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们这般,我着实诧异。
枉惠风搜罗了一大筐宁寿县主的坏话,不料她原来却是要为南阳公主大桥。
我说:“禀县主,公子不曾与奴婢说过,奴婢也不知。”
“你怎会不知?”沈嫄道,“赴宴总要备礼,表兄可曾令人备礼?”
“不曾。”我说。
南阳公主看着我,露出失望之色。
“霓生,你去问问表兄,便说……”沈嫄想了想,道,“便说我兄长也去。”
我答应下来,心里摇头。这沈嫄当真不会套话。沈冲要想约公子,何须经过我?
宁寿县主道:“听闻桓公子与谢浚谢公子甚善,你说谢公子也去便是。”说罢,她瞅着南阳公主笑了笑,又转向我,意味深长,“云霓生,桓公子若去,我重重有赏。”
我忙道:“奴婢不敢。”
宁寿县主神色平和:“你不过传个话,有甚敢不敢?”
沈嫄摆了摆纨扇,道:“我唤你来,便是此事。你去办就是,但勿与人多舌,知晓了?”
我答道:“知晓了。”说罢,行礼退出。
走下石阶的时候,我仔细地想了想此事,觉得帮一把无妨。
我十分理解南阳公主。这般金枝玉叶,自然能挑最好的郎君。而放眼天下,最闪耀的适龄才俊,非公子莫属。我若是南阳公主,也会一眼相中他。
反正我只是牵个线,成不成,最终须得看公子。吃里扒外的奴婢最受主人厌恶,不过此时乃两厢情愿,大长公主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怪罪我。
我有些为沈冲可惜,不过我并不介意把沈延的美梦搅黄,除此之外,还能得些额外的赏赐。
所以这事怎么看也是稳赚不赔,何乐不为?
*****
待我回到场边,公子正骑马跑过来。马夫忙给他牵着马,公子跳下马来,青玄给他递上水碗,又递上刚浸过兰汤的巾帕。
公子喘着气喝了水,擦了擦脸上和脖子上的汗,问我:“你方才去了何处?”
我说:“沈女君唤我到楼台上去,与我叙些话。”
公子朝楼台上望一眼,不出意外地,我又听到了那上面传来吃吃的笑声。
这时,场中突然传来喧哗之声,只见一人从马上摔了下来。公子见状,冷下脸,扔下巾帕,翻身上马,跑了回去。
“倒地者何人?”我问青玄。
青玄张望着,道:“似乎是平原王,方才被太子的箭惊了马。”
我讶然,朝场中望去。只见已经有人将平原王扶起,看上去怒气冲冲,是庞玄。
庞玄是庞后的弟弟上虞侯庞宽的儿子,与桓瓖一样,在皇帝身边任中郎。当今天下,外戚势大者,除了荀氏和沈氏,便数庞氏。庞氏也是开国勋臣,庞后的祖父庞绥,曾是前朝的青州刺史,后归附高祖,做过太尉。除了庞后之外,庞绥还有另一个女儿嫁给了先帝的异母兄弟楚王,与皇家的关系可谓密切。不过与荀氏和沈氏比起来,庞氏一向行事和顺,如庞后一般,甚是本分。
只见平原王跛着走了两步,皱起眉,似乎已经上不得马。
几个内侍忙抬着撵跑过去,将他扶到撵上。
“今日太子这队甚凶悍。”青玄啧了一声,继续八卦,“你方才在楼台上时,荀凱还差点撞了表公子。”
“哦?”我说,“而后如何?”
“表公子三中赢了他。”青玄道。
我欣慰不已,与有荣焉。
平原王退了场,马射也跟着中断。不少人前去查看平原王的伤势,我见公子和沈冲他们也策马到了场边,忙跟过去。
只见平原王的衣裳破了,似乎方才摔得不轻。城阳王在边上,令人去叫太医,端来清水,清理伤口。
未几,太医匆匆赶到,正给平原王查看脚伤的时候,太子也走了过来。
“伤势如何?”他在步撵边上驻足,没有下马,居高临下地问道。
平原王忙道:“小伤,不妨事。”
太子往上面看了一眼,又问太医,“治一治,便可上场么?”
