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进入殿试的举子们,姬晟或多或少都有些了解,要不是腿还有些疼,他还会走下去瞅瞅他们现写的文章和平时的文章有没有出入。
殿试十分顺利,姬晟对自己早前看好的一批人满意得很,直接给他们点了靠前的名次,剩下一些位置留给今科主考去排位。
姬晟在估量自己的未来臣子,未来臣子们也小心翼翼地观察自己即将效忠的君王。
不得不说,姬晟虽然长着张“倾国倾城”的脸,但气势还是很足的,不会因为容貌过于i丽而让人心生轻视。他气度渊雅,目光清正,很有仁君之风,不少人见了都觉得这位帝王值得自己追随。
比较令今科士子觉得惊异的是,姬晟还非常关心他们的终身大事,得知他们有不少都未娶亲,表现得十分关切。
开过琼林宴之后,姬晟又来了场别开生面的鹊桥宴,顾名思义,搭鹊桥用的。他让礼部邀请了新晋进士、年轻官员、年轻禁军以及诸官子弟之中未曾婚配的男子赴宴,让京中秀女和各地远道而来的秀女们好好相看。
姬晟的意思是,要是有挑中的就把人挑走,两两看对眼的可以获得赐婚圣旨,要是没挑中的也会得一嘉许圣旨返家。
姬晟是不嫌累的,反正圣旨不是他写,他盖个戳就行了。
现在他才不会选秀女,好不容易容双松口留下,他会给自己找麻烦才怪。
如今百官都已知道姬晟要立容双为后,虽然不少人对皇家这对姐弟俩乱来的事颇有微词,可想想姬晟那张秀美过头的脸,再想想长公主的逼人气势,发现还真没有更适合的,换了别人还真扛不住这两个人。
既然姬晟一心要娶,一点不怕容双半夜谋害了他,他们有什么好说的?
他们又不是没劝谏过,是姬晟自己一意孤行!
那他们操什么心?
其实吧,当臣子的,只要新君不拿他们开刀,跟谁干不是干。哪怕容双真改天换日,只要不对他们动手,他们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对于姬晟这胡搞瞎搞的鹊桥宴,不少人都懒得劝了,自己家也有女孩儿送去当秀女,本来想搏一个前程,现在还是算了吧,谁能在长公主手里讨了好去,别进宫没几天就红颜薄命。
当初李相如日中天,长公主还不是把李相一家直接收拾了,当初那位未来太子妃还是在东宫大门前被杖毙的。
姬晟要立这种凶残的女人为后,还是早早歇了心思,争取拿个赐婚圣旨让家里的女孩儿风风光光嫁个好人家吧。
姬晟在外瞎搞,容双一无所知。
她这几天都在思索她和姬晟之间的关系。
她并不是擅长处理感情问题的人,比起纠结情情爱爱,她更擅长能动手就绝不动口,能用武力解决就绝不费事。
可情爱之事很难理清楚。
它像个漩涡,稍有不慎便会被它卷入其中。
她花了几天理清楚纷乱的记忆和心绪。
当初她拒绝嫁给姬晟,原因很多,一来是父兄战死,她和云初一样对皇室有怨;二来是云初的腿伤,当时她若是嫁给了姬晟,不仅云初永远不会原谅她,她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三来则是因为他们本就相看两厌,根本不适合绑在一起。
有这种种考虑,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先皇的赐婚。
只是在两人相处时,她时常会不自觉地越界。
她知道他差一点是她的夫婿,所以做什么都理所当然,并不会避忌太多。
有时还会不自觉地亲近,不自觉地心软。
比如每一个上元日,她都会陪他过生辰。
只是若非想哄她别再囚着他、早早还权于他,他又怎么会因为她陪他过生辰而高兴。
可以说,两个人的关系变成现在这样,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真的要嫁给他吗?
为了他的“难言之隐”?
天色近黄昏,天边被晚霞染红了,连落在花木上的夕辉也带上几分霞彩。容双倚在窗边,看着外面的烂漫春色,有些出神。
姬晟从外面回来,看到的就是容双倚窗而坐、微微失神的一幕。他心脏莫名一揪,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把人抱进自己怀里。
明明他每天都忍不住高兴,每天都急切地催促底下的人让他们赶制嫁衣、准备立后大典,她却没有开心过。
他不知道要怎么做,她才会开心。
要怎么样,她才能高高兴兴地嫁给他?
