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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子!”
    郑媪赶紧一把抓住差点刺到皮肉的剪子。对上郑氏那双通红的眼睛,郑媪脸色严厉肃穆,“娘子!您忘了吗?!您早在十七年前就把那个孩子身上的胎记剜掉了!”
    头脑发热,陷入癫狂的郑氏一时愣住,脸上的疯狂逐渐如潮水般退去。
    她眨了眨眼,显出几分疲倦,声音里却带着坚毅,“姊姊,你去正院请老夫人去景行院,就说想到沈凤璋以前服用过五石散。”
    “娘子你?”
    “我现在就去景行院!”去亲自把五石散放到景行院里!
    郑氏猛然睁大眼睛,大到有些可怖,“姊姊!快!一定要赶在沈凤璋见到那两个产婆之前!”说完,她丢下剪子,将藏好的五石散往袖子里一塞,快步朝门外走去。
    落后一步的郑媪盯着郑氏的背影,脸上显出惊疑之色。娘子的状态似乎不是很对,这个样子,有点像……
    “姊姊!”屋外传来郑氏焦急的声音,瞬间打断郑媪的思路。她急忙应了声是,匆匆追了出去。
    郑媪原以为静皎院外的仆从会牢牢拦着郑娘子,没想到被郑娘子狠狠训了几句后,竟然不敢再上前,全都退到了一旁。
    郑媪感到一丝莫名的古怪,然而她来不及细想,就见郑娘子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朝着景行院走去。
    见状,她一咬牙,转头朝着正院跑去。
    郑氏快步走到景行院不远处,就迟疑着停下了步伐。她肯定不可能直接闯进去,她也不能被人看到,她必须想个办法,想想如何才能不动声色,不被人察觉进到景行院里。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期望再让沈凤璋把五石散混在食物里吃下去,她只想找个地方,把五石散藏过去,这样勉强也能达到她的目的。
    就在郑氏思索该如何进入景行院时,她忽然听见院中响起一道女声。
    “郎主让我领你们去收拾一下偏院。”
    “吱嘎”一声,景行院大门被打开。
    郑氏赶紧站到一旁的树丛后,注视着芳芷带人浩浩荡荡朝外走去。
    这可正是天赐良机!郑氏胸口燃起激动之情。在芳芷把所有人带出去后,郑氏急忙朝着景行院走去。
    如果是以前的郑氏,一定会对这个巧合感到奇怪,然而现在的她……
    一进景行院,郑氏小心翼翼往几间屋子里张望。她仔细瞧了瞧,发现正堂和卧房似乎都没人。只有书房窗口里能看到人影晃动。
    她松了口气,轻手轻脚走近卧房。果然没人!郑氏欣喜不已,将袖中的纸包塞到多宝阁花瓶里。
    塞完五石散,她刚想再找个地方塞另一份,眼神忽然瞥到正堂里放着的茶壶。郑氏脑中灵光乍现,匆匆解开另一个纸包,将五石散抖落到茶壶中。
    做完这一切,郑氏心头的焦急终于散去了一些。
    她深呼一口气,打算按照原路返回时,却听到一声瓷器被打碎的声音。
    声音正是从书房里传出来的。郑氏瞬间想到沈凤璋可能已经知晓真相了。她下意识朝书房往前两步,反应过来不对后,连忙打算离开。然而书房里的声音一下子吸住她的注意力。
    顾不上被发现,郑氏又小心往前凑了凑,将耳朵贴到门上。
    只隔了一门,产婆平稳的声音十分清晰地传入郑氏耳中。
    “郎主您确实是郑娘子的孩子。”
    “当年郑娘子和虞夫人同时产下一女后,郑娘子想要调换她和虞夫人的孩子,但实际上郑娘子的举动全都被郎主您父亲看在眼中。郑娘子以为她换了孩子,其实两个孩子早已被沈郎主重新换回来。”
    产婆的声音如同闷雷,在郑娘子耳旁炸响。
    “所以,郎主您的身世并没有问题。您的生母就是郑娘子。”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书房外,郑娘子猛然倒退两步,撞上廊下的花盆。
    花盆倒下的声音骇了她一跳。郑氏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拖着一条残腿,一瘸一拐快速朝外逃去!
    书房里,两名产婆脸上远没有声音那般平静。她们满头大汗,面色苍白。
    听到外面撞翻东西的声音,两人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栖栖遑遑看向沈凤璋。
    沈凤璋也不像慌张震惊地失手砸碎茶盏的样子。她站在窗边,看着院外那道匆匆离去的身影,脸上带着莫测的笑。
    以她自己来说,她不介意简单粗暴直接把所有证据扔到郑氏脸上,抖出真相。
    然而,就算郑氏做出这般自私恶毒之事,她最严重的惩罚也不过是一死。
    在她看来,这样也太便宜郑氏了。她彻底毁掉了原主的一生!
