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这种人说话就不能给他留面子。
呵,唐知综抬头,以长辈的口吻道,“长辈说话你插什么话,我也没否认你老丈人不是最好的啊,目前他手艺确实是最好的,但再等两年,石磊肯定超过他。”
害怕朱亮不理解他的意思,他把手艺两字咬得很重。
石磊毕竟新手,手艺不如黄木匠精细,但论样式造型,黄木匠绝对比不过石磊,石磊是他教的,接受的是21世纪流行理念,黄木匠那套,太老旧了,应付村里人勉强还行,稍微有点审美,有点要求的黄木匠就束手无策了。
朱亮吃瘪,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见他不服气,唐知综说道,“你也别不信,再过半年石磊就自己揽活,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他有多厉害了。”
石磊注定会成为你们高攀不起的人。
唐知综有这个自信。
朱亮气得嘴歪,轻哼了声,扭头不说话了。
黄木匠有话堵在心头又没法说,要他承认石磊会比他厉害他拉不下脸,贬低石磊两句又觉得不够大度,跟自个女婿都要争输赢,说出去不好听,丢脸的还是他,故而他牵强的笑了两声,岔开话题聊其他的。
唐知综不待见他们,坐了会儿就嚷着肚子饿摘桃子吃去了,他前脚走,后脚朱亮就憋不住了,一屁股在唐知综坐过的凳子上坐下,“他也太嚣张了,不把爸你放眼里,要我说,你就该挫挫他的锐气。”
石磊和石林有耳朵呢,知道朱亮说的谁,两人都是唐知综头号拥护者,听不得有人说唐知综不好。
石磊:“亮哥,我幺叔没说啥过分的话,你这么说不好吧。”念两人是连襟,他说的话还算客气。
石林就没这么好的脾气了,冲朱亮喊,“挫谁的锐气呢,怎么说我幺叔也算你长辈,你态度太他妈恶劣了吧,你们给我二叔打家具就去我二叔家,跑到这边干啥,找茬呢。”
石林没别的意思,纯粹不爽朱亮说他幺叔,哪晓得朱亮自个心里有鬼,吼叫起来,“我和你幺叔又没啥深仇大恨,我找他茬干啥啊,倒是石磊,连锯子都没怎么用过的人突然会做木工了,蒙谁呢,不知道跟谁学的。”
没错,他专程来找石磊的,他比石磊早学几年木工都没自个揽过活,石磊哪儿来的资格?
听说铺地要的木板都是石磊做的,他不信石磊有这个本事。
他吼声大,桃树下的唐知综都听到了,索性不摘桃了,叉着腰喊石林,“石林,石林。”
石林来得很快,唐知综凑到他耳朵边交代几句,石林神色凝重的点头,紧跟着就去了屋侧,喊石磊明天再挖水沟,先送黄木匠他们去找黄玉儿,然后去唐知军家坐坐,无论晚上在哪儿吃饭哪儿睡觉,唐知军家都要去。
石林皱着眉,语气不好,石磊知道是他幺叔的意思,收了锄头,就着池子里的水洗了手和脚,招呼黄木匠他们去庄稼地,石林在后边跟着他们,幸亏夏天黑得晚,这会儿不到下工时间,确认石磊领着他们去地里后,他抬脚狂奔回家。
他幺叔说黄家人居心叵测,知道他哥有做木工的工具肯定会嫉妒,想方设法据为己有,为了少生事端,家里的物件该收的收,该藏的藏。
快到家时,遇到地里干活的石森,石林喊他帮忙,石森看他慌里慌张的,不敢不答应,兄弟两动作快,先把工具装进背篓,石磊磨的圆形木头,小零件,以及图纸通通收进背篓,剩下院坝的木床,没地藏,就由它搁在院坝里。
完了,石林背着背篓去唐知综家,石森拉住他衣袖,紧张道,“是不是出啥事了?”
