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叹口气,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方才齐老夫人的那番话显然是有意说的,意欲为何,她也不愿深究。
行至佛像前,众人皆虔诚跪拜磕头,唯有苏沐不知所踪。
“这个苏沐关键时候就不知哪去了,到寺庙福堂如此庄严之地还不知天高地厚!我佛慈悲,可千万莫言怪罪啊!”齐老夫人是佛教的坚实推崇者,在她看来,苏沐如此是对佛祖之大不敬,是会受到惩罚的!
“娘,方才我见姐姐她往盥洗室的方向去了,相信姐姐她也并非有心的!”沈清幽看着齐老夫人黑沉的脸,如暴风雨的前夜欲要爆发连声解释。
“哼,她那种品性如若能及你半分我也会少些操心!”齐老夫人甚是爱怜地看着沈清幽。心下不禁懊恼,怎的自己这两个儿子眼光如此大相径庭,纳进府中的妻子一个我见犹怜,而另一个却口蜜腹剑。
罢了,总算齐烨纳了位贤妻,这也圆了她多年的心愿。
彼时,寺庙后院那个被两人讨论的苏沐正在一颗许愿树旁驻足。
她一人立于树下,像是在思索什么,眉头紧皱,不时望望身旁的荷花池,又不时瞧瞧院内来往的信徒。
“大夫人,您就这样过来怕是会触怒老夫人的,还是早些回去吧!”一旁的月素见苏沐安然若素的样子甚是心急,怕被齐老夫人发现怪罪,连声催促着。
哪知苏沐一脸闲适淡然,手执帕子在树下踱步,丝毫未有回佛堂的意味。甚至好心情地从袖腕处取出一盒东西。
外边看来像是凝露膏,轻旋盒盖将其打开,顷刻间一股清香弥散开来,闻着倒让人心生愉悦。
“大夫人,这是什么?”一旁的月素看着她手中的东西好奇出声,那东西瞧着晶莹剔透的只是不知为何物。
“寻常的香料罢了,我闻着这寺庙中焚香的味道不甚舒服,想着拿出些别的玩意儿驱散下不适。”苏沐没多做解释,只随意从中挖了一小块涂抹在指尖,继而旋上盖子放了回去。
“月素,我记得这寺庙中有只野猫常出没在后院,怎的今日还未瞧见?”苏沐将手中的凝露膏推散抹匀,置于鼻翼小心闻了闻,嘴角笑意浮现,甚是满意。
“回大夫人,那猫许是躲在哪个角落里睡觉。若是夫人想看看,奴婢听您去寻寻!”
月素知晓自己的主子向来爱猫,从前做姑娘时也曾养过猫。但是没多久那猫便病死了,样子甚是凄惨,从那以后她也未再养过猫,只是平日里见到猫时会忍不住逗弄两下。
苏沐轻轻点头,“我随你一起去!”
说着就朝拐角处走去,现在是逢春的季节,还有些凉意,那地方正好是休息的好地方。
果不其然,还未行至院角,就见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蜷曲露出,毛色乌黑间白。许是寺庙香火旺盛,它那样子看起来倒没多像是野猫。反而看起来圆嘟肥润,叫人总想上前抚摸亲近。
这猫性情温和,平日里见着人就喵喵叫,若是给它喂些吃食,它愣是会随你一道走着想要同你回家。
此前苏沐也来过几次,回回都会给它扔些好吃的,许是将军府的厨子厨艺过于精湛,这猫吃过后愣是忘不了,往后只要是见着苏沐就蹭蹭往她身上跳。
可今日倒是有些稀奇,这猫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只幽幽转过头看了看,起初见着是苏沐还有些惊喜,蓝色的眼睛滴溜直转,正要起身过来,不知怎的又忽然停下,叫声有些悲戚。
随着苏沐的靠近,那猫就像当头被人敲了一棍子似的往后退着,样子看起来并不想与苏沐亲近。
“大夫人,它这是怎么了?早几次叫你都恨不能往您身上扑,怎的现在还不准许您靠近呢?”月素瞧这猫与往常不甚相同,就连看人的眼神都随着他们的靠近而愈发变得凶狠。
月素看着有些惊慌,生怕这猫回做出些什么伤害人的事,毕竟这畜牲虽然性子较其他野猫略微温和些,可总归是只野猫没有接受过驯养,若是被它伤着咬着可如何是好!
