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声叫出两个字:“爷爷。”
好了。
他不恨的。
老爷子眯着眼睛,慢慢看着年轻的背影离开,忽而发话:“往年我不喜欢吵闹,也不喜欢张扬。今年既然让你们把小孩子都带来,饭后就留着,全家人一起过年。烟花炮竹放在后院里,玩火小心点就是了。”
陆老爷子往年规矩太多,看不得小孩子跑来闹去,看不得小孩子天真烂漫不懂礼数的模样。
他偏爱的是那种早熟又稳重的小孩,要么是陆淮那样格外聪慧的狡猾小孩,但那样的孩子太少,又太伤他的心,因此十多年见不得孩子。
烟火炮竹这类玩意儿自然禁止,麻将打牌更不允许。
这栋老宅只允许读书看报与下棋,永远安安静静,又高高在上。没有家的氛围,它是沉默的堡垒,正如主人。
听闻今年的改革,众人不约而同地瞪大眼,却见老爷子挥了挥手道:“我累了,你们慢慢吃吧。”他拄着拐杖、迈着沉重而迟缓的脚步,慢慢走掉了。
“陆淮。”
林晚拉拉陆淮的衣袖,小声道:“以后多来看看爷爷吧。”
他可能快不行了。
这话没敢说,怕提醒死神来收割堂堂威武老将军的命。
但陆淮心里也清楚。
“嗯。”
他低声应,睫毛覆盖在眼珠上。
见不得林晚情绪低落的模样,又看向大红包:“你是这个家里第一个收到爷爷红包的人。”
这么俗的东西,老爷子向来不沾手的。
“说明我最可爱最讨人喜欢。”
林晚嘿嘿笑,又凑过来咬耳朵:“你看她们都气死了。要是小说里那种灼热目光是真的,我现在能被活活烧死。”
满桌都是同辈的人,目光火辣辣的,连桌上的菜都不去碰,光盯着他俩。
胡乱说话的结果是被掐腰,她嘻嘻哈哈地认错,又神秘兮兮道:“等下我拆红包,你配合我作出那种很诧异的样子。然后她们就以为我们拿到超级好的压岁钱,一口气憋死自己哈哈哈哈哈。”
“配合我知道不?”
“数你花招多。”
陆淮搂住她的腰,算是默认。
“我拆喽!”
林晚故意晃了晃红包,以不大不小的声音道:“薄薄的,不会是支票吧?爷爷给的应该不是小数目,你说会不会比我整家公司的市场价更高?”
陆淮夹了只虾,煞有介事地点头:“很有可能。”
众人:!
拆开红包,在众人的注视下探眼一瞧 ——
林晚:!!
差点原地蹦起来。
陆淮摁住这一惊一乍的陆太太,“怎么了?”
“陆淮陆淮。”
她小声道:“我们发大财了!!”
语气激动又欢快。
陆淮挑眉。
“南苑阁!!”
“那个永远满座的南苑阁,原来是爷爷的!!”
成功人士高端人士必选的五星级酒店,菜色与服务都一流,口碑强无敌。可谓全北通酒店的楷模,甚至在全国排进前五的那种。
当初在南苑阁吃开机宴,大伙儿还讨论背后的神秘老板,每天至少得进账几百万的纯利润吧?
陆家到底有多流批,由此可见一斑。
“爷爷把南苑阁送给我了。”
南苑阁生意大,瞧不上外卖这点生意,这是林晚的心病之一。每次工作疲惫都在念念叨叨南苑阁的美味佳肴,然而人家十点上班十点下班,准时准点,队伍排得长长的,vip照样排队。
“以后我就可以叫南苑阁给我送外卖了!”
“我是老板我说了算。”
林晚得意死了。
陆淮手脚麻利地剥只虾,塞进她的嘴里。
“幸福来得好突然。”
陆太太幸福得要晕过去了,咀嚼着虾含糊不清道:“我马上就是拥有南苑阁的女人了。好害怕我会变成全北通最有钱的漂亮女人。上天为什么要如此偏爱我,让我承担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富有?”
