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师竹最喜欢她娘的地方,就是她从来没有那种大人的事小孩少掺合的习惯。她十分认真地听完后,才道:“那这么说,二婶不反对桢姐儿的亲事?”
而且两人还合作了?
这样倒是挺好的。
宋师竹悄悄松了一口气。这种事,宋祯祯没有办法决定出身,二婶也很有立场去怨恨,只是这两个人真的都不是心肠恶毒的人。
放着凶手不去追究,反而受害者彼此残杀,宋师竹一直觉得难受的就是这个点。
只是她不是当事人,和二婶也没有熟到这种可以敞开肚皮来说话的地步,要是突然就对冯氏的伤心事指手画脚,也很有多管闲事的嫌疑。
不过……亏她先前还担心李氏会因为相看的事和二婶起矛盾要跟冯氏保持距离,现在想起来简直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宋师竹郁闷了一下,李氏立刻就发现了,她听完闺女的话后,啼笑皆非道:“你整日里在想什么?我和你二婶就算有矛盾,你二婶也不会迁怒到你身上的。”这是两回事。要是冯氏当真是这种不讲理的人,当年老太太也不会上门提亲。
“我那不是担心你难做吗。”宋师竹看着李氏道。
这世上她娘对她最好她还是知道的,李氏要是有一点私心,早就对外把她那点事叨叨出去了。别说什么真正的顶层人家不屑要她这种没家世只有能力讨巧的人。她一直这么低调就是因为她的能力很厉害好吧。
只要李氏能豁得出去把闺女牺牲了,宋家攀上好亲事后,看张知县还敢不敢和她爹不对付。
只是她娘永远不会这么干。在李氏的想法里,子女永远是最重要的,就是因着如此,李氏在她心中也一直是第一位。
李氏听闺女说着自己的道理,心中还是十分暖心的。她笑了笑,又伸手帮着宋师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突然道:“咱们腊八时要是去了庆缘寺,你要给封二郎送的腊八粥该怎么办?”
宋师竹:“……”
她娘怎么知道的?
这话说得也太不委婉了。
闺女目光遊移,李氏气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那练手的腊八粥整个府里的人都喝过一遍了。要不是为了送人,你怎么会那么卖力?”
她顿了一下,酸溜溜道:“封大太太是庆缘寺的信众,那一日应该也会过去喝粥。你刚才说想去浴佛会,真的没有其他目的吗?”
她娘这是吃醋了?
怕她以后会把婆婆看得比她重要?
宋师竹细琢磨了一下,瞧着她娘的神态脸色,觉得十分有可能。
李氏在闺女的目光下十分沉稳,又催道:“怎么不回答,你们不会约好了到时在寺里见面吧?”她觉得她这姑娘太不实诚了,先前还说不喜欢长得俊的。封恒胖成炊饼那会儿,她闺女可没有要给人做粥的冲劲。
宋师竹觉得自己就算坦白了,李氏也不一定会相信。不过她真是冤死了:“从千禧堂到二门才多远,我们就没说过几句话。”就是一直偷偷牵手了。
不过这句……就不用坦白了。
想了想,觉得刚才说得不足以表达她的忠心,又道:“我和封大太太就见过两回……娘,你放心吧,我以后还是最喜欢你的!”
李氏:“……”她闺女不是在装傻吧?