“大夫人,我们还是远些好,万一被伤着可就麻烦了!”
谁曾想这月素的话音刚落,苏沐就快步向前,直逼那猫。还伸手要去抱它。
那猫见苏沐如此咄咄,而身后是院墙,退无可退。于是后脚一刹,像是鼓足了劲儿似的纵身一跃,直扑向苏沐。
“大夫人小心!”月素吓得愣在原地,等反应过来时只见到那猫纵身一跃带出来的一道黑线,脸颊旁边隐约还卷起一阵风。
照着这猫攻击人的架势,大夫人恐怕是难逃一劫了。不多久,耳边传来‘噗通’一声,像是有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又是一阵猫啼声,断断续续,拼尽全力般甚是哀转凄异。
月素被那声音震得胆战心惊,壮着胆子望去,却着实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就见那猫匍匐在地上,不停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那柔软的肚皮不住地在坚硬的地板上摩擦着,显出丝丝红痕,身上因着方才落地时候激烈的撞击蹦出缕缕血迹,交叉错落,看着实在惊心。
反观苏沐,她优雅地站在一旁,双手半举,十指交叉相握置于身前,全然没有半点受伤的样子,仿佛方才的事情并未发生在她身上。
月素看她这样安然无恙也放下心来,若是苏沐被这野猫伤到,齐老夫人虽不至于将她如何惩治,可大少爷就不一定了,被他知晓这伤势的来历,估摸着会剥了她一层皮!
慌乱上前检查苏沐是否受了伤,不过看她如此安然若泰的样子应该是无甚大碍的,“大夫人,您可有伤着哪儿?快给奴婢瞧瞧有没有受伤?”
苏沐淡淡瞥一眼她,又转眼看看地上躺着的那野猫,眼神轻挑却凶狠,嘴角带着运筹帷幄的笑容,有一种事事尽在掌握中的傲视。
“无妨,我们回去吧,莫言要给老夫人怪罪了去!”丝毫不被方才的事所影响,将手肘搭在月素手中,让她扶着自己走。
待二人遽行至佛堂内时,众人早已朝拜完毕,准备到后院传闻中很是灵验的井中取水求子。
齐老夫人见着朝这边走开点的苏沐很是愤怒,心中郁结许久的怒气像是找到了出气孔,正蓄势待发,预备着喷薄而出。
这边的苏沐自是看懂了老夫人眼中磅礴的怒气,可她丝毫不畏惧,依旧挺直身板直面走去,“娘,媳妇方才身子稍有不是,没来得及通报娘一声就离开,还请娘莫要怪罪!”
老夫人冷哼一声,直牵着沈清幽的手,看都不曾看她一眼,“无妨,我佛慈悲,向来奖善惩恶,也定不会叫糊弄他的人得所好报!”
苏沐被这话说得脸煞白,不知该如何接话,从前只道这老夫人为人冷淡不愿搭理。而今沈清幽进府才知道原是这老夫人根本就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更不用说是放在心里了!
她本是觉着这老夫人毕竟是老人家,与她这辈的恩恩怨怨无甚关联,所以也未将自己与齐言间的感情不合算在她身上,倒也真心地想要认认真真地孝敬她。如今看来,还是不用了,她对她再多的孝顺都不及沈清幽一句话!
“娘这话从何说起,媳妇不过只是去了趟盥洗室,还未有娘所说的诚心不足!”苏沐直直就顶撞了回去,绕是从前的她是断不会如此言语的,如今倒是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姐姐回来地正好,我们才准备去后院,一起去吧!”沈清幽在一旁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赶紧出言相劝缓解此时的尴尬局面,“娘也莫要怪罪姐姐了,如此佛堂重地,断是不可生气的啊!”
“你看看清幽,如此懂规矩识大体,就未在你身上见着半分!”齐老夫人又是一句冷哼,说完便眼神示意沈清幽掺着自己离开。
沈清幽虽无奈,却也只能跟着上前,往后对着苏沐歉意一笑。她也是没想着会被齐老夫人拿来衡量苏沐,如此,还真是有些对不住她了!
苏沐看着两人亲密离开的背影,看着齐老夫人对着沈清幽言语时的温柔和蔼,再想想她同自己说话时带着的讽刺与伤害,心中愤恨难平,就像有一团火在烧着,可她却躲不过,只能任由自己的心被烈火焚烧,无可退缩!