“我今天,把秀女都许配出去了。我们之间再也不会有别人,我一辈子都只有你一个。”姬晟抱紧容双,想再听一次肯定答案,“……你答应了要嫁给我的。”
“我会嫁给你。”容双给了姬晟想要的答案。
她会嫁给他,当他的皇后,为他生儿育女,看着他们的儿女长大,教养他们成才。
如果这是他想要的。
她本也已经没什么牵念。
容双抬起头看向姬晟,却见他星眸灼亮,像个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小孩儿,眉梢眼角藏不住地高。
容双一怔。
姬晟见她仰起头来,忍不住轻轻往她唇上亲了一下。
又一下。
又一下。
“你很开心?”容双忍无可忍地挡住还想接着亲过来的姬小狗。
“也没有很开心。”姬晟麻溜地藏起自己翘起来的小尾巴,一本正经地说,“也就有一点点开心,一点点而已,我才没有让人赶制你的嫁衣,也没有催他们快些准备好立后大典。”
姬晟说完,小心地去看她,见她眼底带着罕见的迷茫,又凑上去亲了亲她眼角。
他痛恨过她忘记一切时无辜又无忧无虑的眼神。
可现在又想,要是她什么都没想起来多好。
他真想亲走她眼底的阴翳,让她高高兴兴地嫁他。
他想她像世间所有满怀期待等着嫁给自己未来夫君的新娘一样高兴。
第59章 我热
姬晟要立容双为后这件事已经在朝野传开,众人心情各异,谢侍郎觉得不可思议,屡屡劝说姬晟不要冲动行事;薛昌一语未发,只默不作声地操练底下的士兵;柳侍郎在收拾行囊,准备外放。
由于柳母忽然重病一场,替他相看的事自然耽搁下来。
柳侍郎要孤身去任地,柳母很不放心,一再拉着他的手让他再考虑考虑。当京官其实也能一展抱负,没必要自请外放。
柳侍郎叩首说道:“儿子不孝。”
柳母没再多说,只是叹气。
柳侍郎出发那日,不少亲朋好友来为他送行。他也不是一去不回,大家的离愁别绪不多,大多是在酣然畅谈,兴起时还会举酒相敬。
柳侍郎饮了些酒,带着些薄醉上马,不知怎地想到当年容双刚入京时对什么都好奇,知晓京城常开文会,便要去见识一番。
那些文人向来不爱带女子参加文会,哪怕邀请也是请些歌姬助兴,容双屡屡碰壁,气哼哼地改换男装潜入文会,在文会上大杀四方、力压群英。
那时候他早认出了她,却没揭穿,一直看着她夺下头名、解帽放下青丝。
那样的女孩儿明亮美丽如初升的朝阳,谁会不喜欢。
只是很多人心存偏隘,容不得女子比自己出色罢了。
柳侍郎正想着,马已转弯上了官道。他骑行一段路,忽见前方的树荫下有个人骑马候在那里。
柳侍郎一顿。
“殿下。”柳侍郎驱马走近,开口见礼。
容双看着眼前眉目清隽的男子。她说:“我来给你送行。”
不管怎么样,柳侍郎是她到盛京后交的第一个朋友。他向着姬晟是应该的,他为大盛筹谋也是应该的,他们之间虽有过相疑相忌,却也不算反目成仇。
过去那几年,他亲眼见到过她的狼狈、她的挣扎,他知道得最多,也背负得最多,所以永远闭口不谈过去,立在不远不近地地方护着她和姬晟。
柳侍郎对上她的眼睛,心一下子被揪住了。
只一个眼神,他就看出来了,她已经想起过去的事。
在姬晟和她之间,他选了姬晟。
所以,他连当她的朋友都不行。
“我……”柳侍郎说出一个字,却不知该怎么往下说,更不知该怎么面对并没有忘记过去几年的事的她。
“我自己选的。”容双说,“是我的选择让你为难,和你没有关系。”
如果她当时选择嫁给姬晟,也许姬晟还是会憎恨她、厌恶她,却不会让柳侍郎陷入两难境地,在家族与她之间左右为难。
只是她当时实在没有办法坦然地忘掉陆容两家遭遇的一切,高高兴兴地嫁给姬晟。
如今时过境迁,说起来自是轻松,当时那对她而言却是淬着无数将士血泪的尖刀利刃。
当时的她绝不可能答应。
既然她选择当“外人”,到该还政时其他人自然免不了各种猜疑。
柳侍郎说:“有关系。”他眉眼微垂,满是歉疚,“你在猎场遭遇意外时,我本来可以为你解释,把一切告诉陛下,可我没说。”
他是除了李尚书和神医之外唯一知情的人,容双不想解释,他可以解释。
他若是解释了,姬晟就不会再对容双有杀心,不会再在容双还政之后还对她心存怨恨。
当时他是有私心的,他觉得只要姬晟永远不知道真相,就永远不会爱上容双。
容双这些年算是奉旨监国,在百姓之中声望还不错,哪怕姬晟再恨她,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对她下杀手。
这样他就可以寻个时机求娶她。
结果姬晟要暗中杀她。
姬晟放她回北疆,又命薛昌同行,就是觉得北疆离京城那么远,即便她在那边出意外死了也无人能查明真相。过个几年,百姓自然会忘记曾有个垂帘听政的长公主。
从知道姬晟打算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没有资格像薛昌他们那样到御前求娶她。
容双还是说:“这是我的选择。”
不向姬晟解释、不想留在盛京,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也许曾对姬晟心软过,曾觉得他一个人在宫中会孤独寂寞,可她从未想过要留在盛京。
柳侍郎所做的,不过是尊重她的选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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