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菜的篮子被打翻在地,和着一筐筐打碎的鸡蛋,厨房中顿时唾沫与菜叶齐飞,蒜皮共蛋清一色,嘶叫声响彻本就不大的小厨房屋顶。
一群婆子们正蹲在厨房门口看热闹,指点着厨房里面闹的热火朝天两人。
“花婆子今日是吃错药了吧,平时也不见她力气有这么大!我看着死丫头保准被她打个鼻青脸肿!”
一个婆子吐了口嘴中的瓜子皮,对着身边的婆子努了努嘴。
“哎!那谁说的准,那死丫头也不是一点胜算都没有,你瞧她跑的多快呀!被打成这个样子还抱着怀里的馒头!”
身边的婆子嗑的嘴巴干,砸吧了一下嘴讥讽道。
“呵呵!保不齐真是饿死鬼投胎,和她那痨病像的主子一样,还不知道能活几年呢,你们说,傅家公子怎么就要她了?”
正笑的起劲儿呢,冷不丁听厨房里传来一声高亢的吼声:“老娘砍死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臭丫头!”
秦妙言和素真紧赶慢赶过来,只见四五个婆子们都围在门口看热闹。
厨房里瘦小的茯苓抱着怀里的馒头四处窜,花婆子一把扯住了茯苓的头发。
茯苓哭的哇哇叫,一张口干脆咬在了花婆子的手腕上。
花婆子吃痛的松了手,气的一转身就端起砧板上的菜刀……
“快住手,要出人命了!”素真急急喊道。
率先听见素真的声音的正是最惹人讨厌的汤婆子,她先是回头闲闲的瞅了两人一眼,随即哈哈大笑的扯着身边的婆子。
众婆子回头一瞧。
呦!这不是秦家的痨病鬼二姑娘嘛!没笑完的继续哈哈大笑。
素真急得不知说什么好了,这是拿菜刀做什么!杀人呀!
她忙去扯身边的秦妙言,却见她一语不发,也知道她性子素来软弱,只好改作拍了拍秦妙言的背,安慰道:“素言,你别急,我已经派人去告诉观主了,观主来了就没事了!”
说完,她撸了撸袖子上前叫了一声:“别……”
秦妙言拉住了素真,对她摇头。
素真含着半句话在嘴里,眼睁睁的看着秦妙言冲开看热闹的人群进了厨房。
“吓!”她吓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花婆子正在气头上,面红目赤,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一边脱身上的外衣一边大叫:“奶奶的,老娘今天不砍死你不算为民除害!”
茯苓连滚带爬钻进一个小小的矮桌底下,抱着怀里的馒头呜呜的哭。
姑娘,姑娘,你再不来我都要被打死了!
呜呜,这花婆子平时看起来人挺好的呀,她故意趁着花婆子当值的时候来偷馒头,谁知道倒霉催的,这花婆子跟失心疯了似的,追着她就要弄死她!
姑娘,姑娘!你快来救我,呜呜!
秦妙言进来的时候,花婆子正叉着腰对屋顶哈哈大笑,手里磨的锃亮的菜刀无言的对着她。
她默默的抄了身旁的一个瘸了腿儿的春凳,咬咬牙,往后退几步,再退几步,奋力向前一跃。
“咣当——”
只听一声巨响。
“啊啊啊!嗷嗷嗷!我的亲娘!我还没活够啊!”
茯苓觉得自己的脖子已经断了,她哭的肝肠寸断,眼泪像珠子一样成串儿的往下掉。
哭了半天,咦,怎么没有声音?
她睁开哭肿的眼皮往上翻。
秦妙言正看着她,然后下一秒,这丫头已经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嗷嗷嗷!姑娘,你可算来了!”
“呦!你这死丫头,怎么能——”汤婆子拔高声音尖叫。
剩下的婆子们一句话也说出来,皆是不敢置信的看着秦妙言,连素真都惊呆了。
亲娘嘞,这还是那个说句话连大气都不敢出的秦家二姑娘吗!
茯苓摸了一把鼻涕泪,对啊,花婆子怎么没动静儿了,刚才不是还要砍死自己为民除害来着?
她顺着大家的目光往自己的脚下看去。“啊!”
一看不要紧,可真是……花婆子四脚朝天趴在地上,身后是一个散架的破春凳。
这,姑娘竟是一凳子拍死了花婆子?!
茯苓不敢置信的看着秦妙言,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姑娘吗?
素真急的都要哭了,她上来拉住素言的手,嘴里喊着:“完了完了,素言,你这要是把她打死了,可是人命啊!”
起先堵在门口的婆子们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个也跟着叫和推搡:“还不快去找仵作!秦家小姐弄死人啦!”
素真急的一嗓子哭出来,“素言……我、我也帮不了你了!快要你师傅来救人啊!”
万一花婆子真死了……还没听说哪个道观里死过人呢,还是被自己收留的小娘子打死的!这以后广济道观还怎么开门迎香呀!
秦妙言冷眼旁观脚下打拌的婆子们,从怀中掏出一个软布包来。
…………
干净古朴的净室中,两人对坐。
大太太放下手中的热茶,带着歉意说道:“承蒙玄简大师不嫌弃,收留小姑幼女。这些年来,真是给玄简大师添麻烦了。”
玄简一张肃静的脸上堆满了笑意。
“太太莫要如此说,二姑娘生来温顺沉静,在观中的这些年从未惹事,何来添麻烦之说?更何况府上按月打发人来送月钱,替太太和老爷照顾二姑娘自然也是应该的。”她说道,又低头施礼。
大太太松了一口气。
要说妙言自来温顺沉静,她是信的,也就这一点还不惹人讨厌,若是生的像她阿娘那个暴脾气……唉,还是不要接她回来的好!
玄简仔细打量着大太太的神色,心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既然她不问,那玄朴收素言为徒的那件事还是不要说了。
秦家如今在清平虽说不比从前那般鼎盛了,到一般人家的太太,多半不会喜欢自家女孩儿沾染三教九流。
念及此,她又笑着为大太太斟了杯热茶,说:“这次将二姑娘接回去,可是和傅家那二公子的婚事要定了?”
大太太半是担忧的颔首,“当初老太爷定的是妙姐儿及笄之时说下婚期,如今姐儿十四岁上,倒也快了,是以我和老爷商量着将姐儿先接回去学礼……”
“不好了!不好了!”门外忽而传来小童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大太太的话被打断,有些不解的看向玄简。
玄简皱着眉打开门,问道:“好好说话,怎么了?”
小童双颊通红,喘着粗气叫道:“观主,您快去瞧瞧吧!就是素言……那个秦家的二姑娘!她砸死人了!”
玄简的心猛然一跳,下意识的去看大太太。
大太太两只手扶着门框,一张脸早白的都没了半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