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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过神来之后,寒门这一方立刻笑开了。
    沈家本来就是寒门出身,沈凤璋前段时间还专门跑了一趟寒门中与她祖父、父亲有旧的叔伯家,显然是有意投入寒门。当今至尊此举,明面上是不偏不倚,不管哪方的人都不用,实际上就是在偏帮寒门。沈凤璋不和寒门亲近,难不成会和世家亲近?
    庾思忠等人本来还想再晾沈凤璋一段时间,在她走投无路,做官心切之时再拉她一把,让她对自己这方感激涕零,忠心耿耿。眼下情况有变,他们顿时放弃先前的计划,直接派人去拉拢沈凤璋。
    然而没想到的是,派出去交好、拉拢沈凤璋的人居然被沈凤璋搪塞回来了!
    庾思忠等人得知消息后,心中颇为愠怒,“她拒绝寒门一方,难不成还真想投靠世家不成?!”
    他们当即派人去查沈凤璋的情况,结果却得知沈凤璋也没有和世家亲近起来,甚至于,她反而推拒了几次世家弟子聚会的邀请。
    庾思忠等人思忖之后,纷纷冷笑起来。沈凤璋想两不沾,那也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建康内史是寒门一派的人,知晓上面的意思后,便处处为难沈凤璋,钳制沈凤璋调查盗贼的举动。
    内史府里,长着一张长脸的内史端着茶,表面上客气,实际说的话却滑不溜秋,处处推脱。他抿了口茶,皱起眉,越发显得脸长如马脸一般,他看着沈凤璋,满脸为难,“沈中尉,不是我不愿给中尉你方便,实在是在宵禁之后,沈中尉你还命人在街上暗查,太扰民了!本官身为建康内史,要替百姓做主啊。”
    沈凤璋眸光微冷,扰民?她命手下人暗查,哪里扰民!不过是这些人不想看到自己做出成绩来而已!
    早在接下这个任务时,沈凤璋就知晓这次既然是考验,当今至尊绝不会偏帮自己。忍下对这个马脸内史的怒气,沈凤璋唇角略含笑意,语气客气,“内史大人不愧是建康百姓父母官,心怀百姓。既然方内史这般说了,还请内史大人放心,我这就命人撤了城中的布置。”
    “那本官就替建康百姓,谢过沈中尉了!”方内史看着朝自己客气微笑的沈凤璋,脸上显出几分得意和轻蔑。若是对旁人,方内史当然不会就这般把心中的轻视表露出来,只不过他听说这位沈中尉是靠媚上得来官职,加上她堂堂郡公,却这么没魄力,轻而易举就朝自己认输,不知不觉间就流露了心中的真实情绪。
    “好了,本官公事繁多,就不陪沈中尉闲聊了。”方内史端茶送客,态度比起最初,轻慢了不知道多少倍。
    沈凤璋仍旧微微笑着,看上去脾气极好的模样,“那我先告辞了。”
    转过身,沈凤璋本就幽黑的眼眸越发深不见底,如同覆上薄冰一般。她唇角越发上挑了,拉开一个略显冰冷、骇人的笑。
    等了结盗贼一事,三个月后,她就先拿这位方内史开刀!
    第38章 坏话
    出了内史府大门, 沈凤璋却没有直接回尉营,而是去了大牢。
    这些人既然不想她在城中着手, 那她就换个地方。
    管理京畿治安的中尉营下有四曹,这监牢便设在中垒一曹之下。
    正与人聊得火热的中垒令,听到下属来报沈中尉来了,眉头不禁一皱。这位上官不去抓盗贼,来中垒做什么吗?
    尽管心中不耐烦,但中垒令面上还是摆出一副殷勤模样, 快步去迎顶头上官。
    然而他还没走出府衙,就见沈凤璋已经大步走进来。
    “沈大人, 您怎么过来了?”中垒令立马反应过来, 凑到沈凤璋身边。
    “我来提几个人。”
    中垒令显然没想到沈凤璋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惊诧地重复了一句,“提人?”
    沈凤璋眼眸流霜, 淡漠冰冷地瞥了中垒令一眼,“怎么?本官提不得?”
