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玉瑶会感激他,高皇后不敢调查他,至于高相作下的孽,自有高皇后与他细算。这对兄妹,日后怕是连装都装不下去了。
他在李府留下了线索,希望高皇后能早些派人找到。
“三哥,我不会再回去了,既然母后不仁,我也不想再做权力争端下的牺牲品,她要扶持皇兄,我没二话,自此之后,她便当我死了吧。”
陆玉安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他却装腔作势的关怀道,“你活着的消息,连皇后娘娘都不能说吗?”
“不说,最不该知道的人,便是她高皇后。”
完全是气话,对于这般局势,陆玉安乐得所见。
“那好,这几日你在府里好生休养,避避风头。至于李绅的事,我去处理,张冲,照顾好公主,若她有什么差池,为你是问。”
别有用心的使了个眼色,张冲连忙应了句“遵命”。
方一出府,便看见鸾玉的马车靠在路边,如意在下面东张西望,见陆玉安出门,连忙迎了上去。
“殿下,公主有话跟你说。”
那方子确实有效,京城内的瘟疫几乎止住了肆意传播的趋势,已经患病的人,多数好转起来。
陆玉安掀开帘子,车上那人正在闭目养神,双手贴着膝盖放,一块帕子从袖口露出,几朵开的灿烂的海棠花,栩栩如生,陆玉安轻轻扯出来,捏着帕子在她面前晃了晃,而后一扔。
帕子遮住鸾玉的脸,紧接着陆玉安盖了上去,温热的触觉如梦似幻,鸾玉嗯了一声,长睫微抬,见是他,也没反抗,只是又合上眼皮,嘴里不知呢喃了句什么。
陆玉安见状,心里头好似吃了蜜,一手护住她的后脑勺,一手揽过细腰,将她带入怀中,淡淡的香气让他失神。
“难怪古人有云,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从前我不知其中意味,总觉得夸张,如今愈发觉得自己不知厌倦,每每看见你,总是脚不能行,心不能动,脑不能思,可不就是这番情形吗?”
“呸!”
鸾玉推开他,又拿帕子擦了擦嘴巴,“别在我跟前胡言乱语,你的壮志筹谋怎会因儿女情长而变,可别为了哄我开心,将祸国的罪名胡乱扣。”
陆玉安也不恼怒,重新圈住她的腰身,呵了口气。
“鸾玉,我真希望将来有一日,站在金吾门前的城墙上,挥手一指,坦坦荡荡的告诉你,我陆朝宗,能攻下最顽固坚韧的城池,能占据最巍峨雄浑的山峰,也能守得住细水长流,一世太平。”
“我信你。”
鸾玉支起身子,眉目婉转,陆玉安叹了口气,重新说道。
“狗急跳墙,高相恐怕会跟陈国公密谋夺权,挟太子害父皇,护卫宫城的禁军统领,前些日子跟我报备,最近各宫守卫有些调动,还有守城的王都尉,他是六公主陆玉婉的夫君,将来能否为我所用,这都另当别论。
鸾玉,若是京城突变,你需尽早自保。”
“嗯,我知道。
今日我与你有一件事要商量。海棠书院开设以来,有不少能人异士,将来可委以重用。
还有,除此之外,我组建了一支女子护卫队,晋国许多女子尚武,可一直没有适合的场地发挥所长,这支护卫队在京郊,战斗力不输你们男子。
我用嫁妆来做军资,武器和粮草都很充足。”
陆玉安忽然笑了起来,从前觉得晋帝答应鸾玉开府建牙是意气用事,如今看来,这女子早就打算好了今日,这才会准备妥当。
“你的这支护卫队,只需保护你便可,至于我,还没弱到需要女子来守护。”
堪堪的大男子精神,鸾玉瞥他一眼,又说道。
“你以为我与你说笑?这护卫队有多少人你可知?”
“总不能超过一千吧?”陆玉安心口说了一句,没想到鸾玉朝他点头,这阵仗,委实大了些。
“有三千人了。”
三千的女子护卫队,在京郊秘密成型,连他都不知道,鸾玉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这不由得让陆玉安重新审视起面前之人,“你急于把这些告诉我,总让我有些不安?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还是你有事瞒着我。”
“没有,我只是觉得,时候到了,兴许我们等不到秋日科举了。”
太子陆玉明废的突然,高相跟高皇后决计不会再等下去,晋帝会换太子,会将陆玉明发配到边缘封地,这对于高皇后来说,是难以忍受的。
“听说高皇后秘密出宫,去高相府里了。”
鸾玉话锋一转,陆玉安眯起眼睛,右手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他让人在李府里面留了几样陆玉瑶的东西,还有一具烧的面目全非的干/尸,同李绅一起放在烧塌的床上。
丧女之痛,高皇后会如何跟高相讨还。
“难道高相不是征得高皇后的同意,才将陆玉瑶送去李府?”
“高皇后是同意了,可她要的是明媒正娶,红妆十里。谁想到高相自作主张,连夜便把陆玉瑶献宝似的送了过去,她可是高皇后最心疼的女儿,就这样被糟践,高皇后会不会跟高相拼命!”
