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陈满。
我想我还是不够喜欢你,在你和我之间,我终究还是选择了我自己。
一中分科的传统都是合班制,把两个班学文和学理的重新组合,合并成一个新的班级,如果人数不够,那就三个班合在一起。
老王来收志愿表的时候通知我们,我们班已经确定被作为理科班合并了。
在交表的那一刻我问陈满,“你觉得我应该留下吗?”
陈满,只要你说要我留下,我就留下。
他没回头,手里的笔始终停留在解了一半的数学大题上,“你走吧!理科不适合你,以你理科的成绩留在三班,那你就是真的完了。你就别给老师增加教育难度了。而且你不是说你想成为作家吗?既然已经有了目标,那有什么好纠结的。”
“你真的希望我走吗?”
我听到空气撕裂的声音,我的眼睛自动聚焦在他的嘴唇,他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落在我的耳边。
“你走吧。”
陈满没有转过头,我没想过他真的希望我离开。
班里学文的基本是一半对一半,包括我和燕子,还有邢微,同样学文的,还有高立文。
这意味着我们这个四人帮留下来的,只剩下陈满自己。
高立文对着陈满无奈的撇撇手,“兄弟,这你可不能怪我!你知道的!我留在这儿可真没活路!”
我和陈满似乎在后来的几天里,一句话也没有说过。我不知道我是怎样熬过期末考试的,总之那几天,日子过得格外漫长。
我不想留在我脑海中最后的记忆,竟是和他这样沉默的散场。
我偶尔也想找一个话题,缓解一下氛围,结果却是:他无话可说,我无从可说。
放暑假的最后一天,外面下了很大的雨,看着那些拥挤在门口,拿着伞焦急地眺望着孩子的大人们,我突然在想,或许十几年后,我也会像他们一样,下雨了怕孩子淋湿,下雪了怕孩子摔倒,每天的生活就是孩子的全部,与朋友聊天的内容永远是孩子的成绩。
但是我知道,那里没有人在等我。
小的时候,幼儿园的小朋友放学都会高高兴兴的牵着爸爸妈妈的手回家,可我从来没有。爸爸要赚钱,工作总是很忙,每次放学,都是拜托邻居的阿姨顺路将我带回来。有时候阿姨有事,我就会被滞留在幼儿园里。看着太阳一点点地落下去,夜幕上的星星慢慢显现出来。我的孤独,从不与任何人说。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下我一个,没有雨伞,也没有人接。我问自己,那你在等什么?难道是雨为了淋到了你而自动停下?还是末班车为了你淋了雨而多加一辆?淋雨这种事,习惯了,不过就像洗个冷水澡一样简单,只是把你连同这个世界一起洗了罢了。
我笑笑,拉起衣领后的帽子,抱紧书包猛的往外冲,谁知脚还未迈出大门一步,就被人猛地扯了回来。
陈满撑开伞,举过我的头顶,眼睛望了望外面乌云密布的雨天。
“你就这样往外冲啊?”
他没回头。
“走吧!送你回家。”
他拉着我的外套向他靠了靠,雨伞又偏向我半分。我们齐步出去,一伸脚就踏进了一个大水洼里,鞋和袜子都浸透了,刺骨的凉意从脚心传来,天气又凉了半分。
陈满个子很高,一米八几的大长腿,我站直了,也才到他胸口,说白了,他的雨伞基本对我没有存在感,无情的雨水在我俩的身高差下,迎面淹没了我。
所以结果是,他为了给我撑伞,被淋成了落汤鸡,我是因为无法企及他的高度,也被淋成了落汤鸡。
我俩湿漉漉的站在我家门口,他冲我招手。
“快点进去吧,我先走了!”
我张张嘴,想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刚转过身,他突然喊我。
“假期还能见到吗?”
我低头,“不知道,也许吧!”
“我能来找你吗?”
我愣了一下。
他脸红了,“我的意思是,那么笨,数学卷子一定有好多都做不出来,我是怕你开学交不出作业,又要找我给你讲题,我是想提前减负而已。”
“哦!”
他揉了揉通红的耳朵,抬眼看我时,睫毛上闪着晶莹剔透的光。他用衣袖抹掉了脸上的雨水。眼睛像是被大雨冲洗了般的清澈。
在之后的几天里,我都陷在他的话里出不来,我能来找你吗?当然,那个理由我可以当做没听到。
在之后几年的每一场大雨里,我都会想起那个为我撑伞的少年,他有世界上最美好的面庞,他的笑容干净而纯粹,他是我的青春里最重要的那部分。
在我印象中,那个假期是很短暂的,我光明正大的把物理化学那些看不懂的天文书丢在了书柜的最角落,等许久以后再看到时,上面已经落了慢慢一层灰了。
有时看着他们不禁会鼻酸,那些自以为是的坚持,打算放弃一切的决心,竟然败给小小的三本书。回头想想,竟然是那么可笑。也怪我自己没天分,无法成为可以和陈满并肩而行的人。
不过这个假期还是发生了一件好事,那就我爸爸终于不用再去工地上干体力活了。有一家公司的经理亲自来家里找我爸爸,说有人向他推荐了我爸爸,他也愿意让我爸爸到他的工厂里去干,我爸又做回了老本行,我又能在他脸上看到久违的笑容。
虽然我们直到后来也一直不知道这个好心人是谁,但是我从心里面感激他,特别特别感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