她怀疑地看着宋师竹,宋师竹又很淡定地看回去。
两人对视了半响,李氏才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这么镇定,看来还真没有先约好。
两人都快成亲了,封恒难不成还真是一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李氏心中感觉十分古怪,既满意,又不满,想了想,觉得自己太过反复,怕被闺女看出端倪打蛇随棍上,干脆把这些事抛到脑后。
第18章 选择【修
腊八这一日,天空一碧如洗。早上起来时还有点点飞雪,等到出门时天际已经挂出一轮暖阳。
只是这点温暖对宋师竹来说微乎其微。一大早宋文胜带着族内男丁祭祖之后,宋府门前便并排套了两架马车,她与李氏一同站在马车前面等着二婶一行人。
说好了腊八要出门,李氏便提早吩咐人做了准备。老太太和冯氏,与她猜想的一样,只有冯氏愿意与他们一块过去。
宋师柏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些烧香拜佛的事情,怕被他们一块拉着去,一大早的就借去书斋的由头出门了。
站在门口一眼望去,宋师竹浑身上下都像淹没在皮毛中一样。戴着毛茸茸的雪帽,穿着羊皮做的鹤氅,手上还套着一个厚实的灰鼠毛捂子。
饶是冯氏心中存着事情,带着三个儿子踏出门槛时也露出了一点笑意:“大嫂把竹姐儿打扮的,像只雪兔一样。”冯氏边说着,边伸手帮宋师竹将雪帽往上抬了一点。
李氏无语道:“她自己太怕冷了。”每回与闺女冬天出门宋师竹都要把自己包成粽子,李氏如今已经见怪不怪了。今日这般暖和,李氏出门连暖手的物什都不带了,偏偏宋师竹还要打扮成这样。
许是冯氏帮她整理帽子的神色太过自然,宋师竹也没觉得有不对劲,只是略低下身子方便她动作。
这两日冯氏一直在左跨院里收拾着,自接风宴后宋师竹还是第一回见到她。
她的手指上带着一股好闻的的幽香。宋师竹忍不住嗅了嗅。
冯氏顺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眼中带着笑意道:“我说错了,不像兔子,倒像一只小狗。”她目露满意地看着侄女,方才雪帽遮了宋师竹大半张脸,这样整理一番后,露出明亮的双眼和挺直的鼻子,果然精神多了。
宋师竹很是配合地“汪汪”两声,又做了个鬼脸。
冯氏看着,双眸不禁柔和起来。宋三郎最是耐不住寂寞,他看了一眼神色温暖的亲娘,又笑咪咪地对着宋师竹道:“我娘一见着竹姐姐,态度都不一样了。”他娘就算是对着他们几个时,也极少有这样和煦美好的笑容。
家里三个堂兄弟中,宋师竹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小堂弟,因着未到束发的年纪,头上绑着两个双髻,面容桀骜青涩,看着就是个极有活力的少年郎。
宋师竹开玩笑道:“那一定是因为我太讨人喜欢了,二婶一见到我就忍不住爱上了。”
其实宋师竹也十分奇怪冯氏对她这么亲近。虽然她这辈子的相貌是很不错,但是冯氏一定也见过很多漂亮小姑娘。
她能察觉到,冯氏是真喜欢她,不是流于表面的装模作样。
这就很让人惊讶了。
许是突然被人点了出来,冯氏面上的笑也收了一些。
宋师竹看着两个堂兄不动声色地拧了一把宋三郎的大腿。
宋三郎的表情忍疼又懊恼,还未出声,冯氏就道:“今日二郎陪我出门,大郎和三郎都进去吧,三郎好好跟着你大哥复习功课,你爹回来后一定会考你的。”
宋二郎陪她出门是早就说好的事情,二儿子比其他两人心眼多,他跟着去,冯氏是最放心的。
宋三郎悄悄撇了撇嘴角,却不敢不应。冯氏这些年就算跟宋文朔斗气,在他们几个的功课上也没有丝毫放松,他去年书院岁考得了个丙等时,还被爹娘联合收拾了一顿。
想着冯氏和宋文朔的心狠手辣,宋三郎也蔫吧了下来。
目送着马车远去后,宋三郎才对他大哥不解道:“娘怎么就对堂姐格外不一样?”要知道,就算是他们几个亲儿子,冯氏都没表露过那么多的喜欢。
宋大郎道:“娘一向喜欢闺女。”
他年纪大些,还记得当年冯氏被诊出怀孕时的高兴劲儿。家里已经有三个儿子,冯氏一直想要一个娇娇软软的闺女。那段日子他娘一直跟他说要给他们生一个贴心的妹妹,会笑得很可爱,也会调皮地做些无伤大雅的坏事……当年,就连小姑娘的衣裳被褥冯氏都让人做了一大堆。
只是…
宋三郎还想继续问下去,宋大郎却是道:“我们回去吧。”有些问题一深挖起来就是伤口。
宋二郎只跟大哥差了一岁,大哥记得的事情,他同样记得。
看着跟在大伯娘身后,以和外观完全不一样的矫捷身手上了马车的宋师竹,宋二郎也忍不住地有些感叹。
今日外头没有下雪,宋二郎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心事重重,又看了一眼出了胡同后突然跟上来的一辆青衣马车。
他知道,里头坐着他们家那位“妹妹”。马车前面坐着他娘跟大伯母借来的管事嬷嬷,车夫的表情十分沉默,一直与前面的两架马车保持着一定距离。
刚才出门前,冯氏把他单独叫了过去,交代了许多事情。每一件都让他心惊胆战。宋二郎看着那样手段凌厉的母亲,心中又是纠结又是唏嘘。
母亲在他们心目中,一直是如磐石坚韧冷漠的形象。她有三个儿子,可是她却极少跟他们说心里话。他们想要关心她,可是当年那些委屈化作冯氏身上最为尖锐的外壳,只要有人稍微提及,他娘就会发作起来。
宋二郎想着他娘这些年的委屈,咬了咬牙,突然狠下心来,无论干些什么,只要能让他娘痛快起来,这件事就值了。
与此同时,马车里,宋师竹正在问李氏道:“二婶怎么不跟我们坐一辆马车?”
