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啊,也实在是没经验,后宫中的女人看到他一个个乖得像猫儿似的,有哪个像宜宁这般冲玄烨甩脸子的?
纳兰性德是看破不说破,只道:“皇上,臣觉得不管做什么,对谁,若是想和别人好好相处,那都得拿出诚意来,别人自然能感受得到。”
说白了,那就是道歉要有道歉的态度。
玄烨略一思量,就明白了,原来宜宁也是在乎自己的,就是因为太在乎,所以才不想要和别的女人一起来分得自己的宠爱,其实,他除了宜宁,也没有爱过别的人。
还记得年幼时,他曾问过太皇太后什么是爱,太皇太后说——爱啊,就是整日想和她在一起,有和她说不完的话,哪怕是不能在了一起,今儿吃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想告诉她,心里更是经常惦记着她。
翌日一早,宜宁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只睡不好,却听见连翘说外头有人送东西来了。
她觉得不解,实在是想不明白谁会送东西过来,原本以为是荣常在差人送来了些小玩意,没想到穿了衣裳起来一看,厅堂之中几乎是堆满了东西,有上等的皮料子,有苏州送来的绸缎。
零零总总的,有十几个箱子,箱子上都系着红绸,将近除夕,这些箱子看着是格外喜庆。
梁九功站在一堆箱子跟前,笑容那叫一个灿烂,“奴才见过宜贵人,宜贵人安好啊,这是皇上派奴才送来的。”
宜宁不知道玄烨到底唱的是哪一出,也不稀罕知道玄烨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只冷着脸道:“多谢梁公公了,只是这些东西,我用不上,还请梁公公还回去吧。”
“这……”梁九功是一脸为难,“皇上赏赐下来的东西,哪里有还回去的道理?宜贵人这不是为难奴才吗?”
说着,他更是道:“宜贵人不是正病着吗?这些东西该是用得上的。”
他冲着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像献宝似的搬出一个筐子,梁九功只道:“皇上知道宜贵人爱吃水果,可冬日里的果子难得,这是昨儿福建一带才进贡的水果,皇上总共没得多少,两筐子送去了慈宁宫,还有的全送过来了。”
说着,他脸上的笑意更甚,“宜贵人就算是看在这一筐果子的份上,就收下这些东西吧,皇上知道您爱吃蜜橘,还专程吩咐奴才一声,要奴才多送些蜜橘过来,宜贵人,您可别为难咱们了……”
他长着一张笑相,和谁说话时都是笑眯眯的,更别说从前有意无意帮过宜宁那么多次,这一次,宜宁实在是不好拒绝。
梁九功是个擅看人脸色的,如今一见宜宁面露迟疑,便带着一干人全部撤了。
独剩下宜宁看着满屋子的箱子发呆,更不知道玄烨要做什么。
思来想去,她只想到一种可能性——男人啊,都是贱骨头,你若是顺着他,他越是不把你当回事儿,你越是冷着他,他就越觉得不对劲,觉得你与众不同,还真是天王老子都不例外。
如今宜宁见了这一堆东西也没觉得多高兴,倒是苁蓉问道:“主子,要不捡些好东西送给佟妃娘娘?”
既然是求人办事,那就得拿出求人办事的态度来。
宜宁之前的家底都用来补贴郭络罗府的那几位兄长了,如今身上并没有什么银子,可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道:“还是别了,佟妃娘娘既然答应帮我去打听阿玛的事情,想必也不会食言,这种事儿对我们来说是比登天还难,可对她们而言,那就是一句话的事。”
“今儿皇上刚赏了我这么一堆东西,我转头就送给了佟妃娘娘,佟妃娘娘又不是什么小丫头,若知道了,定会心里不舒服的。”
苁蓉是个妥帖人,如今只惊愕于主子的变化,可更多的,却是有些心疼宜宁,“还是主子想的周到,奴婢想岔了。”
宜宁笑了笑,便去用早饭了。
紫禁城之中向来是见风使舵的,自上次她在上次因为膳食发了一顿脾气,她的伙食还算不错,不过也只能算是不错了,和她之前得宠时比起来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光是今儿的早饭,宜宁见了,恍惚之间只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得宠时,桌上摆着的吃食那是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宜宁摇摇头,略用了些,便叫苁蓉、连翘她们下去分食了。
坐在屋子里,她只觉得无所事事,人就是这般,越是有事儿的时候越是不能闲下来,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索性她想着去荣常在那儿坐一坐,陪着荣常在说说话,解解闷也是好的。
只是宜宁没想到,她会碰到了宜芳。
不过是她先前想岔了,宜芳本就是和荣常在同住一宫殿的,碰到宜芳也会情理之中的事情。
宜芳见到宜宁的时候也是一愣,她虽一直不得玄烨的宠爱,但因为听话乖觉,却是极得昭妃宠爱的,所以一年多的时间下来,倒也是过得极为滋润。
别的不说,起码宜芳浑身上下是穿金戴银,似乎整个人身上的小家子气也褪去了几分。
还是宜宁率先开口道:“宜芳,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宜芳似乎有点怕她,面带恐惧,迟疑着上前,“姐姐,你身子可好些了吗……”
“别,你可别喊我姐姐,你这一声姐姐,我可担不起!”宜宁知道,当初若不是自己相信宜芳,若不是宜芳陷害自己,自己根本就不会背下黑锅,如今冷声道:“咱们也不是小孩子了,何必讲究明面上的东西,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宜芳,你说是不是?”