“你可以还给爷爷。”陆淮凉凉打趣。
林晚抱紧红包连连摇头,“天降大任于斯人也,请上天尽情地考验我吧!”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富有使我快乐!
“出息。”
陆淮又剥了只虾:“还吃不吃?”
“吃吃吃。”
心知老爷子想要弥补的,终归是陆淮,林晚张嘴就是个甜言蜜语:“陆淮你真帅,陆淮我爱你。”
见钱眼开的小家伙。
陆淮不置可否,正要剥第三只虾,门外走进个人。
“我来晚了?”
他面相斯文,身材保持得很好,看不出年岁。嘴角温温扬起,却有双锐利而古怪的琥珀色瞳孔,像蓄意待发的狼,给人难以忽视的危险感。
就是……
对上那双眼睛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这是谁呀?”
林晚悄悄问,她第一次见到比陆淮更漂亮厉害、更六亲不认的眼睛。
“是小叔。”
陆淮放下筷子。
*
陆淮八岁那年,是小叔被赶出家门之际,往后便在没有登门过。因此他们见面次数很少,彼此印象停留在二十年前。
“为什么被赶出家门?”好奇宝宝林晚发出疑问。
“不记得了。”
他懒洋洋地回答,目光始终停留在所谓的小叔身上。
“好久不见,陆淮。”
对方唯独与他颔首打招呼。
林晚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终于察觉到某种事实:
这位小叔怕是老爷子心爱的小儿子,而陆淮又是孙子辈中他最为心爱的。前者退场后者登场,多少有点接班的意思,奈何两位都不服管教。
爷爷有点惨,看中一个跑一个。
小叔礼貌性与其他人打完招呼,上楼找老爷子去了。
犹如巨石砸进湖水那般,圈圈层层的涟漪不可忽视,众人仍然在窃窃私语,讨论这位臭名昭着的‘丧家犬’为什么又回到老宅?
难道老爷子要把权势给他?
人心惶惶的场景之中,唯有林晚和陆淮自顾自地吃。
“再剥个虾。”手肘捣捣陆淮,林晚突然道:“我发现你家的男人都很帅。”
无论是老爷子,还是陆爸和小叔,这辈有陆淮。加上养在老爷子膝下的容礼也算半个陆家人,不得不说,陆家人才辈出,难怪地位经年不倒。
“说明爷爷的教育还是不错的,至少……很有特色?激发了你们的潜能?”
陆淮不置可否。
饭后老长辈们组团去散步,孙辈自顾自打牌玩游戏,曾孙子辈翻出玩具箱,坐在厅堂里玩得不亦说乎。正因为不守规矩,老宅里终于添了几分寻常人家的其乐融融。
几位嫂子盛情邀请林晚打麻将,醉翁之意不在酒,全在打探老爷子的新年礼物上。
然而林晚专业装傻充愣,管你怎么套,半个牌局无关的话都不说,三两下倒是赚了不少钱。笑脸盈盈的既漂亮又喜气,难怪格外招老爷子喜欢。
同为女人当然会嫉妒。
何况林晚身边还坐个陆淮,咬咬耳朵说笑几句,充满新婚夫妇的氛围。她们不由得想起自家老公,坐在沙发上谈政治谈国际贸易谈得铿锵有力,照样得不到老爷子的夸奖。
老爷子的家庭观念还是重的,不允许儿子们在外头乱来。但除了老大陆爸和那位小叔外,另外两个儿子都是远近闻名的花花公子,上了年纪稍微收敛点,私下该怎么养还怎么养。
公公尚且如此,丈夫又能怎样?
数来数去竟然还数陆淮最好,前头浪荡又不争气,结婚后却回头得彻底。
女人结婚图什么?还不是图个对自己好的男人?
嫂子们越想越生气,僵着笑脸呼唤自家老公,“你们都在聊什么?有什么好聊的,怎么不来陪我们玩牌?”
男人集体拒绝,话里话外都看不起小娘们的游戏。
大嫂的整容脸笑得都快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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