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着下巴,他颇为遗憾地跟上两位兄长出了公主府。就在门口,三人还未上马车,碰上晚一步出来的周和以。周和以为了等长安的这点点心,多留了一会儿。此时冷着一张美人面,一手提着一个食盒,大步流星地走出来。
“十九你手里拿的什么?”周涵衍密切关注周和以。
周和以瞥了他一眼,将食盒递给马车前躬身立着的方自仲。淡淡道:“不过一点吃食。”
“什么吃食啊,能劳烦你巴巴带着?”周涵衍现如今对周和以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毕竟突然换未婚妻,本以为只是个乡下村姑,结果却是一个姿色上乘的换来一个绝色的,谁能遇到知这等好事儿?怎地什么好东西都被这小子给占了?
心里酸,周涵衍看着那食盒就忍不住开口问。
周和以还是那副冰雪化不开的冷脸,周涵衍气的咬牙。马车里准备走的周修远忽然掀起了车窗帘子,打趣一句:“难不成是表妹亲手做的?”
周和以微微勾了勾唇角,并未回答。
“看来这表妹也并非传闻中不讨喜,至少做了一手好点心。”周修远半靠在车窗上看着席面的周涵衍,弯了弯狭长的眼睛,浓密的眼睫下眸光很是幽幽,“只是不知这点心滋味如何?竟叫十九你都惦记……”
周和以眉头蹙起来,沉静的眉眼中浮现一丝戾气。
他不愿与周修远多费唇舌,只行了个礼道:“十九身子尚未恢复,还得去法华寺修养。路途遥远,这就跟三位哥哥告辞。”
周修远挑了一下眉头,抬手示意他自便。
“告辞。”周和以于是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帘子一放,车夫扬鞭打马,马车擦过周修远的马车,悠悠地往巷子口驶去。
周涵衍看着马车扬长而去,回头看了眼盯着马车的周修远:“三哥?”
“嗯?”
“你还愣着作甚?”另一辆马车上的周德泽忽然掀起了车帘,蹙眉不悦地看向周涵衍,“上车,走了。”
周修远笑了一声,抬手示意马车启程。
车夫也扬起了鞭抽了马儿一鞭子,马车缓缓地行动。只见放下的车窗帘子随风摆动了两下,露出他勾着嘴角的下巴。周修远嘴里喊着的狎昵的口吻,话轻飘飘地散在风里:“慌什么,才十四岁,还小呢……”
周涵衍没听见,抱着一肚子羡慕上了马车。
人都走了,公主府的门房才出来收拾。人来人往的,门口也有几分狼藉。大长公主听说这几个皇子都走了,便又将长安给唤了过去。
长安正在陪陆承礼说话,自从分开住,她跟承礼都生疏了许多。听着孙嬷嬷说长公主找她,长安干脆带着陆承礼一道回景庭院。陆承礼今日吃了好些好吃的,心中很高兴。此时乐呵呵地牵着长安的手,手腕上的铃铛叮叮地响。
他走着走着,路过院子,又薅了一把小花就送长安。
讲真,若非公主府有钱,不在乎这点花草,不然非得被他薅穷了不可。
长安接过来就是笑,“这么喜欢送花?”
陆承礼见她笑也笑,俊雅的面容上挂着灿烂到极致的笑容,有几分傻气却十分动人:“娘子好看,花也好看,花就应该是娘子的。”
长安没理他,倒是孙嬷嬷先扑哧一声笑出来。
孙嬷嬷这些时日冷眼瞧着陆承礼天真烂漫,既听话又可心,渐渐也喜爱上这个新主子。毕竟他们这等心机深沉的人,最欢喜跟单纯的人相处。
陆承礼又薅花草,她不由满脸堆笑:“承礼主子喜欢,往后便多种些。”
陆承礼点了头,然后嘿嘿地笑。
几人走到了正屋,四下里寂静无声。长公主扶着额头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琢磨着该不该将姜怡宁跟长安放在一处养。起先她是一叶障目,自以为是地以为姜怡宁聪慧体贴,必然不会叫人失望。如今冷静下来,她才觉察出不妥。
怡宁自小是众星捧月地长大的。正经郡主沦落成养孙女,老实说,不亚于从天上掉到了地下。这等大变故,别说心智成熟的人都没胆子打包票说不会嫉恨,何况怡宁才十四。若她由此记恨长安,也是十分有可能。虽说这两个孙女,哪个她都舍不得。但为了两人都好,必须要做出取舍来。
长安是不能退步的,这府中一切本就是长安的。要退,只能怡宁退。可这不过她心中最坏的打算,若是可以,她还是盼着两个孙女能和睦。
长安一进来,长公主便冲她招手。
见着陆承礼也在,长公主也没说什么,只拉着长安在软塌上坐下。
长安已经感受到气氛的严肃,差不多猜到怎么回事,便耐着性子听长公主自己提。长公主犹豫了又犹豫,问道:“长安对下午你怡宁姐姐的所作所为怎么看?”