石林觉得有必要和石森说明情况,就把黄家人找到幺叔家的事儿说了。
石森跺脚,“太不要脸了吧,大哥的手艺是幺叔教的,和黄家有什么关系,你赶紧去幺叔家,我在家守着,他们来我不给他们开门。”
唐家兄弟有个很好的优点,就是团结,即使石森平时不怎么和石磊他们玩,但骨子里还是向着自家人的,尤其知道他大哥为了多攒点钱让他们兄弟娶媳妇,孩子暂时都不要了,石森就佩服得很。
“二哥,你赶紧走吧。”
石林嗯了声,“朱亮他们不是好人,说话用不着客气。”
说着,石林就跑去唐知综家了。
这边的事黄木匠压根不知道,他以为唐知综是听到朱亮的话不高兴撵人才让石磊领着他们走的。
他把玉米粉给黄玉儿后就去了唐知军家,唐知军闺女是要嫁到镇上吃供应粮的,他有心和唐知军交好,并不打算多收工钱。
晚上,唐知军留他在家里吃饭,不想让唐知军觉得自己是为晚饭故意掐着傍晚来的,就说唐知国喊他到老房子吃晚饭,明早过来直接动工。
哪晓得到了老房子,门锁着,他喊了好几声都没人答应。
“爸,他们肯定是不想招待咱吃晚饭,故意锁门不让进的。”
没想到黄玉儿婆家是这样的人,太抠门了。
这时,旁边有大娘过来,听到朱亮的话,忍不住为唐知国他们辩解,“应该是去草篷上课了,半小时后才回来,你们要找的话就去草篷吧。”
第66章 危机
都这样了,黄木匠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撬开锁直接进去吧,说出去像什么话。
只得进院坝坐着等,朱亮翻着嘴皮不停地骂人,尽管都去扫盲,要说石磊没故意躲他们朱亮不信,去唐知军前,唐知国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到老房子吃晚饭,就和唐知军多说几句话过来,全家老小就没人了,不是故意的是啥。
“爸,石磊他们不欢迎咱呢。”
黄木匠笑得有点勉强,呵斥朱亮,“想什么呢,石磊是个上进强的孩子,想用功读书考好点,你瞎说什么呢。”
桃花村生产队集体扫盲是人尽皆知的事,他们生产队秋收后也要搞扫盲教育了,每个月会有考试,成绩好能得10工分奖励,谁不是蠢蠢欲动奔着工分去的啊。
这么想,心头好受了点,“等会吧,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傍晚树下蚊子多,嗡嗡嗡的,吵得人心烦意乱,手臂,小腿,脸时不时被叮咬得发痒,宁静的院子,尽是他们拍蚊子的声音,简直没法要人安静地休息会,最难熬的是肚子饿得咕咕叫,朱亮不耐烦了,拍着胳膊要去草篷找石磊。
黄木匠用力摇着扇子,扇掉耳朵边的蚊子,吼朱亮,“去啥去,天黑他们自然知道回来。”
怎么说他也是名声在外的木匠,热脸贴冷屁股够窝火的了,再要他自己去喊人,他丢不起那个脸,他后悔的是没有留在唐知军家吃饭,要不然不会受这窝囊气。
他心情不好,朱亮识趣的不再火上浇油,去外边摘了片芋儿叶做扇子用,脱了鞋躺在木床上睡觉,木床冰凉,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上回来好像没这玩意,是石磊自己做的?
那不得了,石磊啥时候学会做床的?
