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辛恒冷声道:“有能力是一回事,愿不愿意又是另一回事。”
“如果今日救济了他们,那么只会有更多的难民投奔洛京。”
莫尘垚说完,扭头对王征吩咐道:“将咱们车上东西清点一下,全部拿去给他们,但是务必要将他们引到别处,不要阻了咱们进城。”
李曻立即阻拦道:“不可,洛京不救济,定是朝廷下的旨意,那么咱们身为朝臣,若是私自救济,也是会被问责的。”
不是李曻心里不仁,而是他知道俞厷对莫尘垚心里有气,他们此番好不容易完成了俞厷给的任务,万一又因此事,而给莫尘垚降罪,那实在是得不偿失。
这点莫尘垚何尝不知,他蹙眉道:“可是若不如此的话,待我们马车一靠近,守城的士兵见了官令,你觉得会如何做?”
先是口头驱赶,若是难民不从,便会动用武力,到时候定会有死伤。
李曻一时不知该如何了,温姝婵忽然上前道:“还是我去吧,我又不再官场,且与你们二人无关,再说,我们这才刚回京,哪里知道朝廷下了什么旨意。”
温姝婵这边刚说完,那边温辛恒不知什么时候,拎着两大包东西,已经骑在了马背上,驾马而去。
“哥哥!”温姝婵在后叫着,伸手就要牵马去追,莫尘垚赶忙将她拉住。
李曻也忙安抚道:“你们有婚约在身,若是你去了,有心之人还是会将罪责安给莫兄,而温兄不同,他比你更合适。”
见难民逐渐被引去树林,这边王征和林质带着几人赶紧驾马向城门走去。
守城的见到官令,这才开门让他们进去,进去后又仔细清点人头核对了一番,这才彻底放行。
不过他们并未离去,而是停在城内等温辛恒。
约莫过了一刻钟,外面传来马蹄声,城门一开,见到温辛恒,众人还未及松口气,便见城卫一下涌上去将温辛恒押住。
李曻赶紧下马,上前对那城卫的领头道:“这是忠国公府家的公子,此次是随我们一道去贵县办事的。”
领头对李曻态度恭敬地拱了拱手道:“李大人还请见谅,陛下已下旨,任何人不得救济难民。”
李曻解释道:“我们刚才回京,并不知情,还望大人通融一下,往后定不会如此。”
领头的看了看李曻,后退一步,再次拱手,态度坚决地道:“还望大人见谅!”
说完,他冲身后扬手道:“带下去!”
温姝婵见状,忙要冲过去,而温辛恒却对她摇了摇头道:“垚弟照顾好婵儿。”
莫尘垚再次将她拉住:“莫要冲动,当务之急先回温府,找伯父商议。”
第75章
温实诚本在屋里正和邹氏用晚膳,一听温姝婵回来了,是又喜又气,要知道当初温辛恒随着一道跟去,只是临时留了封信,并未提前和他打过招呼。
“这俩孩子,回来也不说提前书信一封,让我好好准备准备。”
邹氏搁下碗筷,连帕子都没掏,一面向外快步走去,一面直接抬袖擦着唇角,温实诚稍微慢些跟在她身后。
几乎半年未见过母亲,温姝婵一踏进门,眼泪就瞬间涌了出来,萃茶跟在她身侧,也不停地抹泪。
母女哭着俩抱了许久,邹氏才将她松开,用手帮她拭着面上的泪,还不住地念叨着:“瘦了,我家婵儿瘦了……”
温实诚在旁轻咳了一声,点头道:“平安回来就好,快和恒儿去祖父母哪里拜见一下。”
提到温辛恒,邹氏赶紧伸长脖子向后张望,温姝婵抿着唇,看向温实诚。
温实诚见她神色不对,便知可能是出了事,赶紧过去拉住邹氏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等会雅和院再细说。”
温姝婵顾及礼数,先去了趟温良忠那儿,不过半年未见,祖父忽然又老了许多,两鬓的白发激增,秦氏看着倒没太多变化。
小坐了一会儿,温姝婵便急急赶回了雅和院。
听温姝婵说完城门处发生的事后,邹氏脸上急色缓了些,看向温实诚道:“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老爷跑一趟,应该就能将恒儿带回来吧?”
