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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铮不欲与宁莞芸枝扯上牵连,遂径直朝正在灶前煮面的吴氏走去,问起这山下大夫的踪迹。
    吴氏手上拿着笊篱,漏了漏水,看向柳树下的另两人,“那就是了,这周围除了宁大夫,没旁的人。”
    宁、宁大夫??
    什么时候这表小姐做起大夫来了?齐铮神色古怪,踌躇半晌,到底还是走了过去。
    “表小姐。”
    宁莞拎着木箱子,左右看了看,“是叫我?有事?”
    她面无表情,态度实在冷淡,只是侯爷最近有些反常,脾气也比旁日古怪了几分,总得带个人回去才好交差,齐铮不得不硬着头皮道:“侯爷到清水庵办事受了点儿伤,还请表小姐同我一道上去瞧瞧。”
    宁莞并不想再跟宣平侯的人扯上关系,直言道:“我还有事,暂不得闲。”
    齐铮:“那表小姐可有外伤药。”
    宁莞取出青白色的小药瓶搁在桌上,“十两银。”
    齐铮退后一步,“你怎么不去抢呢!”
    宁莞轻轻掀了掀眼皮子,闲闲道:“要就要,不要就算了,我也不是非得卖给你。”
    齐铮紧拧着眉,打量她良久,“不过八九日未见,表小姐倒像是换了个性子。”往日是柔弱秀雅面善心黑的,现下倒是不装了,心黑直接摆面儿上。
    他话音刚落,对面的人伸手拿起桌上的药,侧身就要离开,齐铮忙止住她的动作,板着一张脸付了银钱。
    宁莞揣好银子唤了一声芸枝,步履缓缓往马车去,边走边道:“和水外敷,纱布包扎,每日一换,重伤十日小伤三天。”
    齐铮得了药,自然赶忙上山去,这边两人坐在车厢里闲话。
    芸枝膝上放着竹篮,里头装有水嫩的青菜,山中新挖出的笋子和野蘑菇,掺了萝卜的腌菜,油纸包着的韭菜饼子,满满的一篮子,都是旁人送的。
    自打楚长庭和温言夏成亲,小姐行事无所顾忌起来,她们向来都是被人嫌恶暗骂的份儿。
    今日来的那些人真诚又殷切,一双双眼里还满含着感激,她甚至听见有人双手合十悄悄道了一声活菩萨,这些于她而言实在新奇又激动。
    芸枝双手抓着竹编提梁,两脸红扑扑的,“小姐,你明日还要过来么?”
    宁莞点头,“自然来的。”她还得等宋玉娘呢。
    又笑道:“你就不必跟着了,阿暖还好些,二郎不好照看,张大娘顾不过来,还是得你守着。”
    芸枝用力点头,她这些日子总担心宁莞,今天跟着这么走一遭,一颗心是真真儿的稳稳当当了。
    齐铮回到半山腰,没有提及遇到宁莞一事,只道:“山下的大夫赶着归家,不愿上来。”
    楚郢捏着小小瓷瓶,直直望着他,不置一词。
    齐铮被看得心里发毛,小心翼翼道:“侯爷?属下给您上药?”
    楚郢却别过眼,将药瓶揣进袖中,站起身走出角亭。
    齐铮:“……”你不是说受伤了很严重走不动的吗?
    从千叶山回府约有小半个时辰,马车里楚郢背靠羽丝团绣软枕,手落在袖中,指尖抵着药瓶子,眼睑低低落着,似凝视脚下的锦绣毯子。
    繁叶沏茶,青瓷盏落在小几上,悄悄觑着他的脸色。
    从半山腰下来的路上,齐铮说起宁莞狮子大开口坑他十两银,她这才知道所谓的山下大夫竟是宁家表小姐,心中惊讶之余,亦有不解与担忧。
    齐铮惯来粗心,当是一场无意的巧合,但她在玉辉院伺候好几年,只需细细一想,便能琢磨出几分不寻常来。
    再联想当日二更雨夜有关宁表小姐的问话,繁叶一颗心微沉了沉。
    侯爷与宁莞……
    她实在想不明白,往日无过多交集,缘何突然……难不成还真如府中混不吝的传言一般,叫人给下了蛊?若非如此,如何解释得通?
