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未睁开眼就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腰上也很重,缓缓睁眼一看,果然是他上来了……她愣怔了片刻,缓缓的将他的手拿走,直起身子坐在了床边。
头很痛,身体也无力,定是又被昨夜的梦魇伤神了。
她用力的捏捏眉心,想让头痛舒坦些,身后的蒋元也醒了,起身靠近她身侧,看着她的动作轻声问:“你怎么了?哪里难受?”
翠翠摇摇头,淡淡说了句:“没事……”
蒋元见她不想说话,挠了挠头也坐在了床边说:“昨夜你做了噩梦,一直喊冷,我叫你也叫不醒,就上来陪你了……你别生气,我没对你做什么不守礼的事。”
翠翠淡淡看他一眼:“晾你也不敢。”
他一下吃瘪,只得干笑无言,说的没错,他的确是不敢的……
翠翠又在床头靠了一会儿,才换了衣服出来,神色有些萎靡,钱氏一眼就看出她不对劲,心里就直跳,瞧翠翠这打不起精神的样儿,会不会是昨夜跟元儿折腾的狠了,给累的?
她悄摸摸的偷笑着,心里美滋滋的想着,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她就能抱孙子了,正美着,丫头香儿来说,赵莹莹带着身边的玉娘来了,要见主母。
翠翠正靠在椅子里闭着眼养神,闻言略显疲惫的那双眼睁开了,面无表情的淡淡道:“一大早的,又有什么事儿……叫她进来吧。”
赵莹莹带着玉娘进来,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后,目光这才落在翠翠那精神不足的面容上,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瞧这幅无力的模样,昨夜……她和元大哥是不是……
顿时,手里的帕子拧的更紧了!
赵莹莹心里知道,只要在这个农妇的眼皮子底下,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蒋元都是不会去她院子里的。
可是她也不能对这个农妇的事情一无所知,就派人暗地里悄悄打听着,得知昨晚元大哥带着婆母和农妇出去用饭后,婆母先回,他们二人在街上逛了许久才回来,元大哥还给这农妇买了七彩灯笼挂在窗檐。
那一刻她心中就开始绞痛。
还记得从边关回京后,她不止一次的提出想和他一起去街上走走,他却一次都没有答应过,拒绝的干脆利落,那时候她想着他是害羞,不想被人说他攀附赵家,所以才不肯和她一起。
可后来,定亲了,她又提出这个要求来,他还是不肯,说不想招摇,或许说忙没空,她虽然失落,可还是想着,等成婚后他一定会和自己一起光明正大的走在街上,可如今……光明正大陪在他身边的,是别人。
她不甘心啊……
玉娘悄悄的碰了碰她的手腕,她才回过神来,看着目光淡淡瞧着自己的柳翠翠,说:“一早就来打扰主母清净,着实不该,可妾身今日着实是有事,想求得夫君与主母的同意。”
听的从她嘴里说出‘夫君’两个字,翠翠只觉得刺耳朵,眉头顿时拧着,语气也冷了:“有什么事情直说吧。”
赵莹莹知道这个农妇不好纠缠,深深吸口气后才看着她说:“今日妾身要回家,想着夫君在家,就想请夫君同去,还望主母应允。”
她说完这句话,玉娘就无声叹了口气,一大早她就在劝小姐,别来这里找不自在,这个霸道的农妇绝对不会同意小姐的要求,可是小姐却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来,眼下,这个农妇不借机训斥她不懂规矩才怪,小姐真是何苦啊……
翠翠还没回答,蒋元从里屋出来了,穿着一身暗紫衣袍,头发用精心雕刻的棕红色木冠束着,俊逸的面容上那双眉眼在看见赵莹莹的时候微不可查的皱起,片刻后目光落在翠翠身上,顿时浮起一抹笑意。
她今日穿着明紫,裙摆上绣着暗紫的花纹,衣着颜色和自己这一套相得益彰,真像夫妻啊……
赵莹莹也看到了,人家夫妻连穿着都是相似,心里更是心痛的想死,更是确定昨夜他们二人……
但此刻是来办正事的,于是她急忙收敛心中的不甘心,来到蒋元面前,笑着说:“夫君,今日我要回家,你可否同我一起回去,父亲和兄长见到你,一定很开心的。”
蒋元闻言眉头微蹙,心里想着:跟你回去?你父亲和兄长开心了,我娘和翠翠估计就要伤心了!
