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你个贱骨头,看我不打死你!”
“住手!”
耳边蓦然传来一道清亮的男声,林蔚缩着肩膀,迅速往边上躲了躲。
“哎呦,这不是仁合堂新来的那大夫嘛,怎么着,你还想跟广福药材铺抢生意啊?”
来人约莫十七、八岁,穿着一身月牙白长衫,料子虽素,可看得出来质地不凡。腰间系着一条软带,还挂着一块腻白的羊脂玉佩。此刻见林蔚缩在墙角,眉头不由皱下几分,只淡淡对小伙计道:“滚。”
简单利索的一个字,半点不拖泥带水。
小伙计显然认识这少年,原本嚣张气焰顿时萎靡不少,可还是梗着脖子放狠话:
“滚就滚!新来的,你可给我记着啊,别以为现在住在仁合堂,就可以在清河镇横着走了。我可告诉你,回头我带几个兄弟来,我打断你狗腿……哎呦,哎呦,别别别,英雄,好汉!松手,快松手,手要断了!”
“快滚,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少年手底下微微一使劲,将小伙计甩到一边,冷眼睨了他一眼。
“好好好,我滚,我滚,你给我等着,等着啊!”
小伙计跑之前还不忘记抛下几句狠话。
“姑娘,你……没事吧?”
头顶上方传来一道温和清亮的声音,林蔚抬首,正对着阳光,有一道如玉树般的身影蓦然撞进了眼里。
这少年非但声音好听,模样也生得极其俊逸。在林蔚十四年的生命中,走过最远的路,就是距离莲花村十几里路的清河镇了。也从来没见过有人能生得这般好看。
“你……受伤了?”
“嗯?”林蔚茫然。
少年指了指林蔚的右手心,温声道:“前面不远就是仁合堂了,你随我过去包扎一下吧!”
林蔚想着方才那伙计说的话,心知这少年是个大夫。正所谓医者父母心,天底下到底还是有好人的。只不过……囊中羞涩。
饭都吃不饱了,哪有闲钱包扎伤口。
可话是这么说,这大夫盛情难却,林蔚红着面皮,果真跟着他去了一趟仁合堂。
这仁合堂可是清河镇最大的医馆,名声远近闻名。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清河镇一代的老百姓,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喜欢往仁合堂去。
离得老远,就见医馆门前排着两条长龙,大堂正中央安置着一张桌案,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大夫正一手捋着胡须,一手给病人把脉。
林蔚缩着脖子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按理说这种医馆不是她这种贫民百姓能来的地儿,兜里没有两吊钱,上哪儿看病拿药去。
再者,这看病的人龙从医馆门口,都快排到街角的犄角旮旯里了。这要不要讲讲先来后到,排个队什么的?
“哎,姑娘!你是不是来看病的啊?懂不懂这儿的规矩?要想看病拿药,滚后头排队去!”
一个满脸麻子,生得尖酸刻薄的瘦小男子,一手捂住下巴,手指着林蔚,恶声恶气道。
来这看病,就要守这儿的规矩,就是天王老子过来,也得先排个队。此话一处,众人的目光“唰”得一下就投向了林蔚,对着她指指点点,小声议论起来。
“对不住,她是我的病人。”
少年进了大堂,才一转身林蔚就没了影子,这才复折回身来寻人,见她红着脸站在外头局促不安,索性就开口替她解个围。
“常大夫,这不妥吧?您没瞧见这围着这么多的人呐?您不会是瞧着姑娘有几分姿色,就给她开小门吧?”麻脸男子满身市井气,说话也不好听,绿豆大的眼发出凶光,“我说常大夫,您这才来清河镇没多长时间,可别坏了我们这里的规矩!我们这虽然地属偏僻,可民风淳朴,哪朝哪代都没出过什么大恶人。你这个外来的,咱们也不欺负你。可你做事总得讲点良心吧?”
林蔚默默地把目光投向了这位“常大夫”身上。
就见他神色未变,只淡淡道:“今日我休职,你若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可以找这里的主持大夫。我虽不是清河人氏,也知晓这里民风淳朴,是以本分做人。倒是你——”
常大夫话风一转,目光灼灼的投向麻脸男子,似笑非笑道:“你这伤是被自家小舅子打的罢?你好吃懒做,成日里好赌成性,在外头胡作非为。喝醉酒就打自己的发妻,竟然也知道良心二字么?”
