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她不觉得姜欢会有事找她,按照姜欢的性子,就算她过得再差,也不可能来找她。自己这大姐,似乎从小就很爱和她较劲。
姜锦鱼问了,却不见姜欢回答,只看她一双黑黝黝的眸子,眸中仿佛隐忍了怒火和不甘。
姜锦鱼没打算和她耗着,微微颔首,侧身从她旁边经过。
正要经过时,忽的,姜欢开口了,她的语气中带了些嘲讽,又夹杂了浓浓的不甘。
“你一定很得意吧?看到我这个样子,无处可去,只能住在娘家,像个可怜虫一样。”
姜锦鱼抬眼看了眼姜欢的侧脸,只见她高高仰着头,姿态仍是高傲的,脊背挺得很直,很僵硬。
“大姐,你想多了,你过得不好,我没什么可得意的。”
姜欢却仿佛没听到她这句话一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她的声音很轻,仿佛被夜风一吹,就要散去一般。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是你呢?我是家里的长女,我是爷奶的第一个孙女,可他们只疼你,一心的疼你。同样是姜家的女儿,你在盛京做官小姐,我窝在乡下做一个农妇,你嫁的是探花郎,我呢,我相公是个连秀才都考了好几回的废物。你一生就生了对双胞胎儿子,我被那个糟老婆子逼着生儿子,她还嫌我生不出,要给章昀纳妾。我究竟哪里不如你?凭什么你什么都比别人好?凭什么你什么都比我好?姜雅巴结你,你就帮着她。我不巴结你,三妹不巴结你,你就对我们视若无睹,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姜锦鱼听不下去她颠倒黑白的话了,转身静静看着她,反问她,“那你是好姐姐吗?从小到大,我们的关系就很淡漠,既然既没有把我当妹妹,我又为什么要拿你当姐姐?这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吗?你对我冷漠,却要我把你当亲姐妹,这很可笑。说起来,我也从来没有加害于你吧,我实在不明白,你对我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怨恨?”
姜欢一怔,深吸了口气,“你问我为什么怨恨你,人人都偏心你,我凭什么不能怨你?”
姜锦鱼抬眼,“人人都偏心我?阿爷阿奶偏心我,我认了。阿爹阿娘偏心我,我也认了。可你说人人,难道大伯大伯母也偏心我麽?恐怕不是吧。你怨恨的真的是我吗?你怨的是大伯大伯母不如我爹我娘,可他们也没有对不起你,所以你只能来怨我。你心里嫌弃他们没用,嫌弃章昀没用,嫌弃身边人没用,你恨不得你是我爹娘的女儿,这才是你日日夜夜想的,我说的对吗?”
她说完,看向姜欢,她已经脸色苍白,仿佛被戳破了什么一般。
话说到这里,姜锦鱼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她颔首点头,“大姐,我先走了。”
之后姜欢的事情,姜锦鱼便再没有关注了,就像她说的,他们姐妹倒不太像姐妹,打小就有点像仇人,就不必装出姊妹情深的样子了,面上过得去,便也够了。
双溪村是姜锦鱼的家乡,她的感情自然很深,但回乡探亲的时候,她本来还担心儿子们待不住,毕竟瑾哥儿和瑞哥儿从来没在乡下待过。
哪晓得她小看了儿子们的适应能力,尤其是瑞哥儿,很快便靠着嘴甜的本事,成功打入了堂兄表兄们的队伍。
大儿子像顾衍,小儿子却是不知道像谁,嘴甜的不得了,无论是谁,看到他都会心软。
姜锦鱼跟娘何氏说起来的时候,还被何氏笑了,点着她的鼻子道,“能像谁?我看瑞哥儿就是像你,你小时候也是这么哄你奶的,我那时候稀奇得不得了,你那么小小的人,怎么就把你奶哄得服服帖帖的。我看瑞哥儿还是像你,倒是瑾哥儿,像女婿,读书聪明,小小年纪就稳得住。”
听何氏提到顾衍,姜锦鱼倒是真的有点想他了,两人成婚起,除了上回顾衍去容县之外,两人还从未分开这么久过。
何氏多么眼尖的一个人,一看就明白了,她倒也不多说什么,只在心里暗暗高兴了一下。