    她不是心心念念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吗?她满足她。书房里,窗边,沈凤璋垂下眸,被遮掩住的眼眸深处是满满的令人害怕的恶意。
    第46章 伤疤
    郑氏没有回静皎院, 她在半路找了个凉亭坐下。
    蛙声蝉鸣在四面八方响起, 吵得她心烦意乱。一只蛙跳入池里,激起小朵浪花, 一圈圈的涟漪朝周围荡开去。
    盯着那一圈圈的波纹, 郑氏脑中又响起方才听到的东西。
    “当年郑娘子和虞夫人同时产下一女后……实际上郑娘子的举动全都被郎主您父亲看在眼中……其实两个孩子早已被沈郎主重新换回来。”
    郑氏猛然打了个哆嗦。酷暑炎热, 她却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直通天灵盖。
    怎么可能?!当年那件事, 她做得如此隐秘,沈景猷怎么可能知晓!
    然而另有一个冰冷的女声在心底无情地响起。
    “对那个男人来说, 有什么不可能。”
    哪怕沈景猷已经过世这么多年,一想到他的手段,郑氏还是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在他面前, 一切阴谋诡计似乎都无处遁形。
    但令郑氏不敢相信的是沈景猷如果早就发现这一切, 为什么不处罚她?如果沈景猷早就知道沈凤璋实际是个女孩,为何又放任她将沈凤璋谎报成男子身份,欺骗所有人?
    湖中的涟漪一点点消失,整片湖面又澄澈如镜。然而郑氏的心却怎么都无法冷静下来。
    以沈景猷那种冷酷无情,唯利是图的性格,他确实有可能在没有儿子的情况下,放纵她将女儿扮成郎君。
    二郎以往一直对她孝顺有加,孺慕敬爱,她先前认为这是她对二郎调教的好,如同养狗一般。但仔细想想,二郎对她如此敬爱, 会不会也有母女血脉相连的缘故在里面?
    还有二娘。郑氏盯着镜子一般的湖面,湖面上慢慢浮现出沈湘珮的容颜。二娘长得和她一点都不像,她往日里还庆幸,二娘生得不像她像沈景猷,像老夫人,不会被人发现不对劲。
    然而现在,郑氏再想到沈湘珮的样貌,却感到一阵别扭。
    忽然一阵风吹来,从湖面划过,带来丝丝凉意。这丝丝凉爽钻进郑氏脑中,让她头脑一清。
    对了!她可以看看胎记!
    当年那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手腕内侧有一个和她这个生母一样的朱红色胎记。她为绝后患,狠下心剜掉了那个胎记。她只要看看沈凤璋和二娘子谁手腕内侧有一道陈年旧疤就能判断到底谁才是她亲生的女儿!
    查看二娘手腕不难,难的是怎么查看沈凤璋的手腕。郑氏刚打算想个妥帖的办法,忽然忆起一件事——她不久前才把五石散藏到了沈凤璋院子里,并让郑媪去请老夫人来搜查景行院!
    “不行!”她得马上去阻止郑媪和老夫人才行!郑氏立马从凉亭里站起来,满脸着急,拖着残腿一瘸一拐朝景行院跑去。
    在她弄清楚到底谁才是她亲生女儿之前,沈凤璋绝不能出事。
    郑氏时间算得正好。她赶到景行院门口时,郑媪正带着老夫人从另一条路上走,也正好到景行院。
    郑氏剧烈喘息了两下,擦掉额角的汗,调整好呼吸,自觉看不出什么后,脸上带笑朝沈老夫人走过去。
    “阿家。”她恭敬地朝婆母喊了一声。
    沈老夫人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眼角皱纹格外森冷,似乎在说“待会儿再跟你算账”!
    郑氏故意装作看不懂的样子,跟在沈老夫人身后走进景行院。
    郑媪落后两步,不知不觉间走到郑氏身边,她低声问询道:“娘子?”
    面对亲近的心腹郑媪,郑氏脸上笑意不变,低微得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却严肃至极,“东西在卧房多宝阁花瓶中,见机行事,取走东西。”
    郑媪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娘子她孤注一掷,不惜违反禁令也要冲出静皎院,甚至亲自去景行院藏五石散,为的不就是抓二郎君一个人赃并获,让她身败名裂,无法说出真相,害二娘子吗?怎么现在却让她见机行事,拿走五石散,保住二郎君清白?