他摊开手掌细细摸了遍木板,“爸。”
黄木匠也注意到坐着的木床了,看着不太结实,坐着稳当得很,看木板新旧,做了没多久,或许真是石磊自己做的,他站起来,墩身仔细看木床架子,和睡觉的床不同,这床更像是大尺寸的板凳,四只脚间撑了四根方形木条,固定底座,防止木床摇晃。
普通的木床,撑两根木条就够了。
“爸,你不是说没教石磊吗,你不教他他怎么会这个?”不是朱亮嫉妒心作祟,他已经学好几年木工,这样的木床他做是能做,但拼合处的尺寸绝对会有偏差,而身下躺着的这张床拼合处恰到好处,没有丰富的经验是做不出来的。
整个公社,除了他老丈人谁有这个本事?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看我啥时候教过他,倒是你和阿威,学几年了,连石磊都比不过,你们要气死我啊。”朱亮他两是上门女婿,自己将来老了要像儿子给自己养老的,虽然他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打心眼里向着朱亮更多,所以朱亮使唤石磊跑腿他睁只眼闭只眼不吭声。
没想到朱亮一而再再而三地怀疑自己给石磊开小灶。
他也懒得解释,撑着木床晃了晃,四脚纹丝不动,比想象的还结实,纳闷石磊的木工是跟谁学的。
想到石磊偷偷学会了木工,3人心情都不太美妙,各怀心思的谁都不说话,只剩下呜呜呜扇扇子的声音。
暮色低沉,远处传来了说话声,笑声夹杂其间,分外热闹。
朱亮是想阴阳怪气抱怨几句的,哪晓得先回来的是石森,手指着他们和落后两步的唐知国说,“爸,我就说黄叔他们要在二叔家吃了饭过来你还不信,要不然他们怎么不去草篷找咱?”
说完,石森可怜兮兮的叫屈,“黄叔,你不知道,我爸叫我喊你们过来吃饭,但我想多花时间认字就没去,你们都吃了吧,我二叔热情好客,不可能不留你们吃饭的,我爸就是瞎操心......”
石森自顾自的说了一大通,什么话都让说尽了,黄木匠还能怎么说。
忍着饥饿说吃过了呗。
就这样,3人连晚饭都没吃就上床睡觉了,黄木匠自己睡张床,朱亮和罗威睡新床,3人同间屋子,别提多郁闷了。
可有什么办法,石森年纪小,不懂事,他们不能跟个孩子计较吧,如果石林或石磊那么说他们能借题发挥,偏偏是石森,有苦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本以为没吃晚饭就够郁闷了,哪晓得更郁闷的在后边。
清晨,3人睡醒后院子里清风雅静的,除了虫鸣鸟叫连个人影都没有,除了这间屋子,其他屋子皆落了锁,朱亮气得捶墙,“爸,他们又是干啥呢,不给咱吃早饭?”太抠门了吧,他亲爹亲妈再抠门,老丈人过去都会好吃好喝款待,难道因为石磊不是上门女婿,唐知国和余秀菊就瞧不起他老丈人?
什么逻辑啊。
黄木匠此时的脸色堪比泥色了,穿上鞋子跺了跺,咬着后槽牙说,“去唐知军家。”
这儿他以后不来了,求他他都不来,唐知国这个亲家就当没有过,谁在乎谁啊。
老实说,还真不怪唐知国,亲家上门,他自然是想好好招待的,傍晚回家就进屋找酒,哪晓得石森和石林两兄弟煮好了饭,说是要早点去草篷读书,争取考个好成绩,让他不准拖后腿,然后草草吃了几口饭就被兄弟两推着出了门。
早上出门前想和亲家打声招呼,哪晓得石林说他事多,‘黄叔他们想多睡会儿就睡呗,你把人家叫醒多不礼貌,反正早饭在锅里温着,你还怕他们没饭吃哦’,他怎么知道石林会拿钥匙把灶房的门给锁了!