第104章 谈一谈
这话说的是夹枪带棒的, 偏偏宜芳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一来是和她本身的性格有关系, 二来和昭妃的态度有关系, 如今阖宫上下都知道她是昭妃的人, 但那也是分为亲疏的。
很显然,宜芳不属于昭妃的心腹,用完就丢的那种。
更重要的一点是, 今早上梁九功带着人抬着礼物浩浩荡荡去了翊坤宫,可见宜宁还是恩宠依旧。
宜芳支支吾吾的, 想为自己辩解,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啊,如今好像说什么都没用, 她也不是那等口舌伶俐之人,根本说不出什么来。
宜宁压根没理她,越过她直接往里头走,走了两步却还是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宜芳啊, 你是玩不过昭妃娘娘她们的,可别为了眼前那么点蝇头小利, 到时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如今没事儿还好,若是有事儿了,她们第一个推出去的就是你,你自己自求多福吧!”
这世上所有的礼物暗中都是暗中标好的价格, 只是看你什么时候去支付这个价格,总是逃不过的。
宜芳看着她的背影,嘴巴动了动,到底还是没说。
很多事情做了就做了,想要回头,没有那么简单,这一年半的时间,她不是没后悔过,只是,后悔又有什么用了?
宜宁前去看荣常在,说起方才碰见宜芳的事情,“……我自诩当初对不起她,入宫之后能对她好就对她好,况且当初进宫的事儿,也是她自己愿意的,并无任何人强迫她,可她却是这般对我,见到我连个只言片语都没有。”
说起来也是叫人心寒。
当初的事儿,只要不是蠢笨至极之人,都能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偏偏没有证据,荣常在摇摇头道:“当初我就怀疑是她在香囊之中动了手脚,后来见着她跟昭妃娘娘那群人走得近了,心里更是确定是她,只可惜,这种事儿没有证据。”
心里有了怀疑,她与宜芳虽同住一个屋檐下,却也没怎么过多来往。
人啊,一旦不走动,关系自然也就淡了。
荣常在又说起今早上玄烨的赏赐,不免多念叨了几句,“你在同皇上置气,我看得出来,你和皇上置气做什么?男人啊,你冷他一时可以,若是长久冷着他,多得是人往他怀里投怀送抱。”
说着,她更是微微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性子是那样,可很多事情就算是不为了自己想一想,也得为了家里人想一想才是啊!”
荣常在这话是为了宜宁好,她是知道的,可是她做不到,“我也想过,可是我做不到,爱的越深,陷的越深,我一想到以后像后宫中的女人一样,日日盼着皇上过来,就像是望夫石一样,我真的做不到啊。”
“与其说到了最后会失望,会绝望,我倒是宁愿最开始的时候就不要报有希望。”
荣常在看宜宁,就像是看小孩子一样,她比宜宁年纪大不了多少,心却是老多了,如今只握着宜宁的手,问了一句话,“宜宁,那你想在高兴吗?快活吗?”
