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一小时左右,钟离艮带着十五只军犬半瘸半拐回军营时,站岗的、操练的、连军犬的管理兵都没有问她半句今天发生的事,她经过时也像极了一丝青烟,还没对上他们眼睛的焦,就散为空气。
只有医务大老远喊“钟离艮,你过来!”她把军犬送回犬棚,自知又犯一事,老老实实的过去。医务蹲身下去,故意戳了戳她的脚背,钟离艮疼的直把腿往回收。
“哟,你也知道疼呀”医务说着又起身进屋把药箱拿了出来,重新蹲下给她上药。钟离艮始终未发一言,医务仿佛明白了什么,也沉默的继续轻轻上药缠绷带。
那之后,包括姜龙天在内的所有人,都当这件事没发生一样。而钟离艮,也把这件事化作一丝青烟,看着看着也散了。
钟离艮拿着毛巾牙刷重新上楼,姜如玉还在慢慢的整理着房间。
“我说,那个如玉,你洗漱的扔你床上啦”钟离艮清清嗓子,还是没有憋住叫这个名字时从嗓子里自动蹦出来的笑。
“好,谢谢”姜如玉并没转身,把随身带着的书一本本拿出放在书柜里,他的手很细,也并没有部队里那些人都有的浓密汗毛,咋一看,仔细看,怎么都像极了女孩子的手。
书尽是清一色的英文封面,钟离艮光看看封面就头疼。
书,胳膊,名字。加起来钟离艮得出一个十分具有证据的理性答案:伪娘。这可是钟离艮这么多年在部队里根本见不上的稀有物种,可得好好宝贝着。
“如玉呀,你收完了我带你去玩玩呗?”钟离艮一脸正经地跑到正蹲下整理下层书柜的姜如玉身旁,弯腰将头凑到姜如玉面前,头发拂过姜如玉的脖子,又停在他鼻尖。姜如玉瞬间涨红了脸,然后一个接着一个打喷嚏。钟离艮暗自发笑,脑子里瞬间就涌上了姜如玉一袭青衣坐在红木椅子上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
“这是栀子花的味道?”姜如玉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是呀,怎...怎么了?”钟离艮显然是被他这一退搞懵了。
“离我远点,我过敏”他快步走向浴室,又礼貌性的轻轻把门一带,跟钟离艮近近的隔开了。
钟离艮在书柜旁站着,才从刚刚的事情回过神,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谁说过这句话。
“离我远点,叫我离他远点,还过敏”这次换她憋红了脸。
出门还觉得气不过,重重甩上门就下楼,楼下正在看书的姜龙天,知道小祖宗下楼了,也并未抬头,只听着下楼的跺地声越来越重。
钟离艮回屋就把门一甩,把自己也一甩,大字仰躺在床上,脑子里一直重复着刚刚那四个字。
“你,钟离艮,离我远点”钟离艮扬起左手食指去戳右手食指
“你,姜如玉,你玩完了”话音随着右手手掌一起牢牢覆上了左手食指。指甲缝里依然有深深浅浅的朱砂印记,夏日的风带着屋外种的栀子花的味道一起飘过鼻尖。钟离艮一下从床上弹起来,“过敏,我倒要看看你是真的假的”
贰
晚餐的菜色很丰盛,一般姜龙天是以简餐在家会,别人却因此更加钦佩这位上校。钟离艮是被菜香唤醒的,眼神还迷蒙着就像幽灵一样飘到厨房,看到做饭的人,钟离艮才从最后一丝紧紧抓住神经的睡梦中苏醒。
“姜叔叔,林阿姨,你们下厨?”钟离艮跑到正在煎鱼的姜龙天身后
“怎么,吃不惯我做的?”姜龙天端着锅柄一抖,鱼就乖乖的翻了个面,金黄的还在滋滋冒油的鱼皮映入眼帘。