女儿这时候惦记女婿,说明两人感情好,否则巴不得离得远了,那才舒坦。早都不是新婚夫妻了,还能这么腻歪,当真是让人又好笑又觉得羡慕。
此时的辽州,顾衍刚从州衙回来。
回到家中,便有小厮上来询问,要不要上晚膳,顾衍随口嗯了一句,便打发了那小厮。
用了晚膳,顾衍只觉得偌大的院子,实在很冷清,想了想,索性去了书房,处理了些公务。
但这段时间州里的事情不多,基本什么事都走上了正轨,手底下人也太得用了,实在用不着他堂堂州牧回家还要忙忙碌碌。
只费了一刻钟的功夫,手头上的事又都没了,顾衍坐在书桌上,静静看了眼桌上的一盆绿植。
这还是刚到辽州的时候,姜锦鱼寻来放在他的桌上的,说让他忙完了,看看歇歇眼睛。不光他这里有,儿子们念书的书房也有,嫩绿嫩绿的一小株。
收回视线,屋外传来一声虫鸣声,在寂静无声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显眼。
他忽然无比的想念妻儿,以往绵绵在的时候,府里总是热热闹闹的,哪怕是一棵树一株草,都生机勃勃。天气好的时候,绵绵爱在长廊下看游记,怀里往往抱着那只橘色的肥猫儿,手边放着茶点,让人看着,就生出一股子惬意闲适的感觉来。
下雨下雪的时候,绵绵会靠在窗棂上,屋内暖意浓浓,听着屋外或淅淅沥沥,或滴滴答答的雨声雪声,拨弄着算盘,对着底下管事交上来的账本。
那时候,他撑着伞穿过庭院,便能一眼望到绵绵,常常只是一眼,就让他舍不得挪开眼睛了。
他知道,辽州官夫人圈子里有这么种说法,大约便是赞绵绵好手段,拿捏得住他,州牧府上没有妾室,连一个通房都没有。
手底下官员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两句闲言碎语,仿佛为他的洁身自好感到震惊,又时不时用风月之事来试探他,无果之后,免不了是一句州牧夫人好生厉害之类的话。
他们又怎么会知道,不是绵绵,从来不是绵绵拿捏他,是他离不开绵绵罢了。
正当顾衍出神的时候,一只橘色的胖猫甩着尾巴进来了,四周看了一眼,试探性的走到男主人脚下,用自己柔软的皮毛蹭了蹭男主人的脚。
顾衍有所察觉,低头看见与他并不清净的猫儿,弯下腰,抱起琥珀,放在膝上,伸手在它脑袋上轻轻揉着,等猫儿舒服得直呼噜时,他垂着眉眼,唇边带着一丝笑意。
“你也想她了,是不是?”
琥珀打了个滚,喵的叫了一声。
顾衍没抱太久,很快便把猫放回了地上,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空白的信纸上。
作者有话要说: 二合一更新
第128章 吃酒
顾衍的信送到姜锦鱼手里时, 她刚跟着何氏出门,准备去吃宴。
姜家人丁兴旺, 何家那边也不遑多让。
姜锦鱼几个舅舅都是肯吃苦的, 这些年阿娘何氏也帮衬了娘家一把,眼瞅着也是日子越过越红火了。
姜老太听到孙女要回外祖家,也不酸溜溜了,大方了一回,道,“老二媳妇,你带着绵绵住几天,也陪陪亲家亲家母。这些年你都跟着老二在外头, 鲜少回家, 是该多陪陪他们。”
何氏含笑应下来,道, “多谢娘。”
姜老太四处张望了一下, 看屋里屋外都没人, 腿脚利索走到母女跟前,往两人手里塞了些银子。
何氏被惊了一跳,等摸出荷包里是银子的时候,她忙道, “娘,不用,我手里头有钱。”
何氏是掌家夫人,又在外边那么些年, 其实手里银子攒了不少,哪里要婆婆补贴。
可姜老太仿佛早知道她要推辞一般,硬是塞到她手里,道,“我知道你有,但我做婆婆的,补贴点怎么了?你跟二郎不在家里,你大嫂可没少让我补贴,拿着拿着,别推来推去了。”
何氏只好收下。
姜老太这才高兴起来,拉着何氏的手,推心置腹道,“我这些年也攒了些东西,我跟你爹心里都有成算。老大媳妇一直就是个眼皮子浅的,我也不好说她什么,不过姜兴跟他媳妇陈氏都是拎得清的。我跟老爷子手里这点银子铺子啊,都是你跟老二置办的多,老四也出了些,老大老三呢,没老二老四有出息,可自己的儿子,也嫌弃不得,再说大郎三郎也都孝顺,孙辈也敬重我跟老爷子。我呢,是想着,我跟老爷子年纪也大了,指不定哪天就不行了,我就先把话放在这儿。我晓得你跟二郎不图我跟老爷子手里那点东西,可该是你们的,就得是你们的不是?”
