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一点都猜不透皇上的心思。
殷绯又拿了一本奏折继续看,是小西川的事,小西川刚安静的一阵子,又开始搞事了,当地镇守的将军请粮出战。
说起小西川,他想起了另一个人,水稻已经成熟待摘,那人应该也该学成下山了。
“有些人做错了事,可以原谅,有些人不行。”殷绯在奏折下打了个勾,意思是他‘准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何清凝眉,“让我出卖兄弟换来的机会,我做不到。”
殷绯百忙之中瞥了他一眼,“看来你还没明白。”
奏折合上,放在批好的那边,“回去好好想想吧,想好了再来找我。”
何清愣了愣,他跪坐在马车里,膝盖下是厚实的毛毡,暖暖的,一点都感觉不到木板的硬度,骨头里却传来微微的疼。
不知道是跪得太久硌的,还是他从内到外觉得疼?
手揪紧了衣摆,指尖握的发白,额间隐隐有汗流出。
他要做一个艰难的决定,这个决定可能会赌上很多人的命,包括他自己的。
“罪臣愿意相信皇上。”
他死不足惜,是生是死都无所谓,所以必须为别人赌一把。
因为他知道,就算他不告诉皇上,皇上也能有办法抓到他们,时间长短而已。
与其如此,不如相信皇上,也许绝处中会有点生机。
殷绯笑了,“去找新任九门提督配合他的工作。”
何清长叹一声去了。
他很迷茫,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如今之际只能相信皇上。
相信那个将他一手从淤泥里救上来的主子。
他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
*
方姝已经醒了,正紧张的看着外面,生怕太后过来找她,然后把她带走问话。
问什么,自然是她和皇上的事。
提心吊胆以至于伤口都疼了,方姝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情绪,尽量让自己不要紧张。
没事的,皇上都说了,太后肯定早就知道,一直没来是放过了她,看她老实巴交没啥心机,还救过她,于是不跟她一般见识了。
已经默认了她跟皇上的地下恋情。
方姝突然觉得庆幸,庆幸自己当初没有放弃太后,要不然太后肯定一早杀过来,给她浸猪笼,或是打死了。
不过她如果不救的话,现在已经没有太后了,没有太后,皇上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会难受。
而且如果她在有能力管太后的时候没管,被皇上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皇上会怎么想她?
所以方姝觉得自己做的是正确的,她当时也只是随着本心,什么都没想就去做了,事后想想其实有些冲动,应该再冷静一些,多注意一下周围的环境,也不至于中箭了。
现在胸口还很疼,三天了,没有缓过来。
方姝摸了摸受伤的位置,待会御医会过来给她换纱布,如果他来的话,说明太后没生气,因为御医不是说叫就能叫的,必须请示太后才行。
太后没通过,说明她生气了,她生气的话,就要早做别的打算。
方姝掀开帘子朝外看去,两旁的风景不断倒退,御医还没来,可能不来了吧。
太后果然生气了。
还是介意的吧,她勾搭她的儿子。
方姝眼神黯淡,正打算放下帘子去睡,一个人突然拎着箱子赶来。
方姝一喜。
御医来了。
*
云夕正在给太后剥葡萄,太后很喜欢吃这种草原上的品种,个头大,甜,无籽,她剥的速度赶不上太后吃的速度。
不过太后听着曲,并没有多少在意,雾夕唱的,她擅长唱曲,从前在戏班子里待过。
这里没外人,她有些话憋在心里不舒服,索性问了出来。
“太后,方姝勾引皇上的事,就这么算了吗?”那天方姝大半夜出去,她就觉得不对劲了,找人一跟踪,果然,她跑去了前方的帐篷,竟也叫她毫无障碍的进去了。
后来听那侍卫说,拿的是皇上的玉佩,昨儿留宿了一晚,今儿还拉拉扯扯,进过皇上的马车。
她把这事告诉了太后,太后竟还笑了,连说了几次‘怪不得了’。
估摸着她心中早就有数,竟然没将人喊来问话,不像她的作风。
太后有一搭,没一搭放在腿上点拍子的手顿住,睁开眼瞥了她一下,“孩子大了,管不住了,随他吧。”