    楚郢抬眸,视线从她身上一掠而过,掀开茶盖,看着杯中清盈盈的茶水。
    繁叶心中一凛,低眉敛目,收拢心神。
    “你一向聪慧,我也无须多言,有些事情,你心中应该有数。”
    这话印实了繁叶心中猜想,她埋头,缓缓吐出一口气,回道:“奴婢明白。”
    …………
    宋玉娘回到将军府用过午饭,随意地将拿回来的药方子扔给珍珠,叫她去找大夫问问,之后便懒懒斜歪在榻上歇息。
    不过未时珍珠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一碟青桔,“姨娘。”
    宋玉娘:“大夫怎么说?”
    珍珠屏退左右,“是好方子,李大夫看完连道三个好字,还拉着奴婢追问是哪儿来的,说是要去好好讨教一番呢。”
    宋玉娘略略坐直身,有些惊讶,“当真?”姓李的那老头子可不是个会随便夸人的。
    珍珠:“自然是真的,看来那宁大夫有些本事,奴婢看可以找她来试试。”
    有了李大夫的话,宋玉娘也起了心思,“我不好总是出门去,免得惹小周氏的眼,明日一早珍珠你亲自去千叶山一趟,请人上府来。”
    珍珠点头应下,第二日一早出了偏门,在外雇了一辆马车直奔千叶山。
    等宁莞慢悠悠地过去,她已经在茶铺子边等了小半个时辰,髻边笼着雾气,裙摆亦拂了水露。
    珍珠说明来意,宁莞却没有直接应下,她还有病人,上午并不得闲,珍珠无法,只得在一旁等候。
    有人瞧见,便以为珍珠也是与昨日芸枝一般的,想着宁大夫这派头果然是哪家门府里出来的大小姐,这样的人家特意顶着太阳在这里坐诊,给她们把脉施针,也不收什么银钱,当真是个顶顶心善的人,心下感激愈发深厚。
    都是些淳朴人家,心下怎么想的全都摆在脸上。
    宁莞一时无言:“……”误会,都是误会,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正午时分,这边一结束,宁莞就跟着珍珠一道回城。
    定西将军府位于城东,格局大开大阔,和一般公侯门户里的精致风雅截然不同。
    宋玉娘住在西边的明静院,珍珠打起帘子请宁莞进去时,宋姨娘将将午睡起身,抚了抚松散的云鬓,一副娇丽柔媚之态。
    “宁大夫可算是来了,我盼了一上午,就等着你呢。一路劳累,不如先用些茶点,都是厨房刚送来的,试试合不合口味。”
    她的态度比之昨日明显热络不少,宁莞将药箱放下,婉拒了,“你客气,茶点就不必了,路上珍珠姑娘把大概情况都与我说了,咱们还是先忙正事,你看如何?”