何氏回来好几天了,妯娌几个处的还算和气,四弟出息,四弟妹也跟着平心静气的,不把两个老的手里这点东西看在眼里。大嫂孙氏却不一样,大哥大嫂一直跟着公婆住着,大约也是因为这个,孙氏有时便在她跟前说上那么几句酸话。
何氏没放在心上,回去也跟姜仲行说了,两人一合计,想着大哥大嫂和三弟照顾长辈多些,给他们也是应该的,没必要为了这么点银子争个头破血流。
事实上,两人压根没想过从老太太老爷子手里要东西,相反,他们即便那些年没空回来,每年的孝顺也是少不了的。
要不是大嫂说酸话,何氏都压根没有反应过来,还有这回事。
见婆婆看出来了,何氏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娘,都是一家人,算的这么清楚做什么,二郎是您和爹养大的,我们就该孝顺您,哪还要计较那些有的没的。儿媳常年不在您身边,都是大嫂照顾您和爹的,大嫂的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实在没的必要争那些。”
这意思便是不会和孙氏争,二儿媳这么说,其实姜老太也猜到了些,说真的,要不是大儿媳孙氏太蠢了,她还真不想把这些事拿出来说,可事情既然闹出来了,那该说明白也得说明白,藏着掖着,矛盾只会越来越深。
姜老太虽然是个不识字的农妇,可论管家还是很有些自己的本事的,家里原本有四个儿媳,妯娌间本来就容易起争执。老太太愣是把二儿子供成了京官,虽说也是姜仲行自己肯吃苦,可他读书那些年,家里嫂子弟妹说嘴的也有,全被老太太一人给压下去了,愣是没起一点儿波澜。
到如今二房四房日子过得好了,大儿媳孙氏又开始好日子不过,要闹了,姜老太心里一杆秤可清楚地很,孙氏闹不要紧,带着姜欢闹,也不打紧,她一句话就能处置了。姜欢一个外嫁孙女留在家里,孙氏还敢在她面前说三道四?
可姜老太怕什么呢,她就怕因为这事儿,让何氏心里起了疙瘩,老二一家子都是厚道人,不会做什么害人的事,可老二官做到这个份上,不用他做什么,单单因为孙氏这大嫂不干人事,与姜兴这侄儿产生了龃龉。
她跟老头子现在还在,家里当然是亲近,可等她和老爷子一走,分家过日子了,也不常走动了,孙氏非要这时候闹,把血缘情分给断了,这不是傻是什么?!
蠢货一个!
姜老太懒得说孙氏什么,大儿媳这些年压根没长进,都做祖母的人了,还是没脑子,丢了西瓜捡了芝麻!她也不去县里打听打听,谁家有二郎这样出息的兄弟,不好好联络感情,反倒把人得罪了个透,说她蠢货,都算是好听的了!
孙氏她是不管了,可儿子孙子她还得管,姜老太也不跟何氏说那些客套话,道,“你大嫂眼皮子浅,我也不说什么你多担待些的话,你跟二郎啊,担待得够多了,咱家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没有二郎,想都别想。往后呢,你大嫂再犯蠢,不用你们担待着,别搭理就成。可虎娃跟他那个娘不一样,打小忠厚老实。个人有个人的命,虎娃就是你们侄儿,也没道理要你们当爹做娘管着的,有大郎看着呢。我就是盼着,你们别离了心,都是一家子人,往后老大家的、老三家的,过的不好了,你们看在我跟你爹的面子上,拉他们一把。”
何氏也回过劲儿来了,婆婆这是怕他们因为大嫂,对侄子有想法。
她道,“娘,您放心,虎娃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跟二郎能不管他?再说了,大嫂就是嘴上说两句不好听的,我们回家,这上上下下打点的,也都是大嫂,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何氏一番话,安抚了姜老太,两人这才从姜家出发,往何家去。
路上,姜锦鱼心里不太好受,面上不由得显露了几分。
何氏到底是亲娘,哪里看不出,轻轻握着她的手,温声道,“觉得你奶太小心太客气了?”
