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满怀恶意的眼神自逃不过唐知综目光,他斜眼,咧着嘴笑得露出两排好看的牙,王庆萍嘟哝了句没皮没脸就掉头推门进了房间,卢力注意到他的眼神,小声说,“春玲同志的妈讲究,不爱搭理我们,她找你说啥了?”
唐知综收回视线,笑道,“能找我说啥啊,我土生土长的乡下人,以前都没见过她。别说,春玲同志不像她呢。”尖嘴猴腮,尖酸刻薄。
“可能像爸爸吧。”
也就这个可能了,唐知综回眸瞅了眼屋子,王庆萍的声音有点大,似乎又和李怀玉起了争执,他怕王庆萍把自己牵扯进去,拍拍卢力的手,“时间不早了,我去猪场干活了啊。”
唐大壮号召全村人动员起来,作为生产队的一份子,总要给点面子,他没让石磊和石林帮他干活,而是自己背了背篓到处扯猪草,村里人收麦子了,没有多余的镰刀,他扯猪草只能用手。
麦地蹲着许多人,金灿灿的麦穗随着人影晃动,像汽车辗过似的成片成片倒下,男同志负责割,女同志负责捆成把,再有体力好的同志挑到晒场晒,生产队共有两个晒场,有个挨着保管室在北边,还有个田埂对面的南边,采取就近晒的原则,两个晒场都有人。
人人忙着收获,闲聊的声音没了,地里尤其安静,赶在太阳爬上头顶,唐知综扯了半背篓猪草,饶是轻松他也累得满头大汗,换作平日,地里的人肯定要狠狠夸他几句,然而大家伙攒着力气干活,生怕说话消耗了体力,故而没人搭理唐知综。
唐知综自个儿背着背篓回猪场,里边堆着山丘高的猪草了,有两个大娘在喝水,“我家老头子说今年粮食要比去年好,创收了呢。”
“对啊,我去隔壁生产队瞅了眼,麦子不够成熟,估计得等两天呢。”另外个眉眼有痣的大娘说,“他们羡慕咱得很,说咱有个实事求是的队长,真心为人民办事,你不知道,他们队长去公社开会,又谎报产量,攒着劲儿想往公社升,要我看,要升也该升唐大壮。”
唐知综对她们的话题感兴趣,清脆的喊了两声婶子,倒了猪草后,趁机坐下听她们说话,两个大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咋不是石磊背回来的?”
“他在收麦子,累得汗流浃背,我不忍心,自己咬牙背回来算了。”说着,唐知综揉了揉肩膀,大娘望过去,火辣辣的通红,她叹气,“你啊就不是干活的料,罢了罢了,待会背猪草喊我,我给你背回来。”
唐知综腼腆的笑了笑,“那多不好意思,你们是长辈。”
“咋滴了,看不起我年纪大是不是,要不是养猪责任更大,我这会儿在地里割麦子呢。”
唐知综忙摆手,“不是不是,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我要你帮我干活像什么样子。”
“都是同村的怕啥,收麦子多辛苦,咱齐心协力,尽量不给他们添麻烦。”每年五月是最忙的,收小麦,插秧,栽红薯,前前后后有忙不完的事,“听说石磊今日起又干全天活了,你有啥就别喊他了,我们能帮的我们帮。”
唐知综慢腾腾点头,问起队长升官的事,唐大壮有正义感,做人不迂腐,他挺想唐大壮升到公社的,最好升到县里市里,越大越好,将来自己遇到啥麻烦也有个帮忙的人。
“大壮哥能升到公社吗?”
两个大娘说不清楚,唐大壮做人不够圆滑,每年年底去县里做报告,别人想方设法巴结讨好上边领导,他做完报告就回来,而且前几年所有生产队都有谎报粮食产量,就他老老实实从不弄虚作假,而且......两个大娘幽幽盯着唐知综,弄得唐知综浑身不自在,“大壮哥没去公社和我有关?”