    她想再多问几句,却见娘子已经快步上前,重新跟在老夫人身边。
    早已布下陷阱,等着猎物自投罗网的沈凤璋听到外面的响动,走出书房。
    “祖母?”沈凤璋脸上佯装出惊讶之色,“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沈老夫人没有接沈凤璋的话,而是朝空落落,没有一名仆从的院子望了眼,皱眉道:“阿璋,你院子里的仆从呢?怎么都不好好伺候主子,跑到哪里去了?”
    “祖母,是我让他们去收拾一下西边那个小跨院。”沈凤璋解释道。
    老夫人听到所有仆从真的都不在,心里微微放松下来。她朝沈凤璋颔首,“原来如此。”
    “先进屋去。祖母有事问你。”沈老夫人朝沈凤璋温声道。
    沈凤璋侧身,将沈老夫人迎入堂屋之中。跟在沈老夫人身旁的郑氏见沈凤璋连眼神都不曾给她一个,冷冷淡淡,哪怕还不确定她是不是自己的女儿,也心头一涩。
    她跟在沈老夫人身后走进堂屋,看着沈老夫人将她带来的心腹婢女安排在屋外守着,听着沈老夫人向沈凤璋温声开口询问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五石散流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氏一边关注着沈老夫人和沈凤璋的对话,一边分神想让郑媪拿回多宝阁花瓶里的五石散。然而众目睽睽之下,郑媪若是突然离去,太明显。
    沈老夫人和沈凤璋的对话已经进行到沈凤璋语气恳切地说她没有服用五石散。
    “祖母若是不信,大可以搜一搜孙儿的院子,看看到底有没有五石散。”
    沈老夫人脸色一肃,脸上的法令纹动了动,“祖母当然相信你!”她今天过来,根本不是信了郑媪的话,想来搜景行院,而是担心好不容易消停几个月的郑氏又想对阿璋做些什么。
    她将锐利的眼眸移向一旁的郑氏,满以为会从郑氏脸上看到不甘心之色,没想到郑氏神情平静,甚至朝她轻轻颔首,“阿家您说的对,阿璋看着就不像服用五石散的模样。”
    沈老夫人冷哼一声,“你既然知道阿璋清清白白,那又为何让人来寻我,说阿璋服用五石散?”
    郑氏早已料到沈老夫人必然会有这么一问,她十分沉得住气,看向沈老夫人的脸上满是羞愧,“我只是太久不见阿璋了。我之前想和阿璋说说话,然而阿璋不愿见我。我晓得自己之前做了错事,伤了阿璋的心,阿璋不肯见我是应该的。只是实在想念阿璋,一时想岔了,才……”
    她停顿了一下,抬眸看向沈老夫人,放低了声音,“才想出这么一个法子,从院子里出来。”
    沈老夫人冷哼一声,脸色黑得难看,“阿璋不肯见你是对的!你可曾有半点为人母的样子?”她先前怎么没发现郑氏是个这么不着调,没脑子的人。
    “依我看,你以后就都待在院子里,什么时候脑袋清醒了,再出来!”
    郑氏知道自己这个临时找的理由显得十分荒唐,她也知道这一次次的,婆母早已厌弃了自己。为此听到沈老夫人说要把她重新关起来,她低眉顺眼,没有半句反抗之语。
    然而,就在她想要认错说是的时候,却听到一旁的沈凤璋喊了声祖母。
    “正如姨娘所言,她只是思子心切,一时想岔了。”沈凤璋劝了沈老夫人几句,最后轻声缓缓说道:“祖母,姨娘已经在院里呆了两个多月,孙儿想,也差不多了。”
    沈老夫人被沈凤璋这话气得眼睛一瞪,看着沈凤璋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这个孙子,以前就对生母言听计从,好不容易前段时间郑氏的行为伤了她的心,不再对郑氏百依百顺,没想到现在竟然又故态萌发!
    一旁低眉顺眼的郑氏却被沈凤璋这话惊得猛然抬头。她凝视着站在沈老夫人跟前的少年,对方脸上神情淡淡,眼眸低垂,避开她的视线,脸上丝毫不像以前那样满是对她的敬爱。然而她方才说的话,又确实是在为她求情,想要放她出来。
    她为什么这么说?莫非她真的相信自己其实就是我的女儿?郑氏忍不住在心里这般猜到。
    别看在上次驱邪后,她一口咬定现在的沈凤璋是邪祟,实际上她不过是不愿相信曾经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孩子会变得如此乖戾,与她对着干。毕竟连栖玄寺的上师都已经证明沈凤璋没有被邪祟入侵。
    然而,若二郎之前一反常态,是她不知从哪儿知晓了她并非自己亲生孩子呢?
    这样就能解释二郎性情大变的理由了。现在她知晓自己确实是她的生母,她不就又立刻变回以往孝顺的模样,开始心疼她这个母亲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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