    心中颇为轻视这位上官的中垒令被那如同寒刃一般,冷气逼人, 刮到骨头里去的一眼看得浑身一僵, 呆立在原地。他一直觉得他这位上官就是出身好,运气好, 阿谀奉承才能在这么点年纪担任中尉。前几次见面, 沈中尉也没表现出这般强势的态度。他们这些人见新来的草包中尉一心要肃清建康及周边各县治安,还都等着看这位上官的笑话。
    然而这位上官实际上显然不是个草包。
    回想起刚才那冷漠无情,充满威势的眼神, 中垒令心头泛起寒意,一股冰冷从脚底窜到天灵盖。回过神来,他急忙朝着已经走远的沈凤璋追过去。
    重新跟在沈凤璋身边的中垒令屈膝弯腰,明明是比沈凤璋高的个子,看上去却比她矮了将近半个头。
    “大人想提哪些人?您只管跟下官说。牢里昏暗腌臜,大人留在上边,下官替您去把人带过来。”中垒令是个识时务的,看出沈凤璋没那么简单之后,立马见风使舵,毫不犹豫改变态度。
    中垒令前倨后恭的态度变化根本没被沈凤璋放在眼里。她冷声回绝掉中垒令的提议,命令中垒令带自己去牢里。
    大牢果然如同中垒令所言,光线昏暗又十分腌臜,一走进里面,立刻就有一股酸腐臭气朝沈凤璋扑过来。她面不改色,在举着火把的牢头们带领下,路过一间间牢房。
    牢房里关着不少人,有些人缩在角落,哪怕听到动静,也不抬头。有些人见到气势卓然、显然身份不低的年轻郎君,立刻扒着栏杆,大哭大喊求放他们出去。
    阴冷的牢房瞬间嘈杂起来。
    “全都给我闭嘴!”跟在一旁的另一名牢头拿起长棍,在牢房栏杆上狠狠一敲。
    铺天盖地,如同鬼哭狼嚎一般的喊叫刹那间消失一空,只余下压不住的低低哭声。然而,在昏暗阴冷的牢房里,这种低微幽怨,不绝如缕的哭声反倒显得越发可怖。
    一进牢房,中垒令就在不动声色观察新任上官。
    不管是见到牢房里脏乱的环境,还是看到这么多扑在栏杆上哭喊求饶的犯人,这位年纪轻轻的上官都是神情淡然,无动于衷。
    火把上燃烧的火焰在牢房里跳动,明灭晃动的光芒映照在对方脸上,在高挺的鼻梁一侧落下一片阴影,显出几分冷酷。
    “之前抓回来的盗贼都关在哪里?”
    中垒令被突然转过来的上官吓了一跳,结巴了一下,急忙引着沈凤璋走到里边的牢房里。
    沈凤璋慢慢走过这几间牢房,锐利地眼眸扫过里边这些人。一共八个人,哪怕是被关在牢里,依旧看上去比较精壮。她走过去的时候,五个人抬头看了她几眼,有一个人一直盯着她,还有两个人自顾自睡在稻草上,根本不把走进来的他们当一回事。
    大致了解完这几人的情况后,沈凤璋朝中垒令吩咐道:“把这几人全都带出去。”
    这下,这八人全都看过来了。“喂!你们要做什么?”
    沈凤璋没有搭理他们,径直走出了牢房。留下来的中垒令看看这几个骂骂咧咧的家伙,厌恶地一皱眉头,挥手命令狱卒把他们带出去!沈中尉还能做什么,不外乎是提出去问问情况。
    然而,中垒令万万没想到,沈中尉居然不止是提出来问情况,她还想把这些人带出去!
    中垒令听着沈凤璋对这几人说的话,脸上显出焦急之色,“大人,这些都是犯人,怎么能?!”
    沈凤璋瞥了中垒令一眼,那如渊海一般的眼神,瞬间让中垒令禁了声。她继续看向这些犯人,脸上没有半丝笑意,冷然若冰湖深处的寒冰。
    “本官方才所言,你们都清楚了?”她眸光沉沉,以一种缓慢但极有重量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
    八人里,个子最高,最强壮的大汉嗤笑一声,“这位大人,您想让我们替您卖命,总要给我们点好处。只要大人您把老子犯下的罪给销了,老子一定给您做牛做马。”
    有大汉一出口,其余人纷纷跟着叫起来,“是啊,我们也不要多。只要把我们的罪销了,我们就替您办事!”
    疯了疯了。中垒令擦着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看着躁动不已的几名犯人,万分庆幸自己给他们上了木枷。要不然——
    一片喧闹声中,一道冷冽的声音如利箭一般,划破长空,瞬息之间压下其他所有声音。
    “这里有你们说话的份?!”
    明明不是特别大的声音,但是听在几人耳中却仿佛被狠狠扎了一下。狗胆包天,借机生事的犯人们瞬间安静下来。
    沈凤璋见状,乌黑的眼珠子泛起凌厉的光芒,她冷笑一声,“想要赦罪,绝无可能!你们要不就帮我办事,好歹还能去外面透透风,要不然就回到刚才那间牢房里,把牢底坐穿!”
    她看着再度老实下来,沉默不语的犯人们,淡声道:“我给你十个数的时间考虑。”
    “一……五。”
    还没数到十,先前带头闹事的大汉就率先出口道:“不用数了,我去!”
    这名大汉在这几人中似乎挺有影响力。他一出声,其他人接二连三也说同意。
    沈凤璋盯着那名大汉几秒,唇角微微一动,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
    “欸,我说大人。我们都已经出了城了,你们能把木枷取掉了吗?”用黑布覆盖住的木笼里,大汉冲着前头的沈凤璋喊道。
    “大人,真的要取掉他们的木枷?”跟在沈凤璋身旁的一名卫兵忍不住开口,“万一取下木枷,放虎归山,到时候这些人都逃了怎么办?”