他何德何能啊。
“哎,唐老幺啊,你得给咱生产队争口气啊。”
唐知综:“......”压力是不是太大了点。
“走吧,咱割猪草去,猪长了两圈,吃得多,不趁天好攒两天的猪草,遇到下雨就遭殃了。”她们背着背篓往外走,唐知综急忙跟上,“大娘,我和你们一块。”
由两个大娘带着,唐知综不好慢腾腾偷懒,速度不快,却比之前好很多,不知是不是顾及他体力弱的原因,两个大娘时不时劝他坚持不下去就休息会,头发花白的老人都没休息,他哪儿有脸休息,全程硬是咬牙坚持,这就是他不想跟着老人干活的原因,想偷会儿懒吧,没脸,不偷懒吧,身体得吃亏。
到下工时,唐知综累得没力了,别说背背篓,走路都没劲,两个大娘背着各自的背篓,手里抬着唐知综的背篓,半点没有疲态,唐知综甘拜下风,“大娘,你们才是咱生产队的中流砥柱啊。”他就不是靠辛苦干活养家的命。
回到家,权二已经烧火煮饭了,钱大读书后,剩下兄弟两天天粘着,不在山里捡柴就在田埂找野菜,皮肤黑了很多,他有气无力的进门,屁股没坐热呢,就看王庆萍偷偷摸摸的来了,院坝外栽的几棵树活了,树叶绿油油的,王庆萍站在树下,仰头看树上的果子,随即眼神四处张望,满脸算计,唐知综委实没啥心情理他,喊酒幺给他端碗水来,太渴了,又饿。
王庆萍站在外边,幽幽盯着双手端着碗的孩子,不知想起什么,笑得可欢了,唐知综不喜她的眼神,总觉得像人贩子瞄上拐卖儿童了似的,他和酒幺说,“往后看到那人就跑,跑不赢就喊救命。”
酒幺不解,“为什么?”
“看她嘴脸就知道不是好人,说不定是人拐子。”知人知面不知心,防着点总没错。
唐知综家的房子看着有点旧,院坝里乱糟糟的,一看就是没女人收拾的,王庆萍走进去,从衣兜里掏出两个糖,笑眯眯朝酒幺招手,酒幺往前走了两步,随即又停下,扯着嗓子大汗,“救命啊,救命啊。”
唐知综:“......”没听懂他的意思是不是?
“你是酒幺吧,我是春玲阿姨的妈。”
眯着眼睛嚎得声嘶力竭的酒幺愣住,回头看唐知综,看唐知综点头后他迈着小腿过去,接过手里的糖揣进衣兜,“谢谢奶奶。”
王庆萍心想,要喊外婆呢。
谁知拿了糖的酒幺扬起脸,摊手看着她,王庆萍没明白他的意思,酒幺偏头,示意她看灶房煮饭的哥哥,王庆萍嘴角抽了抽,又从衣兜掏出两个糖,酒幺拿过手,说了谢谢后,又摊手要,王庆萍脸上挂不住,心想有完没完了。
“哥哥不是有了吗?”
“那是我二哥,还有我大哥的呢。”
听听,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唐知综感觉3个便宜儿子里,酒幺是最像他的,等酒幺再大点,可以试着培养他这方面的才能。
王庆萍别无他法,又给了他两个。
酒幺揣进衣兜,再次摊手,王庆萍有点不耐烦了,压制着自己即将喷薄的脾气,说道,“你大哥不是有了吗?”
“还有我爸爸的,我爸爸最喜欢薄荷糖了,奶奶,你不会只给我们不给我爸爸吧?”他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睫毛扑闪扑闪的,王庆萍的‘不’就这么哽在了喉咙,又摸了两个糖给他,酒幺满意的收下,“奶奶,进屋坐啊。”
王庆萍:“......”这家子到底是些啥人,意思是她不给糖就不请自己进去坐了?
要不是有正经事和唐知综说,她准掉头走人。
她没进屋,怕里边脏了她的脚,而是开门见山的问唐知综,“知道春玲为什么不要你还钱吗?”
“因为她喜欢你,哪怕你离过婚,带着3个娃,她仍喜欢得不得了,你说说,你要本事没本事的,她就看上你哪点了啊?”
唐知综特想告诉回她句‘要本事干啥,有长相就够了啊’奈何实在太累,不想说话,没搭腔。
“你对她啥想法?”王庆萍又说,“她心地单纯,甭管别人是不是骗她的,但凡谁遇到困难,她总是最先出手帮忙的那个,为此还获得过‘雷锋模范’奖,奖状在家里墙上贴着,甭管你是骗她的也好,真遇到困难也罢,只希望你往后好好待她,她的户口本在我这,趁着我在,你们把证领了吧。”
这下,唐知综不说话不行了,他钱没挣到,平白无故多了个媳妇,不是拖后腿吗,尤其刘春玲还有这么极品的妈,他脑子坏掉才给自己挑这样的丈母娘呢。
“婶子,你是不是有啥误会,我和春玲同志清清白白的,你这么说不是要我两难堪吗?”传出去,不知道的以为他是渣男,骗人家小姑娘呢。
“你啥意思,不想娶春玲是不是?”王庆萍脸色登时变了,“你嫁妆都收了,转身说不娶,你把我闺女看成什么了?”