于是便摇了摇头:“赵小姐,不巧,我今日有事要出门,没法送你回去,府里有马车你可以自行安排。”
赵莹莹一听他这个话就红了眼圈,“我求你了,跟我一同回去,就当是让父亲母亲心里好受些,行吗?”
蒋元皱眉摇摇头:“不行。”
然后目光看向翠翠,翠翠也看着他,冷冷一笑后看着赵莹莹:“赵小姐,你当我这个主母是摆设吗?”
赵莹莹听着农妇带着怒气的问话,立即擦擦眼泪低头道:“妾身不敢,只是昔日夫君和家父家兄在战场也是过命的交情,今日我回家,请他送我回去,顺便和家父家兄小聚,也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呵呵……”翠翠这会儿稍稍有了些精神,幽幽瞧着她冷笑:“可若我没记错的话,所谓礼法人情,礼法在前,人情在后。你既然认为你是妾,那你就得守为妾的规矩,就得认清你自己的身份。不过区区一个妾,你有什么资格让主夫陪你回门?就凭你出身高人一等,所以你做了妾,也想高人一等吗?”
这话说的极其严厉了,赵莹莹顿时死死咬着牙:“回主母,妾身不敢想高人一等,只是夫君和家父家兄颇有情谊,此番只是想他们小聚而已。”
翠翠冷笑:“既然不敢高人一等,就该谨守你的本分,就少冠冕堂皇的说什么有情谊,只是小聚,大家都住在京城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什么时候小聚都行,唯独今日,不行!”
“别说我刚来京城不懂这里的规矩,就是在我们老家那种地方,也断没有主夫陪着妾室回门的规矩!”
想按着我的脸面往地上踩,叫全京城人看着蒋元陪你回门,觉得你受宠,呵……白日做梦!
赵莹莹气的直咬牙,眼眶发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本身她的理由的确就站不住脚,此刻被她挑刺来找麻烦,她也的确无话可说,只是……刚才差一点,就能求着元大哥心软同意了,这一下被这农妇一搅合,最后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蒋元见翠翠已经将话说的差不多了,就看着赵莹莹说:“赵小姐,回家一事你自行决断,若无其他事的话,你先回景园去吧。”
赵莹莹闻言红着眼,楚楚可怜的看着他,那一幅含情脉脉的样子,看的翠翠直恶心!
不过转眼,翠翠就有了个好点子,冷笑一下看着不愿意吃瘪离去的赵莹莹说:“不过,赵小姐若是非想让我夫君送你回去,这也也不是不可能啊……”
赵莹莹闻言顿时皱着眉看向她,她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她怎么可能这么好心?但她还是忍不住的好奇道:“主母此话何意?”
翠翠轻轻一笑,“意思就是你若是肯放弃在此做妾,回赵府做你的千金大小姐,我就让蒋元带上你的东西,风风光光的将你送回去!届时赵将军必定开怀,所以此事,赵小姐可以考虑一下。”
赵莹莹深深的看着翠翠,面容冷肃沉思了片刻,冷眼一眯:“没什么好考虑的,我自己回去也不是不行!”
翠翠就知道她不会轻易同意离开,冷讽一笑喊香儿:“早饭得了吗,饿了。”
“少夫人稍等,早饭这就上了。”
赵莹莹看着蒋元已经落座在了餐桌旁,揪着手帕看了看他的背影,最终无奈的转身回去了,路上,玉娘跟在她身侧小声哀叹:“小姐,以后别去那农妇跟前了,总是受委屈奴婢看的都心疼,以后若要有事传话,奴婢来说,也省了小姐吃那农妇的排头!”