瞧了瞧无论怎么保养,都有细纹的手,语气唏嘘,“哀家这辈子,斗赢了先皇,雪刃了贱人,拿过凤印,掌过实权,那又能怎么样呢?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哀家老了,该退了,这辈子就听听曲,赏赏花,散散步便是。”
没那么多野心了。
放下之后倒是觉得轻松了许多。
他俩已经是成年人了,让他们自己做决定吧,无论好与坏,她不插手,便没得怪她的,反之她插手的话,那个本就对她有意见的儿子怕是会恨她一辈子。
最主要的还是方姝,她感觉不到她的坏心,只要对皇儿是真心的,其它她都可以无所谓。
至于身份差距,他一定会想办法弥补的,他已经长大了,办事比她还周全,不需要她操心。
她只要安静的看着,看着他如何实现当初他信誓旦旦说不想让另一半走她老路的誓言能不能兑现便是。
拭目以待。
*
大队伍第四天才到达皇城脚下,用了一个上午进宫,晚上皇上在御花园宴请众人,亥时大家才吃饱喝足,散了宴回府。
路上李斋和上官云同行,喝的有些多的李斋硬是带了一身酒气,挤进上官云的轿子里。
累的轿夫东倒西歪,抬不动。
喝多的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还在轿子里跟好哥们勾肩搭背。
上官云往一边坐坐,他也挤过去,轿子登时倾斜,上官云这边搁浅,俩人紧紧挨着身子。
他有些受不了,边推李斋,边用袖子掩鼻,“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没多少。”其实意识还清醒着,借着酒劲欺负上官云而已。
“上官兄。”
“嗯。”不喜欢酒味,全程偷偷用白开水替换成了水的人一点醉意都没有,语气正常,行为也正常。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今天皇上给了他启发。
“什么事?”心中有不妙的感觉。
“我上次跟你说的木槿姑娘。”皇上有这个问题,他也有,“你认她当妹妹呗。”
上官云:“……”
果然不是好事。
“你们一个二个都怎么了?”说好一起当一辈子的兄弟的,半路却偷偷的有了别的爱人。
“缘分到了呗。”李斋很想得开,“是个很乖很可爱的姑娘,笨笨的,小小的,才到我这里。”
比了比胸口位置。
“生气耍赖的时候一只手就能摁住。”
“很护短。”
他嘴角带着笑,“上次在街上有个人撞到我,反而骂我不长眼,我看她是个女的就没有计较,她不干了,非要骂回去,还差点跟人打起来。”
“上官兄。”语气认真,“试试呗,很甜的。”
上官云不以为然,“别祸害我。”
上官家就他一根独苗,父母对他的正妻要求很高,不仅要长得好看,还要才学兼备,就连小妾也要官家清白女子。
但凡官家清白女子,谁乐意做小妾?就算愿意他这边也未必看得上。
父母给他从小养的侍寝姑娘他到现在还没用过,还是那句话,他对什么都很淡,包括那方面。
“啧啧。”李斋不无遗憾道,“真是可惜了。”
轿子行到熟悉的地方,李斋突然想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晃了晃道,“差点把这个忘了,我去送信了。”
上官云没有阻止,“去吧。”
李斋边走边提醒他,“妹妹的事不要忘了。”
“知道了。”认一个妹妹是认,认两个也是认,没区别。
最多出出嫁妆罢了,俩人份的,他出的起,而且既然是请他帮忙,那俩人不可能没有考虑这方面,他完全不用发愁,挂个名号而已。
说起来为什么他俩变得这么快?
记得前段时间刚讨论过,李斋说他还要带娃,哪有时间谈情说爱,皇上说不见天下归一,不会把儿女私情提上行程。
这才多久,俩人已经各自有了喜欢的人,难道情情爱爱真那么有趣?能让一心统一天下,和忙着带娃的俩人通通沦陷?
这领域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不懂。
他拐道回府,轿子慢,回去后已经是三更时间,揉了揉太阳穴,疲惫进门,回到自己房间后什么都没干,直接去睡。
衣裳挂在架子上,鞋袜脱在榻前,想了想,拿起足袜闻了闻,今早刚穿的,不臭,明天还能穿。
刚放回去,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李斋长腿一迈,直直闯了进来。
“上官兄。”面色不太好看,“我被人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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