嫁妆?唐知综咽了下口水,“你指春玲同志给我的钱?”呵,世上还真有比他不要脸的人,他顶多骗点钱花,王庆萍上来就说他骗婚,太不要脸了吧,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王庆萍,明明脸上笑着,眼底却一片冰凉,看得王庆萍汗毛倒竖,“你想干啥?我告诉你,你不娶春玲我就去丰田镇公社告你。”
作者有话要说:待开励志文《家祭无忘告乃翁》;lt;input type=button style=;quot;backgroundcolor:pink#9900ff;quot;value=《家祭无忘告乃翁》onclick=(;quot;xet/?novelid=4186248;quot;);gt;
德高望重的文渊阁大学士病重,在子孙科举前夕留下‘家祭无忘告乃翁’的喟叹后闭上了眼。
哪晓得子孙不成器,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没几年就把家业败尽了,
痛心疾首的他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从此,振兴家业成了他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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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已婚
“婶子!”唐知综轻轻喊她,脸上的笑散去,“春玲同志知道自己的妈这么不要脸吗?”
王庆萍:“......”
“你要去公社告状就去,我唐知综行得端坐得直,坚决不会像你这种恶势力低头。”他捶着胸膛,字字铿锵,“我的精神世界是全村人共同努力构建的,我向你妥协就是丢他们的脸,我绝不会干那样的事。”
软弱可欺的人突然强势,王庆萍没想清楚里边的蹊跷,就听背后传来道低沉浑厚的男声,“哪儿来的人,敢跑到生产队闹事!”
王庆萍回眸,就看见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站在院坝外,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
王庆萍上午见过他,几个男知青躲在茅厕抽烟,被他批评了顿,能言巧辩的男知青硬是大气不敢出,春玲说他是队长,有原则有思想,哪怕年纪不大,在村里很有威望,王庆萍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听了多少,联想方才唐知综不怀好意的笑,她心沉到了谷底,“唐队长啊,你来得正好,这事你评评理,我家春玲掏心掏肺的对他,到头来连个名分都捞不到,你说我咋咽得下这口气啊。”
“啥名分啊,以为旧社会娶小妾呢。”唐大壮板着脸,说话的同时恶狠狠瞪了眼唐知综,唐知综耷拉着耳朵,低眉顺目的,唐大壮气消了不少,清早他开会就想批评唐知综了,所有人安安静静站着,就他不老实,打瞌睡不说,后边直接踩凳子上学他,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批评唐知综几句,真以为自己无法无天没人管了,不成想遇到这桩事。
“队长,你可来了,你不知道,我长这么大没见过像王庆萍不要脸的老女同志,我以前是不好,爱骗酒喝,但骗婚...你说我做得出来吗?”他是有底线的,有钱的谈钱,没钱的啥都不谈,他和刘春玲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凭啥娶她啊。
刘春玲是全国首富就算了,他吃点亏没啥,问题她不是啊。
“谁说你骗婚了?你这伶牙俐齿的,我小瞧你了啊。”王庆萍说道。
唐知综挤了挤眼,楚楚可怜道,“你说我用了春玲同志的嫁妆得娶她,不就说我骗婚吗?我读的书不多,但初中毕了业的,你别蒙我听不懂人话。”
仔细想想,好像是这么个意思。
王庆萍拧着眉,快拧出个川字来了,她的本意不是和唐知综撕破脸,而是威胁他娶春玲,春玲那性子,留着是祸害,这次能替她还债,没准哪天她又借钱了,长久下去不是办法,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把春玲嫁出去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而且不能嫁近了,否则容易被缠上,嫁给队上汉子就挺好,山高水远的,几年回趟娘家,多省事多安心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王庆萍想解释两句,谁知没来来得及,就被唐知综抢了话,“婶子没说我骗婚,那为什么硬要我娶春玲同志?”
