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非欢在水里“呸”了一声,提掌击向身后,打穿江石、借力跃起。
掠出水面时,他狰狞一笑,将一块蕴藏着圣器之力的宝石捏碎在手心。他的躯壳已承受不了过多圣器之力,所以这一次,他没有吸纳入体内,而是直接当作武器使用了。
俄顷,澎湃气劲如涟漪打向四周,狂风招摇过境。风刃凌厉带杀,水柱节节炸开,原箫寒见势不对立刻挽剑,边挡边退,直到险险撞上朱雀族长弓所在的法阵边缘,才格开最后一击。
“现在,你还打得过我?”雾非欢甩袖,抖落一身江水,脚踩罡风,幽蓝眸底光芒诡谲,咬字极为阴沉。
*
身处之地乃是一个洞窟,入目一片幽暗,耳旁间或传来滴水之声,观其地貌与岩石特征,当是仍在春山。阮霰不动声色将寒露天换到右手,抬眸平视将他带到此地之人。
朱雀一族的圣器没有被这人一并带来,黑色斗篷依旧密不透风地裹在他身上,不过兜帽底下,有几绺发掉了出来——单凭几根头发,辨不出一个人的身份,但他身上的气息,阮霰感到熟悉。
这气息他曾在谢天明身上察觉到过,那时很淡,而此时此刻,此人所流露出的,异常浓烈。这是一种绝非凡人能够拥有的气息。
“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阮霰轻扬下颌发问。
临渊负手而立,闻得此问,竟是低笑一声:“不好奇刚才我对你说的那番话?”
“不好奇。”阮霰语气平淡。
“你手上那把刀,是三位至高神之一,月神的遗物。莫非你也不好奇,为何区区一介凡人,可以挥动神之遗物?”
阮霰垂下眼,缓慢挑起寒露天刀尖。
“你也不好奇。”对面人替他做出回答,话语里笑意更浓,“你还真是一如既往,懒得追究自己的来历,不问自己的身世,只想着杀我。”
阮霰偏了一下刀锋,淡然反驳:“你错了。”
这话让临渊产生了兴趣,他上前一步,抬手往兜帽上按了按,语调上扬:“哦?”
“若非你惹事在先,我根本不会同你在此地说话。”阮霰仍是那副冰冷的神情,洞窟内有一线微光自上投落,似有若无地勾勒他修长的下颌线与清瘦脖颈。
临渊却是听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一般,声音染上浓浓嘲讽:“哈?错的人倒成了我!”他话音刚落,倏见一弧寒光上挑而出,直刺胸前。
抬头,阮霰那张漠无表情的脸逼近眼前,颜色浅淡的眼眸反着细微亮光,端的是冷冽十分。他懒得同他废话。
临渊避得极快,掩在兜帽底下的脸一片冰寒,反手祭出一把长剑,侧身格上阮霰转势一劈。刀光照亮洞窟,阮霰看清这人用的是哪把剑后,表情微微一变。
“你——”
阮霰话没说完,临渊抽出左手,扯开斗篷前的系带,将之抛飞。
啪嗒——
厚重斗篷砸落在地,临渊的脸显露无疑。
阮霰看清之后,怔了一瞬。他无数次见过这张脸,熟悉它如同熟悉自己,这张脸的主人陪他度过了压抑又漫长的少年时光,陪他走过艰难险阻又热血快意的江湖岁月,陪了他多少年,从籍籍无名之辈,到名满天下、处处恩义仇杀。
这张脸的主人,是他的兄弟,是他的挚友。而现在,却站到了自己对面。
“在看见这张脸后,你还下得了手吗?”临渊笑起来,他的笑容和谢天明完全是两种模样,后者的笑明朗如春日暖阳,而他,却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见阮霰微微眯起眼,临渊竖起手中剑,小弧度晃了晃,做出一个反驳的动作:“我可不是什么冒牌货,我就是——真正的谢天明。你的挚友,你的兄弟,谢天明。”
“我拥有你们之间的所有记忆,你们在金陵相遇,一起加入阮家的刺客组织,一起执行任务,一起放火烧了邺城,还见证了你在瑶台境和那位原……”
“你不是他。”阮霰再提刀刃,冷声打断他的话。
“哦?”临渊露出一个颇为疑惑的表情,不过转瞬即逝,豁然开朗道:“对,言之有理。他是我,我却的确不是他。因为他不过是我沉睡之时,不慎生出的一点心魔罢了。”
当——
话语未完,阮霰杀招已至,刀芒凛寒逼眼。临渊提刃格挡,使出的,赫然是谢天明的剑法,但两者境界、功力都不在一个层次。临渊此人,功法比谢天明高深不知凡几!
阮霰稍退,继而双刀交错前挥,逼命之招,刀风冰冷刺骨。他的声音更冷,仿佛是一捧经年不化的雪:“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临渊横剑拦住双刀,空出的手一指自己心口,笑声低沉华贵:“他在这里,缩在一个狭窄的地方,正看着你和我争斗。”
换来自斜后方递出的一刀,像是一弧凉薄月光,幽然无声,杀机深藏。
明黄衣袍被划开,刀尖刺破皮肤、勾出鲜血,殷红血珠飞溅虚空、洒落青石,但也仅是如此,不曾造成更深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