她还以为另外一辆里头坐着小堂妹。
刚才她站在马车外头时一直不停观望着,因为觉得冯氏和宋祯祯不会坐一块,她还想着让丫鬟搬掉一些东西,让车厢宽敞些,三个人坐着时也舒服些,没想到冯氏身边的嬷嬷却扶着她上了那一辆车。
李氏道:“你二婶今日不跟我们一块走,她自己坐一辆比较方便。”
宋师竹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也不再问了。
只是她不问,李氏倒好奇起来了:“你不是一向喜欢管这些闲事吗?”桢姐儿今日会出门跟她亲生母亲见面的事,还是她与宋师竹说的。
小姑娘要深入狼穴与虎谋皮,境况这般危险,宋师竹居然能忍住不去找她说话。这和她闺女以前的行事可不一样。
宋师竹听她娘提起来,摇了摇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旁人不该随便阻止。”
而且她娘也看错她了。有些事情能管,有些事情除了三缄其口为当事人保密外,无论做什么都显得及其多余。
宋师竹也能想明白宋祯祯为什么会答应合作。冯家那些人能干出那么些没脸没皮的事,就算是亲娘也不可信。
宋祯祯好歹在宋家呆了这么多年,家里众人秉性如何,她是最清楚的。
要说哪一边比较靠谱,肯定是宋家。可是没了宋家正经女儿的身份后,她想要给自己博一条出路,就要讨好冯氏,就得豁出去干出些事来。
否则她能以什么换取自己在府中的立锥之地。老太太虽然说了要帮她相看亲事,可是冯氏才是她明面上的母亲,冯氏若是真要卡她,宋祯祯是没办法解决的。
以她的处境,不付出牺牲,就无法得到任何东西。只是……无论冯氏想要祯姐儿做什么,应该都不会让一个小姑娘干太过出格的事。
李氏见闺女自个想通了,含笑道:“你今日要是看到桢姐儿身边有不认识的人,记得别上去找她。”
宋师竹点点头,这点心计她还是有的。
第19章 风化罪(修结尾)
李氏虽然让她见到宋祯祯时不要上去相认,不过宋师竹到底也没用上这个提醒。
实在是今日最后发生的事,让人太过震惊了。
庆缘寺在丰华县的香火一直十分旺盛。又将近年关,百姓们在家猫冬,闲来无事都愿意到浴佛会上讨一碗腊八粥喝。
宋家马车到的时候,山门口人头攒动,一眼看不到边。
车夫找了许久,才寻到一个稍微僻静些的角落把他们放了下去。
冯氏被丫鬟扶着下车时已经见不到嫂子与侄女的身影了。早在出发前,她便与李氏说过,今日两房各做各的事。李氏也没有多问,十分自然就答应了。
冯氏想着大房一家人,突然微微一笑。
宋祯祯住在府里大半个月,冯氏不相信嫂子会什么都不跟侄女说。这个年纪的姑娘,免不了八卦好奇,但不管是家教使然,还是天性如此,大侄女在她面前从来极有分寸,不该出口的话一句都难听到。
宋二郎将马车安置好后,便在知客僧的引导下扶着冯氏进了寮房。宋家是丰华县的大户,门口迎客的小和尚们都认得宋家的印记,引着他们进房后,小和尚又让人上茶,接着便下去了。
似乎看出了冯氏面上的疲惫,从头到尾小和尚除了喊了一句佛号后,皆是安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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