“你……你胡说什么!”麻脸男子未成想到常大夫居然把他家底都给掀出来了,当即恼羞成怒,挥舞着拳头就要上来打人。
“呀,小心!”林蔚失声尖叫。
常大夫面不改色,头微微往边上一偏,躲过了一拳。见麻脸男子仍然不依不饶,右手从他背后绕过去,一把将人擒住。然后再不轻不重的往这人膝盖弯一踹,利索的将人治住。
“在下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心里比谁都有数。虽说医者父母心,但是像你这种不成器的‘儿子’,恕在下无能为力,治不了。”
麻脸男人胳膊被反扭住,疼得龇牙咧嘴,此刻也什么伪善的样子都装不来了,破口大骂:“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外来的赤脚大夫,也敢跑到这儿撒野!我跟你说,人命关天的大事,你要是给人下错了药,吃不了兜着走我告诉你!哎呦……撒手,撒手!”
常大夫将手松开,这麻脸男子顺势趴在地上,抱着胳膊顺地滚了好几圈,鬼哭狼嚎的说自己的胳膊被人扭断了,要大家伙给评评理。
“这怎么回事?怎么闹起来了?常宁!”先前坐大堂里看诊的老大夫急冲冲的赶了过来,环顾四周一圈,对着常大夫道:“你今个不是休职嘛?怎么又来医馆了,是不是先前那个病人出了什么事?”
“没有,她很好,我今日去看过诊了。只不过路遇了这个姑娘,见她受了伤,便将她带了回来。还请您莫怪。”
麻脸男子见常宁对着这老大夫毕恭毕敬的,料想这老大夫在这职位高,赶忙嚷道:“我不管啊,我这胳膊今个是被你们的常大夫扭断了,今个必须给我个交代!接骨的大夫呢?赶紧给我找出来!哎呦,我这胳膊肘啊,我这波棱盖啊,全伤到你们常大夫手里了。”
老大夫捋了捋胡须,手指了指常宁,笑道:“巧了,咱们这的接骨大夫就这一位,你看……”
“什么?就他?还接骨大夫!”
常宁道:“怎么?你这骨头还需要在下替你接么?”
麻脸男子脸色登时好看的紧,周围的人都看着呢,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有街坊邻居认出来了,手指着麻脸男子道:“哎?这不是隔壁村的王铁柱吗?怎么,又挨小舅子打了?嘿,活该!”
“就是,就是。这王铁柱成天在家闲躺着,四肢都快粘炕上了。他娘子劝了一句,你们猜怎么着?直接把人按在地上打啊!可怜啊,他娘子肚子里还有身孕呢!”
“造孽啊!这种畜生怎么有脸过来看伤的?撵出去,撵出去!”
一个妇人凑上前来应了一声:“就是!这种畜生不如的东西,就活该被打死!还敢跑这来找常小大夫的事,简直就是不知好歹!人家常小大夫,年纪轻轻,医术高明,对待病人就跟对待自个的亲人似的。遇见没钱看病的穷苦百姓,还分文不取咧!”
妇人的话立马引起了大家伙的赞同。
“是咧,是咧,关键模样生得可真俊!哎,常小大夫,你成亲了没啊?”
麻脸男子见自己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灰溜溜的跑了,在医馆门口,还不忘啐了一口,“我呸!他要是真有你们说的这么厉害,做什么来这山沟沟里当大夫?保不齐就是朝廷罪犯,躲在这保命的!”
常宁眉心一蹙,抿紧薄唇,脚下微微一动,灼灼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剜了过去。
麻脸男子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赶忙屁滚尿流的跑了。
老大夫招呼着病人排好队,这才将常宁拉至一边,小声叮嘱了几句,又看了一眼林蔚,叹了口气,回到位上继续坐诊去了。
“你跟我过来吧。”常宁将林蔚往后堂引,“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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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不好吧,多不好意思呀
这医馆甚大,走进后堂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几排放药材的柜子,依次排列,一名打杂的小工正甩着长巾,提着一桶乌漆麻黑的脏水擦地板。见常宁进来了,赶忙笑呵呵的唤了一声:“常大夫。”
这人影一错开,就露出了身后的林蔚。
小工挠了挠头,嘿嘿笑道:“常大夫可真是好人啊,今个您休职,居然还想着给病人看诊,怪不得医馆里的老大夫们都喜欢您呐!”