温实诚面容凝重,看了眼渐深的天色,对邹氏道:“趁还未宵禁,我得赶紧跑一趟了。”
邹氏忙就去备官府。
温实诚来到温姝婵面前,见女儿这半年的确消瘦,也是心里疼得紧,不想她太过担忧,于是面色松了几分,缓缓道:“婵儿快回屋休息吧,你哥哥的事,就交给爹了。”
温姝婵点点头,准备走时,又有些不放心道:“爹,哥哥会没事儿吧?”
温实诚道:“放心,爹心里有数。”
这半年,温姝婵的屋子虽是空的,可邹氏每日都会叫人打扫,屋子和她离开时几乎没有任何变动。
温姝婵好好泡了个香浴,将一身疲乏洗净后,桌上已经摆满了她曾经最爱吃的那些菜。
邹氏见她头发还湿着,就从浴房出来,赶忙叫人将炭盆拿到桌旁,又亲自从萃茶手中接过长帕,帮温姝婵擦头发。
温姝婵拉住邹氏的手道:“娘,屋里不冷,将头发先包着就行。”
邹氏轻笑:“是饿了吧?”
见温姝婵已经拿起筷子,邹氏很快就帮她将头发包好,坐下来替女儿盛了碗粥。
温姝婵的礼仪可是宫中管教嬷嬷亲自教的,从前的她在一众名门闺秀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可不过半年,她用起膳来的举止都变了不少。
邹氏哪里舍得去说教,满心都在想着女儿一定是路上受了不少的苦,才会如此。
看着看着,邹氏忍不住又红了眼眶,怕女儿看到心里难受,于是背过身去偷摸将眼泪擦掉,笑着回身来帮她夹菜。
“怎么光吃跟前这两盘,这边的板栗烧鸡从前你不是最爱吃么!”
说着,她就将温姝婵一直吃的那盘清炒芥兰和板栗烧鸡换了个位置,还要将她跟前那几个都给换掉。
温姝婵赶忙拦道:“娘,不用换了,我一个人哪吃的完这么多,别都让我给霍霍了。”
邹氏啧声道:“你这话说得,什么叫霍霍了,你总不能指着那一盘菜往饱了吃吧?”
邹氏自顾自地给她夹了不少菜在盘中,见温姝婵抿着唇,不吃也不说话,终于搁下筷子,凑到她面前小声问道:“怎么了,别吓娘,到底是出了何事?”
温姝婵眼眶发红,她知道此时不该和娘亲说那些“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道理,这都是娘的一番好意,于是她轻叹一声,笑着抬头道:“娘和婵儿一道吃吧?”
邹氏愣了愣,忙笑着点头,还吩咐将自己酿好的梅花酿拿出,母女两就像从前那样,一面小酌,一面有说有笑。
温姝婵很有一套,任何事从她口中说出,竟平添了一些趣味,当然,她也将真正凶险的事情省略不讲,只挑了些可说之事。
邹氏摇头笑道:“你们啊,这样一群有武艺的,竟然被个江湖郎中将财物全骗了去。”
温姝婵有几分淘气地撇嘴道:“唯一心眼多的莫尘垚还给摔晕了,剩下我们几个从不出城的,别提多傻多单纯了。”
邹氏叹着气,缓缓点头道:“也好,出去历练一趟,你们也能涨涨心智。”
邹氏忽然拉起温姝婵的手道:“那垚儿现在身子如何了,人家可是为了救你伤到的。”
温姝婵道:“娘放心吧,垚哥哥已无大碍了。”
邹氏舒了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多了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她凑近温姝婵,将声音压得极低道:“男人腰背上的伤,可万不能马虎,万一以后落了疾,你可不就苦了?”
温姝婵没听出邹氏话中之意,只是点点头道:“季师傅手法好,肯定不会让垚哥哥落下病根的,再说,就算真的落了病,那不是自有下人帮忙照料,女儿又能苦到哪儿去?”