沈清幽,是因为你我才如此悲哀,如此难堪,如此不值一提。你很得意是吗?那我就让你得意不起来!你等着吧,笑到最后的一定会是我!
第18章
“大夫人,这二夫人不过才刚进府便如此得老夫人欢心,这日后您的处境实在是堪忧啊!”月素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不禁唏嘘感叹,更是口无遮拦地将心中所想悉数道出。
待她反应过来自己所说之言实属不敬,可说出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是无论如何都收不回的。只好顶着被责罚的风险侧头探去。
果不其然,听完月素的话后,苏沐脸色铁青,双目更是瞪圆就这样直直地盯着她看,眼神冒火,似是要在她的脸上灼烧出几个洞才罢休。
不知怎的,看着此时的苏沐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方才那只野猫躺在地上痛苦蜷缩,极力□□的样子,霎时间豆大的冷汗从身上的毛孔渗出,沾湿了衣裳,被这初春还带着些凉意的风一吹更是刺骨般的寒冷。
哆嗦一下后,‘扑通’一声就跪在苏沐面前,语气中满是惊慌与害怕,“大夫人,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说了不该说的,奴婢该死,求大夫人饶恕!”
边说着边不停地磕头,头与地面接触时发出清脆的声音,叫人光是听着便觉得惊骇。
苏沐淡淡扫一眼匍匐在地上的月素,心中百感交集,她方才所说也不无道理。这沈清幽自幼便于将军府中的人有来往,再者齐烨如今又是将军府的顶梁柱,往后她在这府中的日子当真是不会好过的。
“你起来吧!我也未说过要怪罪于你的话!不过你这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说的性子倒是该改改了,否则日后被有心人寻了间隙,还道是我没管教好身边的丫鬟!”苏沐冷哼一声,话有所指。
这月素可是自己的陪嫁丫鬟,若是此时不克制自己的脾性对她做些什么叫她积郁积恨的事,怕是日后自己身边都不会再有个可靠的人了,如此才真叫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是,大夫人!”月素起身,额上因着方才大力的撞击而有些红肿。见着主子不同自己计较方才的事心里也是长吁口气。才放下心来就又被苏沐接下来的话所惊着。
“月素,你是我的陪嫁丫鬟,心可是向着我的?”苏沐说这话时嘴角带笑,眼神温柔却也像极了可以互诉衷情的知心姐姐。
月素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寻常时候主子从未用这种神情与自己说如此深沉的话,今日不知怎的,她就像变了个人,深不可测,难以亲近。
“奴婢的心自然是向着夫人的,只是夫人怎的同奴婢说起这个了?”语气带着试探。
苏沐看着她,哂笑出声,“你倒是聪明,我同你说这个只是想要告诉你,你我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若是有一天这船翻了……我们只能死无葬身之地,你知道这道理吗?”
月素怔愣,忆起那碗鲜贝盅,恍然大悟般,是啊,她们是一道儿的人,若是此事被抖露出去,自己恐怕难逃一死!
“奴婢明白!”这种时刻,月素唯一能做的便是顺从。
苏沐瞧着她心惊到有些打颤的身子,安抚着,“你放心,既然我们主仆同心,那我断不能让你受了委屈。”说到这儿时,顿住,将手附在她的手背上轻拍两下,似是在给她力量,“你要懂得,一朵花纵使开得再娇艳光鲜也不过只是一时,待有一天这花期到了,也会枯黄凋谢,被人唾弃。”
“是,奴婢明白,多谢大夫人教诲!”月素依旧垂着头,眼神直盯着地面,不敢稍加逾越。
“既然如此,你附耳过来!”苏沐向来喜欢这种听话懂事的下人,听到她的应答,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让她倾身过来同她耳语。
*****
“你说这苏沐,我还没死呢!她就如此不把我放在眼里,若是有一天我走了,她可不就无法无天了!”这边的齐老夫人见苏沐再一次不知所踪实在是忍无可忍,一只脚抑制不住地在地上狠跺几下,恨不得此时脚下踩着的不是坚硬粗糙的地板,而是那个行事乖张不知收敛的苏沐。
一旁的沈清幽见齐老夫人激动难抑,扯着嗓子指责苏沐的不是甚至已经开始有咳嗽喘不过气的趋势,吓了一跳,忙伸手抚着她的后背,顺着脊柱一直往下为她顺气,“娘,您千万莫要激动,不要伤到身子了!”