    宋姨娘笑道:“自然是好的。”
    宁莞重新给她把脉,又问了最近饮食身体如何,待宋姨娘一一答了,才叫人躺榻上去。
    她坐在榻边的梅花凳上,素白的指尖捻着银针,动作娴熟,不慌不忙,面上也是心平气静的,不见异色,俨然胸有成竹。
    宋玉娘转眸一瞧,心中忐忑也随之散去不少。
    施针后,她揽着衣裳起来,宁莞给她重新开了药方子并食疗单子,又约定好明日来的时间,临走时道:“你放心,也就三十来天的事情。”
    宋玉娘先前听这话只觉得她是说大言不惭,今日听着却是眉开眼笑。
    将军府二房没有夫人,她家二爷天生克妻,娶一个夫人祠堂里就多一个牌位,没人敢嫁过来,这边也不敢再娶,她不惦记旁的东西,就盼着有个孩子得个依靠。
    “宁大夫,劳你多费心,此事若成,妾身必有重谢。”
    走至门前的女子闻言转过身来,垂在身侧的素青色广袖旖旎从风,穿过竹帘的缕缕暖阳落在裙角上,愣生生叫人瞧出几分出尘绝世的味道。
    “你安心,会如愿的。”
    她声音和缓,像是徐徐吹过林间的风,一丝一丝地撩过心尖儿。
    宋玉娘不禁怔神,直到人走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暗道了两声“阿弥陀佛”,她别不是真运气好的碰见什么世外高人了吧??
    第11章
    宁莞连着往将军府去了好几日,宋玉娘的身体变化是显而易见的,每每揽镜自照,见里雪肤红唇气色好,活活儿年轻了好几岁。
    这日露红烟紫,春色澹冶,惠风和畅的天儿,正是魏老夫人的六十大寿。
    老人家年纪大了好个清静,不喜上下大办操劳,只叫满堂儿孙和几个姻亲之家相聚说话。
    福春堂里女眷们热热闹闹地挤了一屋子,魏老夫人倚在雕花黄木椅上,笑眯着眼听底下的晚辈闲话。
    宋玉娘适时端茶送水,近身伺候。
    她这一上前,诸人的视线都聚拢了来。
    夷安长公主因为儿子魏黎成的病常居在公主府,上一次回府来还是小半个月前,冷不丁地看见宋玉娘,细眉一挑,打量道:“宋姨娘气色不错。”
    魏老夫人打量片刻,含笑点头,“是挺好的。”
    脸颊白里透红,双目清亮有神,比之往日是多了几分不一般的神采。
    坐在尾处的小周姨娘心下冷哼,葱白手指轻绕罗绢,两眼珠子黏着前面讨巧卖乖的宋玉娘,撇了撇嘴角,“几日前特意请了大夫回来调养身子,厨房日日熬药煮汤呢,费这么大力气,总能吊点精气神儿上来的。”
    老女人,也就靠汤汁药水过活了。
    小周氏阴阳怪气的嘴上厉害,众人也见怪不怪。
    魏老夫人稍有不悦,夷安长公主当场沉下脸,笼在表面的和煦散去,视线冰冷如刀锋利。
    她儿重病缠身日日不好,全靠一碗碗的汤药提神续命,这贱人话里怪里怪气地打量着讽刺谁呢?
    小周氏也惊觉自己话里不对,身子一缩,忙低下头,再不敢吱声儿。
    福春堂内气氛稍有凝滞,得亏魏三夫人和几个小辈说话调解。
    经这么一闹,宋玉娘也不敢再冒头,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尽量降低存在感。
    将近午时,正是宁莞过来看诊的时候,
    珍珠附耳轻语,“姨娘,宁大夫到了,在院子里正等着你。”
    宋玉娘捻了块糕点捏在手里,犹豫道:“我现在脱不得身,你将宁大夫带到福春堂旁边的小阁楼里,待一会儿开席,我再找机会过去。”
    福春堂边的小阁楼是府中用来堆置闲物的,寻常不会有人过来,也不怕碍着什么。
    珍珠将宁莞领到二楼,嘱咐两句就赶忙回宋玉娘身边伺候去了。
    里间褚色软帐颜色暗沉沉的,蒙了层厚厚的灰,宁莞皱眉,勉强找了个干净地方放下药箱,自己则是立在窗边透气。
    因为离得近,福春堂里传来的欢声笑语隐隐入耳,还有人一声一声地唤着“长公主”。
    今日魏老夫人的寿辰,夷安长公主果然在府里,倒是她的好时机。
    宁莞一边等宋姨娘,一边想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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