赵莹莹闻言无奈又悲凉的一笑:“你只看到我在那农妇底下受委屈,可我若不亲自来,哪里能看到元大哥一眼?他不来看我,我若不想办法去见他,天长日久,他怕是真会忘了我的存在。”
“所以,哪怕明知会被那农妇刁难,我也要去,也是时常提醒元大哥,我也是他的女人,我还在这里等他,好叫他别真忘了我……”
“小姐,你实在太痴情了……”
“没办法,谁叫我就是喜欢他呢……”赵莹莹回到景园,擦擦眼泪,早饭也不想吃,靠在椅子里交代:“家里父亲母亲必然狠狠生我的气,指不定都不想见我,今日回去也有的磨……可我吃不下东西,阿宁你给我泡个参茶提提气吧,多少打起点精神来回家,也好叫母亲看了心里踏实些……”
“是,奴婢这就去。”
翠翠这里,一家人吃过早饭,她还是觉得身上没力气,安排好要同信一块寄回老家的布匹和礼物银子后,她就进屋歇着了。
蒋元拿了翠翠准备好的东西准备亲自出门去寄,刚走出正厅门口没几步,就被亲娘拉到了一旁的树下。
钱氏笑的眯着眼睛,拍拍儿子的手臂,:“你们年轻人,年轻气盛的娘都懂,娘也巴不得抱孙子呢,可翠翠身子虚,你夜里也别太折腾她了,看她这一大早起来没精神那个样儿,以后可悠着点。”
“娘,你这是……在想什么呢?”一开始蒋元不太明白这些话的意思,可后来一听见‘夜里折腾翠翠’这句话他就明白亲娘这是想太多了!
“我想啥了?交代你两句还不好意思了?”
钱氏说到这里哼哼道:“就你那个榆木脑袋,要不是昨晚我给你点的那碗十全大补汤,你再等三个月也近不到翠翠的身,如今得了便宜休要卖乖!”
蒋元彻底无语了,娘真是为了抱孙子,无所不用其极啊!
难怪他觉得昨晚怎么睡觉时候怎么也燥的睡不着,原来是因为那碗汤!而且娘还说什么得了便宜还卖乖?
还得便宜了,给他胆子他也不敢啊!
不过既然娘认为他和翠翠之间已经那样了,他也不想过多解释了,正好趁此机会过几天要过来一床被子,他也好上床去睡,不然天天睡软榻,腿都要废了!
钱氏见儿子不反驳这汤的好处,眯着眼笑:“过两日娘再叫厨房给你熬补汤,争取入冬前,叫娘听见喜信儿!”
蒋元看着亲娘美滋滋的离开,无奈的扶额哀叹:“娘,入冬前想要孙子的愿望,你注定是要落空了……”
蒋元出门后不久,赵莹莹也上了马车回府,路上行走了没多久,就到了家门口,她下来马车,看着冷清的门庭,心里苦涩。
若是她嫁入蒋家是正妻之位,今日家里一定大摆回门宴,届时门庭若市,宾客满堂……
可如今,她做了妾,不但得不到夫君陪同,更是只能灰溜溜的自己回来,永远也别想再披上满身荣光,耀眼而归。
但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所以她认了。
她深吸口气提上裙摆,走进了家门,可还没走到后院主厅见到母亲,赵夫人身边的丫环就来拦了路:“小姐,夫人说了,您既然选择在蒋家做妾,就是弃了赵家人的身份,所以今日及以后便亲情俱断,无需再见面,还请小姐原路返回。”
赵莹莹闻言,眼泪奔涌而下,颤抖的手提着裙摆,脚步硬生生无法继续,死死咬着唇许久,一句话不说的,直接跪在了这院中艳阳下。
作者有话要说: 亲娘:嘿嘿,马上就能抱孙了!
蒋元:嘻嘻,马上就能上床睡了!
翠翠:呵呵,你们自己开心就好!
第38章
赵莹莹哭泣着, 跪在院中, 阿宁要给她打伞, 也被她推开了, 她知道想要得到父亲母亲的原谅不容易, 所以今日她也是做了准备回来了,一定要得到父母的谅解!