齐老夫人缓缓,猛吸几口气,就如离开水的鱼重新回到水里似的大口汲取着氧气,这样来回几次后,她的呼吸也不像方才那般困难。
“清幽啊!你说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摊上这么一个好媳妇,偏生要气死我这把老骨头才甘心啊!”边说着一手大力地拍着自己的腿,一下较一下用力。
“娘,你快别如此说了……”话只到一半,就被打断。
“娘怎的如此生气?谁惹着您了吗?”说话之人便是苏沐,只见她一脸淡然,丝毫没有愧疚之感,连出口之话都带着理所当然。
齐老夫人看清说话之人后,胸中的火气直往上窜,方才才压制住的激动此时又爆发出来,“你还好意思问?我同你讲,天地是有规矩的,你这样的女子若是能生个一儿半女才是老天不长眼!”
齐老夫人是当真被气到了,有些口不择言,挑到什么狠的话就直往外说。她从前不愿与她多加计较也是因着她平日里行事还算懂规矩;谁知她今日如此表现,实在是令她心焦。
沈清幽也是被这话惊到了,没曾想齐老夫人竟会说得如此重,不过就是途中不见人影罢了,生生气,骂骂人就可,怎的会闹成现在这样两边不好下台的境地?
而一旁的苏沐只觉心脏骤停,心痛难忍,她没想到一句简单的话,几个字就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当真是字字诛心啊!
自嘲一笑,若是她在这之前还有所顾虑,有所收敛。那在齐老夫人此番话出口后,她便不再犹豫,只想顺着自己的意欲而为!
“娘若是在生苏沐的气,那苏沐道歉,是我行事不周惹得娘动怒了,要如何惩戒都还是请娘回府中再说,如此佛堂清净之地实在不该大动家法!”苏沐一改常态,低调认错,那态度倒也端正,不像是一时的权宜之计而说出的话。
齐老夫人嗤笑一声,也没再同她计较,毕竟苏沐方才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沈清幽看苏沐一脸冷然,有些心疼,几步上前,有意避开齐老夫人的目光,拉着苏沐的手以示安慰。
苏沐朝她笑笑后就将眼神移开看向月素,后者微颔首。
“不是说来这井里讨水求子吗?”苏沐见众人只站着不行动有些好奇,今日来这佛堂的目的便是求子,怎的现在香油钱进了,香也上了,这水却一直没有喝到。
沈清幽懊恼,她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若不是为了等她一起来,她们说不定早就离开了,怎的还会一直呆在这儿,“娘说是要等着你一道儿!”
“说来也是奇妙,这寺庙倒是个有灵气的地方,还只是三月的天气,这荷塘的荷花就有要盛开之势!”苏沐也无聊,随意指指井旁边的荷塘与她说起来。
沈清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才发现那荷塘里的荷花已经开始长苞了,才想说些什么,月素便朝着这边走来,手上多了两碗井水。
月素两手端着托盘,才走过来就被一个小小的毛茸茸的孩子拦住了去路,定睛一看,原来是齐淮。
“小少爷?”月素不知所以地望着齐淮,不明白他是想做些什么。
“月素,我有些口渴,可不可以喝这个?”齐淮说起话来奶声奶气,娇滴滴一点都不像个小男生。
月素被他的话惊到了,恍惚间像是听见什么惊天奇闻,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本能地拒绝他的请求,“小少爷,这井水是有灵气的,是用来求子的,您是万不能喝的!”说完月素抬脚就走,想着快些脱离他的视线,不然他一直如此央求,她还真是不知怎么办才好!
谁知齐淮听到她拒绝的话小脸瞬间耷拉下来,见月素直接就要走,一下慌了手脚,想要追上去,哪知他紧跟着月素刚伸出一只脚就将月素绊倒了,由于惯性使然,手中的托盘在空中形成一道完美的弧线抛出,而上面呈着的两碗井水也都无一例外地朝着正前方的沈清幽身上洒去。
“夸擦”一声,瓷碗应声碎裂,而沈清幽的身上难以幸免地被洒满了水。即使身上穿着棉绸的布料吸了不少,依旧有水从衣服上不断滴落。
“妹妹,你怎么样?”一旁的苏沐看着被水泼了满身的样子心惊道,连忙从衣袖中拿出方才一直握在手心里的手帕为她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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