“啊?”长安觉得这个问题不大好回答,“奶奶缘何这般问?”
“你姐姐的心思,想必你也看出来了。”长公主觉得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但她年纪大了,实在受不得骨肉分离,“你对她是个什么想法?”
什么什么想法?长安很是莫名,“奶奶有话直说,长安听着。”
“她如今,应当是有些钻了牛角尖,”长公主哪怕对姜怡宁有些失望,却还是坚信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孩子是个好的,“若是她有哪里做得不对了,你宽宥则个。”
长安心道果然,在长公主心中,果然还是姜怡宁更重些。
早有这个心理准备,她也没什么失望的感觉。毕竟没多大期待就没多大期望落空,况且,她现在得到的已经够多了,长安本人很知足:“奶奶顺着您的意思去做便是。这十几年是怡宁姐姐陪在你身边,您陡然割舍也做不到,就不必勉强。”
长公主被她说得眼圈儿都红了,这孩子,当真是太懂事儿了!
心里愧疚,她倾身将长安揽在怀里拍拍背。这孩子流落在外还保持着一个如此良善的心,不会是她姜家人:“你放心,奶奶今日后会安排人看着她的。若是她往后再犯什么错,奶奶定不会轻饶。”
长安想想也环住长公主的背,拍了拍。
这个老人家哪怕身份贵重,年纪轻轻时候儿子儿媳相公就全去了。十几年来独自一人养大了唯一的一个孙女,细细说起来也十分可怜。长安觉得自己也不是可怜她,但大约不是原主本身,所以能冷静以待。
叹了口气,她道:“奶奶不必心存愧疚,长安懂得。”
她这般一说,长公主更愧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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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认亲宴一过, 长安算是正式在京城勋贵圈子露了脸。
不久之后, 各家的帖子如雪花般递到公主府, 长安接连好几天四处走动。不过来来回回, 还是只有沈家姐妹与她投缘。别的世家姑娘比起长安来, 其实更愿意亲近姜怡宁。哪怕姜怡宁关了禁闭不能走动, 长安与她们之间的交情也只是泛泛而已。
风平浪静地过一段时日,册封郡主的诏书终于到了。
这一日, 长安正在清云姑姑的院子修习礼乐。
清云姑姑此人与姜怡宁有着很大的不同, 是个真实且谦逊的才女。不仅段文识字, 还精通六种乐器, 会七八种风格迥异的舞,善诗歌,能刺绣。她见长安的第一面,便认为长安特别适合琴。是琴, 并非筝。她觉得长安此女,有着不输男子的洒脱。
长安也不负她所望, 学起琴来, 非常有天分。如今曲子暂时不能弹奏,但指法与架势已然熟知于心, 假以时日必定能奏出动人琴音。
诏书抵达府门之时, 长安还在清云姑姑的手把手教导下, 开始练习简单的琴谱。
因着有大长公主亲自来求,明德帝十分重视。
来传旨的是明德帝身边伺候的大太监,也是宫中总管梁博。此人如今已有五十来岁, 面白无须,生得一张白胖和善的脸。见着长安,显然也被长安的容貌给惊了一下。不过一想长安的父母,又觉得生得如此也在常理之中。
这一个,显然就是姜家人了。前头那位郡主在姜家人来说,生得过于平淡了些。
长安跪在长公主的身边接旨,姜怡宁因禁闭中便没出来。长安心情激荡地听梁博掐着尖细的嗓音念完圣旨,恍惚地听到自己被册封为郡主。封号变了,不是沅萝,而是朝阳。不得不说,这个名字,很符合长安的审美,朝阳郡主,总感觉寓意比沅萝郡主好很多。
不仅册封了郡主之位,明德帝不知为何,还大方地赐下了一座府邸和金银财帛十箱。这可是当初姜怡宁没有的待遇,别说长安,就是长公主都有些惊讶。
长安有些愣神,梁博念完了圣旨,她半天没个反应。
长公主暗暗推了她一下,她立即反应过来。不过大约是从来没接过圣旨这种古代最高认命策书一类的东西,长安接过诏书的时候,心情还很有些激动。说实话,她本来不理解电视剧里接圣旨的人怎么那么激动的,这一刻竟也感同身受。
从今日开始,她的官方身份就不仅仅是姜家找回来的姑娘而已,她还是一个有身份、有府邸、且有巨额财富的大盛郡主了!万一哪天被长公主给厌弃赶出府去,带上陆承礼一道,她也是半点不再怕的!!