要知道,他特意托唐知综开完会买两斤肉回来款待黄木匠他们呢。
其实他掏钱唐知综就想说不用了,以黄木匠的气性,起床后见不着人,发现门又锁着,绝对不会再和唐知国打交道,但想着唐知国难得主动给钱买肉,不要白不要,黄木匠不吃他们自己吃啊,愉快的揣着钱就和唐大壮走了。
他甩空手,唐大壮背个背篓,路上遇到赵振贤,也是去公社开会的。
赵振贤50多岁了,常年穿着双解放鞋,再热的天都舍不得换,头发长年累月的油腻,发量少,贴着头皮像粘了层布在头上,看久了眼睛疼,唐知综挨着唐大壮,尽量避着他,防止视线不受控制的落在他头上。
“大壮,你知道今天开会的内容不?”赵振贤剔着牙,热络的和唐大壮搭讪。
唐大壮嫌唐知综凑太近,扬手推开他,“挤着不热啊,走前边去。”
宽敞的公路,硬是走出狭窄小路的感觉,唐大壮火气蹭蹭就来了,唐知综扁扁嘴,不乐意的去了前边,赵振贤看着他背影,眼含鄙视,“想不到有天会和酒鬼坐着开会,大壮,你们桃花村生产队是不是没人了啊。”
酒鬼都能做队长,桃花村的人怎么想的啊。
周围空气顺畅,唐大壮心情平复了点,闻着赵振贤独有的头臭味,他往前垮了两大步,错开点距离,“不知道。”
两个问题,不知道他回答的哪个,赵振贤感觉他情绪不好,便没追问。
公路两旁是玉米地,向阳的玉米长得好,玉米杆又粗又高,结的玉米又大又长,唐知综没事干,看哪儿玉米好就伸手撕叶子掐玉米粒,沿途撕了好几个,赵振贤看他身姿挺拔,撕玉米叶有模有样的,故意哟了声,“唐队长知道关心庄稼了嗦。”
唐知综没啥反应,倒是唐大壮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他眼,反应过来赵振贤指的是唐知综,又埋头继续走路。
赵振贤或多或少了解唐知综的性格,爱吹牛,读过几年书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比谁懂得都多,谁有酒就和谁玩,狐朋狗友一大堆,放眼整个公社,再烂的人就没不是他兄弟的。
他怎么就做了队长呢?
本以为唐知综年轻气盛会和自己斗嘴,他似乎很沉得住气,直到进了办公室找位置坐下,他都没吭气,安静得很。
唐知综坐在最边上,靠门的位置,其他队长没见过他,刚开始以为他是县里来视察工作的,纷纷笑脸相迎,得知他就是鼎鼎有名的有鬼,态度就冷淡了。
除了各个生产队队长,粮站和妇联的人也来了,最后来的是秦书记,他手里拿着份文件,眼神扫过唐知综时有些许诧异,不过见多识广的人,任何情绪都稍纵即逝,他坐在最中间位置,坐下后,翻开文件,先扫了眼在场的人。
最后才低头看桌上的文件。
唐知综不动声色观察着他,虽说脸上有岁月的痕迹,但应该比他大不了几岁,气场很强,他坐下后,窃窃私语的人立刻不说话了,翻出小本本做笔记。
他没经验,除了把扇子啥都没带,别人握着笔写字,他就只能握着扇子扇风。
“这是县里下来的文件,前段时间暴雨,外县多地爆发山洪,山体滑坡等现象,庄稼损坏严重,县里让我们自查情况,有灾情的及时上报......”
“暴雨后,我亲自带队去各个生产队了解过情况......”
听前两句是个爽快人,越说就越拖沓了,办公室就只有两扇窗户,开在同一面墙上,压根没风透进来,唐知综坐了会就坐不住了,手里的扇子越摇越快,只想他趁早说正题,说完好解散。
“公社没有发生任何灾情,受损庄稼挽救及时,没造成什么损失,我上报给县里领导后,领导夸奖我们基层干部做事认真,应对得当......”听到最后两句,唐知综不由自主的端正了坐姿,不是认为县里领导在夸他,而是无数的经验告诉他,领导但凡夸下属,后边绝对还有事,且是下属不喜欢的事。
可惜其他人没他这个觉悟,听秦书记转述县里领导的话,个个眉开眼笑的。
蠢货,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唐知综在心里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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