太医道:“禀太子,平原王扭伤足踝,须得养伤,不可再上场。”
太子皱眉:“还差最后一轮,比得正酣,少一人如何继续?”说罢,吩咐左右,“去场边去看看还有谁可上场,替下二弟。”
随从忙答应下来,分头去寻。
旁人交换着眼神,皆意味深长。
内侍要将平原王抬回府去,平原王却止住,道:“将我置于廊下便是。”
庞玄闻言,道:“殿下伤了足踝,还是回府歇息才是。”
平原王却一笑,看着他:“我看完再回。”
庞玄还想说什么,平原王打断道:“我就在此处,你比完送我回去便是。”
他坚持如此,庞玄笑笑,只得答应。
寻找替补还须得好一会,众人也借着空隙,各自到场边歇息,更衣饮水。
公子和桓瓖回来的时候,面色都不太好看。
“我看也不必换人,就这般比完得了。”桓瓖将马鞭丢给仆从,忿忿道,“射不中便要重射,怎么比也是全胜。”
“低声些。”沈冲提醒道。
“怕甚,听到又如何。”桓瓖冷笑。
公子未发一语,只看向不远处,未几,道,“他们寻到人了。”
众人看去,却见内侍引着一人骑着马过来。
秦王。
第25章 远遁(上)
我惊诧不已。
公子等人亦露出讶色。
“秦王今日也在?”沈冲道。
“许是刚到。”公子说着, 恢复了些奕奕之色。他将杯中的水饮尽, 用锦帕拭了拭唇角, 交回给我, 对沈冲二人道,“走,我等也去看看。”
说罢, 上马朝场中奔去。
秦王身上的单衫看上去是一件脱去外袍的底衫,骑的马和所用的弓箭也是平原王方才所用。他奔过场中,马蹄带起一阵烟尘。
射马继续, 两边重新对阵。
太子一马当先,控弦发箭, 中了月支一枚,马蹄一枚。
后面众人一阵欢呼。
两方交替而行,城阳王紧随其后, 亦中了一月支和一马蹄。而后是荀凯,比太子好些, 中了二月支一马蹄。
而后是庞玄,也中了二月支一马蹄, 平原王那边一阵叫好之声。
“他前半场不行, 此番倒是神勇。”青玄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评论道。
公子上场之时,楼台上一阵嗡嗡的谈笑,我望去, 只见那些闺秀都站到了窗前, 用纨扇半遮着脸。公子的骑射有大家指点, 动作颇为优雅,有力而轻盈,控弦声过之后,箭矢射穿了月支二枚和马蹄二枚。
我听到了楼台上一阵几乎晕阙的赞叹。
青玄叹气:“可惜公子分到了太子那队,只怕胜了也要被人说道。”
他说得没错,太子一向争强好胜,且从来不太在乎公平不公平。他每每察觉自己这队要落后,凡有人射得不好就令重射,故而虽无许多良将,如今也以三中领先。
不过我无所谓,我看这种场面,从来不关心胜负。
公子之后,又过一人,接着上场的是沈冲。他的骑射一向不如公子,平日里,我更爱看他舞剑。但他的衣袂迎风飘起时,亦甚为迷人,我看着他飞驰而过,心中只有“翩翩君子”四字。他轻松地射下二枚马蹄,到在场边与桓瓖说笑。我看着桓瓖搂过他的肩头打闹,不禁思绪飘荡。我要是桓瓖,大概会闹得更凶一下,比如抱着他汗津津的身体滚倒在地……
最后一轮将尽之时,太子领先平原王四中,领先城阳王六中,似乎全胜已是定局。
太子亦露出了得胜之色,策马回到场边来,看上去心情甚好。
他对榻上的平原王洋洋得意道:“今日甚是不错,二弟待得足伤痊愈了,再来切磋。”
平原王淡笑:“皇兄射艺精湛,弟不才,愧不及兄长。”
太子对这般言语甚是满意,道:“这有何难,你还是骑术不惊。回去莫总钻书堆,多多练习才是。”
平原王道:“弟谨记皇兄教诲。”
“嘁。”我听到正在喝水的桓瓖发出低低的冷哼。
一旁的秦王听得此言,道,“射马未毕,太子不觉现下论胜负还太早?”
太子看一眼场上,道,“不过还差最后一人。”
秦王颔首,一笑:“正是。”说罢,他策马上场。只见他驭马之术甚是不错,平原王的马在他的操纵下跑得稳健,毫无生怯。秦王疾驰而过,经过箭靶之时,控弦发箭如行云流水。众人未及回神,五箭已出,二月支三马蹄竟是全中。
平原王以一中获胜,观看之人无不目瞪口呆,未几,喝彩声四起,潮水一般。
太子的神色瞬间僵在脸上。
*****
胜负已分,往后便是嘉礼。
尚是少年的广陵王被邀了来做嘉宾,无论胜负,皆以金樽敬酒。
太子虽负于秦王,但场中他是最尊,广陵王从内侍手中接过金樽,先敬太子。但太子神色不快,接也不接,拂袖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广陵王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秦王却上前,对广陵王道:“今日射马,乃为圣上祝祷安康,殿下第一杯酒,当敬天地。”
广陵王恢复喜色,依秦王之言,将酒洒下。
他再盛一杯,秦王接过,当众饮下,场中众人一片欢呼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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