宜宁一愣,旋即却是缓缓摇了摇头。
荣常在道:“是啊,你连如今都不快乐,更别说以后了,人啊,就是不能想的太多,说好听了是未雨绸缪,可说难听的那就是瞻前顾后。”
“还记得当初我连着没了两个孩子,那个时候若不是放心不下蓝齐儿,真恨不得随他们一起去了,后来还是太皇太后一番话开导了我。”
“人这一辈子太短暂了,活着就是该高高兴兴的,活好当下才是最要紧的事儿,若走一步想百步,谁能想到自己能不能走到百步那么远了?宜宁,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以后你真的觉得日子难熬了,那也是以后的事儿,办法总比问题多,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啊,当初荣常在憔悴万分,如今像是变了人似的,振作了不少。
反倒是宜宁,当初在别院的时候是人比花娇,如今回到了紫禁城,这才几日的功夫,就憔悴了不少,“可是,我一想到今日皇上陪着我赏花看月亮,明日又不知道陪着哪个女人做同样的事,心里就不是个滋味,便是想一想都难受。”
荣常在笑了笑,知道宜宁这是真的爱上玄烨,可她也知道,年轻的姑娘家的容易钻牛角尖,很多事情一旦钻出来就不容易出来,“你想怎么做,做什么决定,我无权干涉,只是宜宁啊,很多事情我怕你以后想起来会后悔。”
“别人都说这一两年的时间里圣宠优渥,之前云南的战事那么忙,皇上还是时常过来瞧我,可我自己却知道,皇上过来总是问你的事儿,问你在别院过得好不好,问你每日都做些什么打发时间……说来说去,每日来找我问的都是你,若你觉得皇上不在意你,那我真是不知道皇上还在意谁了。”
“我入宫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见到皇上对一个人这般上心的。”
说是不感动,那是假的,可宜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若问自己几句那就是关心,那就是上心,那这样的喜欢,她宁愿不要。
又说了几句,宜宁便回去了。
宜宁心里想的都是荣常在的话,历史上的荣常在就是一个无欲无求之人,所以能活的康泰,她也想要像荣常在那般豁达,只可惜,她做不到。
正坐在炕上发呆,宜宁只听到连翘一个劲儿进来催促,要她早些睡,明儿是腊八,后宫中所有妃嫔都要去慈宁宫吃腊八粥的。
真快啊,又快要除夕了!
宜宁这一晚上睡得依旧不踏实,迷迷糊糊的,还做了几个梦,可梦了些什么,一觉醒来都忘了。
到了慈宁宫,纵然昭妃才是那个穿戴最艳丽之人,可宜宁一出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去了。
因为昨晚上没睡好的缘故,宜宁脸上抹了一层薄薄的脂粉,又擦了些胭脂,配上那一身胭脂红旗服,是格外明艳动人。
玄烨在见到宜宁的那一瞬间,眼神再也没从她身上挪开,恨不得长她身上去才好。
太皇太后很快就要苏麻喇嬷嬷带着人将腊八粥分了下去,更是说下午请了戏班子进来唱戏,好热闹热闹。
不仅是如此,昭妃为了讨得太皇太后喜欢,更是请了杂耍班子进宫来。
不知是不是在别院呆的时间久了,宜宁如今倒是不怎么喜欢热闹,再加上同是贵人身份,她和安贵人坐在一起,更是两看生厌,索性躲了出去,想要直接回翊坤宫。
既是偷溜,则目标不宜太大,宜宁一个人偷偷溜出来,安排连翘待会儿趁人不注意再溜出。
她离开慈宁宫,走了几步,躲在松树后却是左右不见连翘出来,这是她和连翘约定好的地方。
按理说连翘那般聪明的人,是早该溜出来的。
宜宁左等右等,总算是等到了连翘,却万万没想到连翘是跟着玄烨一起的。
有玄烨的地方就算是墙角,那也极吸引人注意的地儿。
宜宁正想着自己现在偷偷溜走是不是有点太过于明显,没想到玄烨已经过来了,宜宁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请安,“嫔妾见过皇上。”
玄烨看到她方才的迟疑,猜到若不是方才梁九功聪明,逮到了连翘,只怕宜宁早就溜得无影无踪,只抓着她的手道:“朕想去翊坤宫坐坐。”
有玄烨在的地方就有江湖,如今不知道多少人都盯着宜宁看了,宜宁总不能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走掉吧?
她尝试着把自己的手拿出来,却发现玄烨的手握的极紧,她的手更是抽不出来,“皇上,太皇太后她们还在等着您了,您去翊坤宫做什么?”
这话中是什么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谁知玄烨像是没听懂似的,拽着她的手没放开,“就是过去瞧瞧,走,朕有话和你说。”
这一路上,不知道又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瞧着了。
宜宁宛如吃了黄连一般,脸色不大好看。
如今翊坤宫内没什么人,一进了东偏殿,玄烨便将屋内不相干的人都打发下去了,就连一直徘徊在玄烨脚边的元宝也被连翘拎了出去。
宜宁是连面子上的功夫活都不愿做了,态度冷淡,“不知道皇上过来要说些什么?”
玄烨板正了她的身子,看着她的眼睛道:“自从你去了别院之后,朕一直在想你走之前和朕说的话,最开始朕只觉得不可思议,不管是当初皇祖父疼宸妃也好,还是皇阿玛爱鄂太妃也罢,从未说遣散六宫的话,你却要朕为你这般,难道就不怕自己落得一个红颜祸水的名声?”
“后宫和朝堂息息相关,你就不怕朝廷里那些老纨绔的唾沫星子将你淹死?你不怕,朕可是怕得很!”
宜宁道:“皇上说来说去,还是不愿,既是不愿,和嫔妾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嫔妾可听说了,新晋的德贵人,最近可是得宠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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