邹氏掩嘴笑道:“真是傻丫头……”
温姝婵忽然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邹氏,她一度以为是自己想多,可邹氏的神情分明就是暗有所指。
“娘、娘你是在说……在说那个?”温姝婵还是不信,便支支吾吾地问道。
看来是听懂了,邹氏大笑,抬手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看你这个反应,娘就放心。”
也是借着些酒劲儿,邹氏才开了这个口,想要试探一下温姝婵这半年,可有和莫尘垚有逾矩。
温姝婵揉揉额头,没好气道:“婵儿一回来,娘就拿我取笑。”
邹氏笑着一把将温姝婵拦在怀中,轻轻帮她摩挲着后背,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贴己的话,邹氏才离去。
温姝婵看着剩下一桌的饭菜,不由叹气。
萃茶收拾着碗筷,也是叹道:“小姐,这些饭菜,倒了怪可惜的……”
温姝婵想了想,将容易存放的比如馒头和糕点,全部都留了下来,至于那些汤汤水水,明显不能存放的,两人实在觉得可惜,便又吃吃歇歇,一并给分了。
最后肚子都圆鼓鼓的,温姝婵赶紧叫萃茶去厨房吩咐,以后无论谁吩咐,也不能给她再送这么多吃食了。
屋外夜已黑透,温姝婵在院中散步消食,估算着温实诚怎么也该回来了。
她走到主屋门前,里面亮着灯,正要抬手叩门,便听里面传来邹氏断断续续地哭泣声。
“不是说,不知者无罪么,凭什么将恒儿关去刑部,呜呜呜……”
刑部!温姝婵登时心跳顿了一拍。
她赶忙扭头冲萃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萃茶点头,赶忙轻手轻脚走到院口守着。
温姝婵将耳朵贴近门窗,继续听着里面的对话。
温实诚压声道:“你声音小点,先莫要张扬出去,连婵儿哪里也不要去说,唉,让孩子安安稳稳歇一天吧。”
邹氏低声抽泣:“皇上对我们温家真是太狠了,恒儿又不是杀人放火,不过救济了下灾民,怎么就……”
温实诚叹道:“夫人莫要慌,我去的时候垚儿也在,待明日上朝时,我们一道会求陛下。”
救济难民,若是在往常,的确是比不得作奸犯科严重,远不到进刑部大牢的地步。
可偏偏这段时间,难民开始朝洛京涌来,朝廷上分为两派,以温良忠为首的老臣,皆主张开仓放粮,救济难民,而另一派,则顺着俞厷的心思,号召闭城拒收,坚决维护洛京的繁荣与秩序,当然,这其中也不乏中间派,闭不做声,事不关己般瞧戏一样。
两派争得不可开交,眼见俞厷就要颁布拒收难民的旨意时,温良忠直接带着先帝御赐的忠国公金令,穿着忠国公服,从皇城门前一路叩首直到殿前,恳求俞厷救济难民。
俞厷最见不得温良忠拿先帝来压他,当场震怒,不顾老臣劝阻,直接下达旨意,不仅拒收难民,还特地声明,若洛京有任何人私自救济,罪同叛国。
恒哥哥点儿有点背……
第76章
第二日早朝,看过贵县呈上的奏折,俞厷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奏折合上丢去了一旁,他眯眼看着殿下俯身跪拜的两人。
两旁立着的大臣们,也猜不透俞厷的心思,要知道当初陛下可是下了死令的,明显是为了故意刁难他们,可谁也没想到,不过两个初入官场的年轻人,竟然真的只用了一个女人,就和吐谷达成了协议。
半晌后,俞厷大笑着鼓起掌来:“众人皆说吐谷族身强力壮,骁勇善战,朕瞧着也不过如此,竟被我大俞区区一个美人儿,给迷得找不到北了,哈哈哈……”
俞厷越想越觉得好笑,最后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终于是笑累了,他才抬手叫二人起身,问道:“这主意是你们谁想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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