鸾玉觉得有些心塞,她看着面不改色的陆玉安,忽然开口。
“她也是你的妹妹。”
两人双眸对上,陆玉安连连摇头,“我从未说过,我是什么好人。”
第59章
檀香燃尽,木鱼终停。
夏茹姑姑把佛珠收起来,又挑开帘子透气,已经月末,天色将将暖和起来。院子里的花悉数开放,尤其是那几株芍药,开的如火如荼,好不热闹。
“夫人,你跪了一天了,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容妃睁开眼睛,手里的佛珠捻到最后一颗,面前的佛像双目威严,外面的佛龛是鸾玉专程去求得,以紫檀木雕刻而成,顶上盘龙缠于花藤之中,佛龛两侧还有一龙一凤,底部盘旋着一只麒麟,目如火炬,与顶龙呼应成型。
“我这一生所求不多,惟愿我儿能够安生平和,只此一愿,也不知佛祖能否听得明白。”
她膝盖早就跪的发麻,现下一动,收不住身子,猛地跌了下去,夏茹姑姑连忙搀住她胳膊,这才没有撞到别处。
“佛祖一定会庇佑齐王殿下。”
撩开佛堂的门帘,明晃晃的日光迎面扑了上来,容妃微蹙眉头,如烟手里捧着一件书画,对着她福了福身。
“夫人,公主听闻夫人今日出门,特意备了孟大家的墨宝,她会晚些过去,因为有事情没有处理完。”
鸾玉这几日分外忙碌,唯恐哪个环节出错,故而势必亲为,如意和顾衡是她的左右手,除了海棠书院和京郊的女子护卫队,眼下姚燕云的礼仪雅苑也是他们的重中之重。
不管是晋帝还是高皇后,都还沉住了气,没有对姚燕云动手。
顾宝坤自入狱之后,高相便称病不上早朝,日复一日,朝堂之上局势好似稳定起来,原本观望的官员,开始主动靠拢燕王,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这份静谧,有些不太正常。
她与夫子谈完策论,已是晌午,腹内饥肠辘辘,若不是如意提醒,她已然忘了与容妃的约定,要去齐王府。
陆玉容已经好的差不多,如今正坐在轮椅上,由芍药推着在花园里散心,花枝弯着腰,从池子里掬起一捧水,润了润手,扭头冲两人笑道。
“待殿下好起来,我们不如去趟灵源寺,那里的温泉洁净天然,能松散肌肉,活络筋骨,对殿下的身子也是极好的。”
芍药跟着附和,“对,夫人也说过,灵源寺有她的故人,去那很是方便。殿下,你与夫人许多日子不曾畅聊,不如...”
“你们两人何时成了母亲的说客,我这身子是什么样子,自己清楚的很。
小腿不如从前,虽然日日按摩,可比起常人来看,若想恢复如常,几率很小。你们不必替我忧心,世事便是如此,无需介怀。”
他摸索着把手,容妃来的时候,恰好听到他这样没有希冀的安慰,心里头的涩意慢慢涌了起来,面上却还是带着笑。
“敏之,身子大好了。”
陆玉容抬头,眼神下意识的往容妃身后看去,失望只在极短的时间,嘴角便勾起了一抹灿烂的笑,温和如玉。
“母亲,你来了。”
“我给你求了一个平安符,安国寺住持亲自开的光,灵验。”平安符外面罩了青色香囊,绣着一朵兰花,清淡雅致。
陆玉容接过来,然后挂在腰间,抬头笑道,“母亲手里抱着的字画,也是送我的吗?”
听他一问,容妃想起来什么似的,将字画递到他怀里,“这是文南公主送的,说是孟大家的墨宝。”
修长的手指抚在画轴上,心里头就跟吹破一个洞,寒冬腊月里冷的结了冰。
“沾了母亲的光。”
芍药上前将画收起来,花枝跟着一起遣散了下人,只剩下他们母子两人。
“她没来,你失落了。”
陆玉容不置可否,只是抬头看着树顶的繁花,不断飘落的花瓣贴着脸颊飘到地上,带了甜丝丝的香气。
“虽然我不知道你具体做了什么,敏之,我希望你能以晋国大局为重,不要将个人心思掺杂到其中,本末倒置。”
“母亲想说什么,便尽管只说,对着我无需拐弯抹角。”
他掐着一枝花,将上面的花瓣一片片的摘下来,撒到地上。
“你与梁国六皇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交易?”
“没有。”
冷静直接,陆玉容眯起眼睛,门口出现一抹月白身影,好像给他的身体注入了一汪清泉,容妃跟着转过身子。
鸾玉走路生风,衣袖微微挽起一截,露出莹白的腕子,裙摆简约大方,像是从校场回来似的。
“看来齐王殿下已经痊愈了,我这瓶金疮药有些迟了。”说罢,便想把手里的瓶子放回去,谁知陆玉容当即伸出手,不急不缓的贴着手掌拿过瓶子。
凛眉笑道,“公主怎的这样小气。”
鸾玉露出皓齿,挨着容妃站过去,花瓣落到她头顶上,斑驳陆离的光影下,她就像梦里一样好看。
“高皇后与高相撕破脸了吗?”
陆玉容的指甲抠在扶手里,细碎的沫子勾进指甲,他像没了知觉似的,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鸾玉。
“高相装病,一应事宜都由高晚之和高广瑞出面,就连皇后娘娘,也不曾见到他。
高皇后心中有气有恨,偏偏没法发作。她以为四公主死了,却也不敢向晋帝坦白事情原委,如今是郁郁难平。”
鸾玉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太子跟陈文永之间,需要一场彻头彻尾的分裂,陈国公决不能成为高相和高皇后的联盟。”
陆玉容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高皇后把陆玉明看的很严,就算他苦苦哀求,蓬头垢面,也没有心慈手软到不明事理,她要陆玉明清醒,总得需要时日。
“东宫我不方便去,还是要有劳齐王殿下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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