丫头一见她一言不发的扑通跪下,无奈只能转身回去传话, 阿宁见此急的一头汗,想要进去见夫人求情, 玉娘却拉住了她,摇了摇头。
夫人哪里舍得真的和小姐断绝关系,这一次说这些话无非是想要逼迫小姐服软, 可是小姐也是不肯服软的,所以选择了下跪想要求得夫人的原谅。
而且她看了一下,自从小姐进来园中,就不曾有下人经过这里,说明夫人也做好了准备, 给小姐吃吃苦头,若能让小姐想通是好事, 若不能让小姐想通, 夫人也不会一直看着亲生女儿跪于烈日之下不管不顾的。
赵夫人躺在屋里软榻上,头疼的闭着眼,身后有丫环给她头部轻轻按摩,儿媳妇颜氏坐在她身旁, 怀里抱着一个七八月大的小娃正哄着玩,丫环来传话说赵莹莹跪在院子里后,颜氏看着婆母脸色越发难看,抱着孩子站起来看了看窗外的阳光幽幽叹口气:“都说秋老虎秋老虎,如今立秋了天气都还这么热,乡下农户人家这么晒怕是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妹妹……”
说到这里,颜氏回眸看着依旧不语的婆婆,无声的叹口气,她是烦透了这个娇纵不堪的小姑子,偏偏人家是婆母手里的宝珠,说不得,骂不得,管不得,向来都只能忍着,让着,宠着,惯着,不敢让小姑子受丁点委屈,免得再婆母跟前讨不到好。
如今,因为小姑子自降身份做妾一事,她近日里出门都没少听见旁人的冷嘲热讽,偏偏现在家里她管事儿,出门应酬大多数都是她,不像婆婆,自己的女儿做了丢人的事情,她反而能躲在家里图清净,那些咬耳根子的臭嘴闲话,都进了她的耳朵里,让人好不心烦!
偏偏看着小姑子跪在烈日下,她又不能毫不关心冷眼看着不去劝,这日子真是叫人心累。
实在是不想再这里看着婆婆装模作样的惩罚她的眼珠子女儿了,颜氏私下里悄悄拧了一把怀中的孩子,孩子顿时疼的哇哇哭起来,她急忙借此机会抱着孩子回自己的院子里,多少也能躲一会儿清闲。
赵莹莹在烈日下跪着,越来越受不了,膝盖疼的钻心,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更因早上没有吃什么东西,此刻脸色都虚弱的发白了,跪在地上摇摇欲坠,看着好不可怜。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晕过去的时候,穿着暗红色贵重衣裙的赵夫人冷着脸走出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知错了吗?”
赵莹莹双手撑在地上,汗水顺着眼睫留下来,和她的眼泪汇合一齐落在地上,她的声音虚弱可怜:“女儿,知错了……”
“既然知错,那我问你,是要继续将错就错,还是要就此认错,回头是岸?”
赵莹莹哭着摇头,跪着上前紧紧拽着赵夫人的衣角,哭的泣不成声:“娘,我知道你生气,可是木已成舟了呀,我把自己的脸也丢了,把家里的脸也丢了,我如何能再回头,让家里再跟着我被人讽刺嘲弄?”
“我也跟娘说过,我心之所向是蒋元,给他做妾我愿意,所以求娘了,别再逼我回来了,我自己选的路,我一定会走到底的!”
赵夫人看着顽固不化的女儿,气的很不得扇她几巴掌,狠狠咬着牙骂了一句:“你真是我生来赵家讨债的啊!”
……
蒋元出门后去寄了信件物件,本想直接回家,可是想到自己的脑袋,迟迟想不起以前的事情来,也总不是办法,他也想早点想起来以前的事情,求得翠翠的原谅,一起好好过日子,于是想了想就转弯,去了朱雀街上一家有名的药堂。
药堂里人很多,等着看诊的人都在药童处拿了木牌等候,等了大半个时辰才轮到他,他粗略说了下来意就伸出了手,坐诊的大夫胡子花白了,可是精神很好,把脉的时候闭着眼,捋着胡子,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高人模样。
把完脉,老大夫又查看了他头上的旧伤,沉思了片刻后说:“你脑中有淤血难化,平日里虽无大碍,可随着年岁渐长,若淤血依旧不散则可能染上头痛。至于失去记忆,若脑中淤血能散,记忆应当也能回来。”
蒋元虚心拱手:“还请大夫开方,化我脑中淤血。”
老大夫点点头:“若有空闲的话,每五日来我这里施一次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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