“你去帮我提个药箱过来。”常宁淡淡一笑,显然没将这种溢美之辞放在心上,“快一些,有劳。”
“好嘞!常小大夫请稍等!”
小工将长巾甩木桶里,往门边一靠,这才跑去将药箱提了过来。抬眼一瞥林蔚,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常宁将药箱打开,从里面取出纱布跟金疮药,闻声,略责怪的瞥了小工一眼。
“不是的,常大夫,我这实在是没忍住!”小工连连摆手,笑得直不起腰来,“你这是打哪儿带回来的姑娘?瘦成这副皮包骨的样子,我方才离得远没瞧清,还以为是个毛头小子,这凑近一看,嘿,居然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丫头!”
这其实也怪不得小工笑话,林蔚的的确确瘦得厉害,胳膊腿跟麦秸似的,小脸也瘦得没有半点肉。穿得灰扑扑的,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谁曾想,都是个将近十四岁的姑娘了。
“你哪里有这么多话?去后面把我昨天配出的药材捣了。”常宁不轻不重的往这小工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快去,别磨蹭,回头老大夫又得说你了。”
“去,去,去,我现在就去。”
小工赔笑着,暗地里对着林蔚挤眉弄眼,笑嘻嘻道:“小妹妹太瘦了,回家多吃点饭,身子这么单薄,回头咱们常小大夫该心疼了。”
常宁正用剪刀剪纱布,闻言,眉心一蹙,敛眸往小工脸上瞥了一眼。小工赶忙灰溜溜的下去捣药了。
“小四就是这个样子,姑娘莫怪。”常宁示意林蔚把右手抬起来,轻轻道:“不过,他有句话没说错,姑娘你生得太瘦弱了,我观你面色暗黄,说话也有气无力的,还是得劝你一句,多加注意身体才是。”
林蔚面皮微微发红,抬眼恰好能瞧清常宁微垂的脸,修眉凤目,俊逸非凡,眉眼间带着几分清贵之气,同镇上的小老百姓截然不同。光是这沉稳恬淡的气度,就远非常人能比。
“常大夫,你们这就你跟方才那个老大夫两位大夫吗?”
常宁微微挑眉,将金疮药撒在林蔚手腕伤处。
“嘶。”
“疼啊?”
林蔚脸色更红,摇了摇头。常宁动作极其利索干净,上好药之后,用纱布仔细将伤处包扎好,这才淡淡笑道:“你想哪里去了。医馆若是就两个大夫,那还叫什么医馆?”
“我是听那老大夫说,这里接骨大夫,就你一个。”
常宁自然不会说,老大夫是刻意当着众人的面给那麻脸男子难堪,眼下好笑的摇了摇头,反问道:“怎么?姑娘你也要接骨么?”
“不不不,我不需要接骨。”林蔚赶忙将手缩了回来,略一思忖,将竹筐解了下来,从里面取出一柱野人参,“我身无分文,就拿这个当诊金行吗?”
常宁微微一愣,本来也没想着去收一个小丫头的诊金。见她将一直护在怀里的宝贝拿了出来,反倒是有几分诧异。
他将野人参接了过来,一眼便看出了年份。这野人参年份虽低,可好在根须完整,保存的也好。
怪不得这丫头方才一直护着,怕是想拿这个换点银子吧。
也罢,医馆虽不缺药材,可多几株野人参放着,总归是有点用的。
“这样吧,姑娘若是信得过我,就将这野人参卖给我。一株给你二十个铜板,你看如何?”
“二十个铜板?”林蔚震惊的捂住嘴巴。
常宁蹙眉,偏脸瞧了林蔚一眼,“嫌少?”
“不少不少,一点都不少!”
林蔚生怕常宁反悔,赶忙摆了摆手,脸上抑制不住的欢喜,眼睛也亮了起来,“常大夫,你这是有多少收多少吗?”
常宁点头,将药箱合上。再一抬眼,就见林蔚两手捧着五株野人参,眼巴巴的盯着他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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