姜锦鱼闷声闷气“嗯”了一句,道,“其实我明白了,阿奶是怕我们跟大伯家生分了。”
何氏微微笑了下,她比姜锦鱼经历的多得多,态度也从容了许多,“这很正常,女婿有手段,把顾家的事情处理得很好,所以你不大有感觉。像我跟你奶,算是处的好的婆媳,可到底人经历的多了,不在一起久了,亦或是身份不一样了,相处起来也会变得客套。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老人家心思细,答应着就行了。”
何氏也没打算安慰什么,这种情况太常见了,就譬如当初一家子还住在双溪村,相公还没考上秀才的时候,大嫂对他们一家子没什么好脸色。如今二房发达了,大嫂便一下子态度大变,这都很正常,何氏早就习惯了。
在她看来,女婿往后的发展,只怕比自家二郎要好得多,这样的事情,女儿往后肯定也要经历,提前感受一下,不是什么坏事。
再一个,何氏语气郑重了些,道,“再者,虽说都是一家人,但也有个里外亲疏。像我们母女俩自是很亲近,你与你阿兄阿弟也亲近,可你与你嫂嫂相处的便少了,没那么亲近,显得生疏些。日后你阿弟娶了媳妇,兴许你与弟媳妇投缘,关系好,兴许彼此看不来,关系差,这都很正常,我不会太当回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说到底,都是各过各的日子。女婿才是你往后要过一辈子的人,别人的想法,你不用看得太重。”
姜锦鱼这些年也算是在外当家,比起以前自是长进不少,听了阿娘的话,也想开了。
母女俩遂不再说这话题,到了何家后,酒宴还未开始。
这回嫁人的是姜锦鱼远房的一个堂妹,只在幼时见过几面,不过本来便是亲戚,便是不眼熟,也不会生疏到哪里去。
小堂妹名叫何田静,模样秀气,说话也轻声细语的,见了她,羞怯低着头,喊了句,“堂姐。”
姜锦鱼含笑过去,笑着道,“新娘子今日真好看。”
新娘子羞答答的低下了头,脸上染上红晕,看得姜锦鱼很是怀念,想起自己当初刚嫁人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跟新娘子一样容易脸红。
但仔细想一想,仿佛那时候她还算淡定,打趣她的人也少,倒是还好。
姜锦鱼与新娘子说笑了几句,就有外祖家这边的姑娘请她坐下,都是些年轻姑娘,陪着新娘子等喜时辰。
何田静见堂姐与旁人说起了话,才羞答答抬起脑袋,大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堂姐,只觉得她面若芙蓉,皮肤白中透粉,搭在膝上的那一双手,十指纤细,一看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官夫人。想到这位堂姐嫁的人家,何田静不由得心生羡慕。
她先前便听过这位堂姐的事,打小便那样有福气,后来又做了官小姐,嫁给了探花郎,过着富贵日子。
今日一瞧,她那心里的羡慕更浓了,别看这一屋子做的都是未嫁的姑娘和新媳妇们,可那么一看,还是自己这位堂姐最鲜嫩,丁点看不出是生了两个儿子的妇人,若说是云英未嫁的姑娘,也不是没人信的。
难怪都说富贵养人、富贵养人,可不是麽,不用操心生计,不用为了点银钱受婆婆的气,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可不是养人麽……
何田静也就是随便那么一想,很快便又打起精神,融入了众人的话题之中。
她可是知道,自己婆婆会选她做儿媳妇,跟她是何家的闺女离不开干系。那何家哪来这么大的面子呢,还不是因为自家出嫁了的姑姑和堂姐。
她脸皮薄是脸皮薄,可脑子却不蠢。
她跟姑姑堂姐越亲,婆婆越看重她,越不敢对她说重话。
至于旁的,等她跟相公越处越好了,生下孩子,婆婆更加没话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年关将近了,大家注意安全,平平安安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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