    沈凤璋拉住缰绳,朝部下勾唇一笑,“放心。想逃,只能逃到阎罗地府去。”
    牛车旁,好几名卫兵在替这些犯人解木枷。
    为首的大汉一边伸长脖子让对方帮忙开枷锁,一边口中喋喋不休,表面上一副聒噪的大老粗模样。实际上,一双眼却不经意间扫过停车的这片林子,快速谋划着从哪个方向跑是突破口。
    咔嗒一声,脖子上的木枷分成两半,被彻底解开。大汉哈哈大笑几声,连喊几声痛快,“大人,我老刘以后就跟你混了!大人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抓到那些盗贼。”
    围在这几人周围的卫兵们见到大汉脸上爽朗直率的笑容,不由自主麻痹起来。
    然而就在下一秒,方才还说要效忠沈凤璋的大汉,眼神突然一变,凶狠无比,如同猛虎扑食一般,朝着站在林边的卫兵扑过去。被大汉咬牙切齿的狰狞面容一骇,那名卫兵竟下意识往身旁一侧。
    大汉毫不恋战,抓住机会朝林中奔去。
    其他犯人见状,也都神情一变,瞄准方向想要出逃!
    一声凄厉的惨叫忽然间从林中响,无数鸟雀扑棱着翅膀,从林中飞出。借机逃跑的犯人中,两人目不斜视,径直冲入林中,另外五人则下意识分神朝林中看去。
    嚣张不可一世的大汉直挺挺倒在地上,一支羽箭正中他的后心。他们顺着箭支方向看去,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灰衣少年一脸淡漠,手握着长弓,还保持着拉弓放箭的姿势。
    因为分神,慢了一步的几名罪犯懊悔地被卫兵们包围住,朝着方才那两人离开的方向,目露歆羡。
    然而就这五人后悔不已之时,又是两声凄厉的惨叫在林中响起。众人下意识看去,只见林中树枝摇动,不一会儿,好几名卫兵拖着那两名犯人的尸首,从林中慢慢走出来。
    对方居然早就料到他们会跑,在林中设下埋伏了!
    一念之差,因为分神没有跑掉反而活下来的五人齐齐看向坐在马上年纪不大的郎君。对方脸上面无表情。原先被他们认为是装模作样的神情,现在一下子显得高深莫测起来。
    沈凤璋盯着这群人,拉了拉长弓,缓缓开口,“还打算跑吗?”
    五人身子一颤,想到方才三人惨死的模样,下意识摇头,急忙朝沈凤璋表忠心。
    沈凤璋轻笑一声,“你们若是好好干,赦罪不可能,但我能让你们减刑。你们若是生出别的心思,不仅你们自己要死,连你们的亲朋好友,都要一同被连坐!”
    她看着剩下的五人,直接念出每一人所犯的事,以及身份。
    这几人都是比较胆小的,方才看到沈凤璋毫不犹豫杀人,就已经被镇住。待听到沈凤璋一点点念出他们的底细,他们脸色煞白,那里还敢反抗。再加上沈凤璋说减刑,他们几个一咬牙,不再如刚才那样随便喊话,而是当真严肃神情,“大人,您放心,小的们一定好好跟您办事!”
    杀鸡儆猴,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沈凤璋看着这些终于被收服的犯人们,唇角一弯,终于显出真正笑意。
    ……
    不知不觉间,今年的白闻楼文会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这一个多月里,临汝公主已经成了白闻楼对面茶馆的常客。她每次去坐时包下的阁子,正好就在沈凤璋当日阁子的隔壁。
    “娘子,我们回去吧。”临汝公主身边的小宫女原先还挺开心可以出宫玩,然而在猜中临汝公主真正的心思之后,再出来她全都提心吊胆的。
    临汝公主坐在窗边,凝眸望着对面的白闻楼。从她的角度,刚好能将对面楼里众人的谈笑看得一清二楚。看着坐在主位左手第三位的青衣郎君,临汝公主不由自主柔和了神情,眉眼间带上一丝倾慕。
    “你别担心,我只是看看而已。”这一个多月里,她是亲眼看到沈隽的座次从左手第七快速升到第三,坐在他前面的已经只有文坛宿老,德高望重的老者了。
    若是沈凤璋在这儿,一下子就能听出临汝公主的声音正是文会当日坐在她隔壁的那对主仆的声音。
    望着谈笑风生的沈家大郎君,临汝公主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几分扼腕叹息与同情之色。若非沈家小郎君故意打压兄长,以沈隽的才华能力,又怎么会只能整日待在白闻楼里呢?
    她想起沈家小郎君那个中尉的来历,又想起自己打听到的沈凤璋往日欺辱沈隽的传闻,心头对沈隽有多同情惋惜,对沈凤璋就有多厌恶。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一群卫兵在喧闹声中显出踪迹,在茫茫晨雾之中,由远及近。为首之人身着玄衣,骑在玄色大马上,身形挺拔笔直,若一杆冲入云霄的长.枪。那人一副极为精巧的好相貌,哪怕是冷冷淡淡的表情都未曾折损半分容貌,反而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退避三舍,气势如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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