王庆萍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李怀玉警告她,要是把这件事宣扬开就和她鱼死网破,李怀玉是个知青,自己铁定拿她没办法,但李怀玉知道自己厂里地址,写封信就会威胁自己工作,她咬碎了牙,不吭声。
“队长,你看她不说话啥意思啊,我和春玲同志清清白白的,说话次数少之又少,不信你去知青房问,他们都能为我作证的。”唐知综垂着头,小心翼翼的,唐大壮拍他的后背,“没做心虚个啥,把背挺起来。”
唐知综顿时昂首挺胸,身躯直直的站着。
王庆萍察觉事情棘手了,但无论如何必须把春玲留在村里,强的不行就软的来,她揉揉眼,强硬刻薄的脸瞬间换上了无奈,“队长,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也是没办法啊,我家春玲喜欢唐知综,又抹不开脸说,她快25了,再不结婚就成老姑娘了,我心里急啊,这才问问唐知综的意思,他离过婚,又带着3个娃,我家春玲嫁给他是低嫁啊......”
唐大壮最不喜哭哭啼啼的,听着哭声就烦躁,“谁和你说他离婚了的?”
“啥?”
“啥?”
不止王庆萍,唐知综自己都诧异了,像他这么有思想有抱负有潜力的人,竟然没从婚姻的坟墓里走出来,他错愕的指着外边,“我...他...苏家...没离婚?”他妈的,太狗血了吧,头上都长出片内蒙古草原了酒鬼还不离婚,咋滴了,还等着那女人回心转意做接盘侠呢。
王庆萍吃惊地张着嘴,“咋就没离婚呢?”媳妇都和别的男人跑了,唐知综还惦记着舍不得?就因为是村花,长得漂亮?
村里都是些啥人哪,简直刷新她对婚姻的认知。
被两双眼直勾勾盯着,唐大壮不自在,再次拍唐知综,“你自己的事好意思问?”要不唐家人为啥觉得丢脸,媳妇跟人跑了丈夫不敢去男的家里闹,也不敢离婚,窝囊得人神共愤,冲着唐知综这懦弱的性格,唐大壮就不信他会和刘春玲有见不得人的关系。
唐知综被拍得震了下,回过神,像不记得了似的,唐大壮懒得看他那怂样,和王庆萍道,“春玲同志的婚事你最好另做打算,破坏别人婚姻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严重的话还会坐牢,你想清楚了。”
王庆萍活了大半辈子,从没像此刻这样丢脸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周围不是墙就是地,哪有地缝,她捂着脸,脸红耳赤地跑了。
剩下唐知综望着地面发呆,雷,太雷了,雷得他有点缓不过劲来。
“想啥呢。”唐大壮拍他,连续三下,唐知综后背火辣辣的,“你能不能轻点,不知道我皮细肉嫩啊,信不信我说你打我,我不干活了。”
唐大壮:“......”
这他妈简直就是个窝里横,刚刚有这泼劲儿,王庆萍拿他就办法?哪儿来的人哪,他问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和春玲同志咋回事,最好说清楚了。”
“不是都说了吗,你得问春玲同志,她妈说她喜欢我,关我啥事啊。”唐知综继续装无辜。
“敢顶嘴了是不是,刚才咋跟缩头乌龟似的,你......”说着,忍不住又想动手,伸至半空又生生忍住了,“农忙没时间管你,你最好给我老实点,要不然我有法子收拾你。”他算看出唐知综怕啥了,真惹急了就揍,多揍几回不怕唐知综不老实。
想起两个大娘说的话,唐知综嘿嘿笑了起来,脑袋凑过去,唐大壮嫌弃的拍开,“干啥呢!”
“大壮哥,你老实说,公社是不是缺干部,你会不会被提拨去公社啊?”
嬉皮笑脸的,看得唐大壮头大,“关你啥事,做好你自己的事,要不然我不管你老娘咋护着你,非扒你层皮下来不可。”公社有干部调到镇上去了,镇上领导的意思是从几个生产队队长里边挑选,他不觉得自己有多大把握,做好本分就无愧于心,前提是唐知综不给他惹事。
唐知综双脚并拢,“大壮哥,保证不给你拖后腿,你不知道,上午我就扯了两背篓猪草,就怕表现不好,有人拿我做文章攻击你。”
社会环境淳朴,考察队长政绩不仅仅看粮食产量,还看社会风气,就他们村的风气,好得不得了。
“你自己知道就好。”虽然唐大壮在地里干活,但留意着唐知综动静,就怕他犯老毛病捅娄子,好在他有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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