“当然不是,你们已经好久没一起做菜给我吃了”钟离艮眼里又出现了那个叫她离他远点的肤白貌美伪娘,姜叔叔肯定是亲自做菜给他吃,随即转身拨弄着还在吐着泡泡的螃蟹生起闷气。
“那你晚上多吃点,去把如玉叫下楼吃饭吧”一旁理菜的林君假装没看见。
“我...我才不”钟离艮话说了一半,手指戳着的螃蟹这时已经吐不出完整的泡泡。
“我这就去”,钟离艮转身离开,过了一会跑上楼去敲姜如玉的房门。
“姜如玉,你在吗?”钟离艮敲了三四下也没人应,就轻轻拧开房门推门进去,发现姜如玉戴着耳机正在坐在书桌那边看书,微黄的灯光洒在他轮廓分明的身上,添了几丝神秘。
钟离艮慢慢靠近,随手抓了个枕头扔了过去,专心看书的姜如玉确实被吓到了,在手上不时转动的笔掉在地上,笔尖朝地,清脆的断了。
“你说叫我别靠近你的,阿姨叫我来叫你下去吃饭”钟离艮根本没给刚刚摘下耳机的姜如玉任何说话的机会,说完就转身离开,不过,这次是慢慢的带上门然后蹦跶着下的楼。
晚餐时林君不时给姜如玉夹着菜,钟离艮心想,姜叔叔和林阿姨这么待他,肯定是什么很亲近的亲戚,正想着,林君开口说话了,
“艮儿,这是你姜叔叔的亲侄子,才从美国回来,比你大个一岁,你得叫哥哥”林君夹着钟离艮最爱吃的青虾往她碗里一放,又不失郑重的说。
“知道啦”钟离艮把虾放进嘴里,满不上心。
“明天跟哥哥一起出去转转,放假了也别一天都在家里”姜龙天说的温和,却又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好”钟离艮瞄了一眼姜如玉,他脖子红红的,是害羞了吧
“我出门啦!”钟离艮几口吃完碗里的饭,收起自己的餐具放进水槽就出门了。
“艮儿,今天晚上要下雨,你去哪?”林君放下筷子正准备起身去看,钟离艮已经没了人影。林君又拿起桌上的筷子,“这小丫头脾气还真像他爸”一旁的姜龙天先是一顿,随后默不作声,继续夹菜吃着。
“我吃好了,伯父伯母你们慢吃”姜如玉起身,准备回楼上
“如玉呀,快下雨了,过会把空调打开吸吸潮,晚上好睡觉”林君柔声提醒。
“好的,那我先回房了”姜如玉回到房间,看着断掉笔尖的笔,脑子里,都是那个长发飘飘喜欢给墨调香的女人,小时候总是看见她花一两天调好一块香墨,然后像个女孩子一样满脸欢喜的到他面前,捧着那一块香墨对他说:“如玉,来闻闻妈妈新调的墨”
他六岁那年身着墨香的妈妈将他带到纽约一户人家门口,按下门铃,留一句:“如玉,你等会妈妈”,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不会调香,妈妈留给他的,只有一块香墨、一本书和一支自制的钢笔,笔盖内侧刻着妈妈和姜如玉的名字缩写:“ry and y”
一阵酸意涌上鼻头,侵蚀着最后那根颤抖的神经,最终还是在眼泪将要夺眶而出的时候收起钢笔放进书桌抽屉里。
起身走向床边,又慢慢的坐下,侧卧,看着窗外最后一点晚霞被远方飘来的乌云盖住,闭眼将眼泪憋了回去。
再次醒来,是因为窗外的闪电和不断吹着窗帘的海风。姜如玉起身把窗户关上,想起伯母说的话,转身把空调打开,继续躺下。
没过一会,一阵香味扑面而来
“栀...栀子”姜如玉眼睛艰难的睁开,面前笼罩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粉末。
“咳...咳咳”姜如玉颤抖着起身,摸索到门口,打开门便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