子,一副财大气粗土豪样儿。
    林晏绷不住,笑起来。
    沈韶光用手托着腮,??“晏郎,你怎么长得这般好看”
    “东市那些五陵年少虽然倜傥,却少些读书人清雅气韵;那些赴考士子有固然清雅,却又缺些威仪;偶尔有朝中官员去酒肆吃饭,或许气韵和威仪都不缺了,但都不年轻了,即便年轻也不够英俊我这眼里啊,粉色如土。”  沈韶光摇摇头,“你说这是为何呢从前我看人也没这么挑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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