这一刻,长安好像彻底有了立足的底气。
长公主也十分高兴,起身邀请梁博进府喝一杯茶再走。不过梁博是御前伺候的,能走开这一会儿已是难得,哪有空闲喝杯茶?
收了公主府的茶水钱,他马不停蹄地就赶回了宫里。
长公主看着这一大箱一大箱的金银财帛,突然表情微妙了一瞬。府上下人小心地将赏赐抬进屋,长公主则拉着长安一道,回了景庭院。
长安正准备回清云姑姑的院子,继续练琴。打发了一个小丫头去回了清云姑姑话,跟着长公主回屋。实际上,长公主对长安宠辱不惊的态度,很是惊喜。原本她是不指望在乡下长大的亲孙女能有多上得台面,如今只觉得长安性子比怡宁还端得住。册封了郡主这么大的事儿,她也能安之若素,当真是个好孩子!
心里高兴,她说起话来嘴角还带着笑:“长安,你老实跟奶奶交代,怎地想起来给十九那孩子做盒点心的?”
长安没想到这事儿她也知道,本身坦荡荡,便也没遮拦:“承礼吃的时候被他瞧见了,说是要尝尝。孙女想着,左右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便给他做了一份。”
长公主闻言点了点头,“十九那孩子,从不沾外头的吃食。”
“嗯??”长安被这个说法给说得一愣。
从不沾外边的吃食还怎么来公主府吃宴?难不成都假吃?长安觉得绿帽王这个行为虽然很安全,但也太讲究了。若非他受宠皇子的身份,绝对能被被人嫌弃死。心中诽腹,长安面上一幅惊愕的模样,听长公主继续说。
“那孩子愿意拿你一碟点心,唉……”说着长公主叹气道,“怕是认可了你。”
长安觉得有点惊悚,不是说这人眼高于顶吗?就见她一面而已就认了她,果然不论再好看的人,其实都是颜狗吧?
“本想说你与十九的亲事可以作废,如今看来,不大好办。”长公主也说不清自己如今是什么感受,但总体来说十分复杂。她之前敢随意作废,是料定了十九对未婚妻人选无所谓的态度,如今见了一面,这小子反倒对长安起了心思,这可就难办了。
“今日这赏赐,怕是也有他的手笔。”长公主除了在姜怡宁的事上一叶障目,别的事儿都是拎得清清楚楚的。皇帝再看重她这个姑母,也不会这般给长安做脸。这是在给未来十九皇妃抬身份呢。
长安表情瞬间惊悚了。
“罢了,你如今才十四呢,”长公主颇有些头疼,“及笄都没有,出嫁就更不着急。”
长安吁出一口气。
其实那种一眼倾城的美男子什么的,在一旁远远看着才幸福。若真成了夫婿,其实很有心理压力的。长安虽然颜狗,但她更愿意舒坦自在。
……算了,就想长公主所说得,她如今还小呢,想那么长远做什么?谁知道几年后是个什么光景?若这绿帽王提前嗝屁了,她不还得另寻他婿?自我安慰了一会儿,长安心态稳得一批。长公主见她这般稳重,倒也坦然了。
十九那孩子总的来说还是个好孩子,兴许过几年就开窍了,晓得疼人了。
于是摆摆手,示意长安自去吧。
长安起身给她行了个礼,转身就出了正屋。刚出了院门,就见一个婆子神情焦急地在门口打转,是翠娘。翠娘一见长安,急匆匆地就冲上前来。
“主子,公子昨夜着了凉,如今瞧这有些不大对。”
长安本就想去前院看看陆承礼,闻言立即一惊:“怎么回事儿?”
“奴婢也不知,”翠娘这些时日随公主府的嬷嬷学习礼仪,如今行礼也似模似样,“方才常松急匆匆的,奴婢也没听大明白。这般早早就来等主子了。”
长安顾不上问,牵起裙摆就随翠娘往陆承礼的院子去。
一面走,一面又拿了长公主给她的玉牌打发身边人去宫里请太医来。小丫鬟一拿到玉牌,急忙去往院外冲。
陆承礼所住的院子,名叫玉明轩。听说以前是长安父亲的院子。长公主不信睹物思人那一套,儿子走了,这院子便一直空置。如今长安带了陆承礼来,她见陆承礼傻归傻,心思却十分明澈,便做主将这个院子给了陆承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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